第一章 一代新人换旧人
时值严冬,大地一片银霜,冷风刺骨,天色灰黯,路旁柳枝光秃秃的,景象是一片肃杀。
在通往南昌一条官道之上,因下着漫天大雪,行人早已绝迹,只有偶而一两声狼嗥狗叫,点缀着这荒野的风景。
在这无边寂寞寒冷的冬天,突有一条灰色人影,自附近武当山中,闪电奔驰而来。
刹那间,那条灰影已来到官道旁一座土地庙旁,连连急咳。
“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紫血,雪地之上,显得分外耀眼。
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张苍老稀古的冷削面孔,加上一双阴森尖锐的双目,令人望而生畏。
只见他踉踉跄跄,走到土地庙旁,似乎已经支持不住,终于坐了下来。
老人坐下之后,立刻闭目盘膝,行功调息,约摸过了顿饭光景,鼻孔之中渐渐冒出一段淡淡白气,这是武功已达绝顶时期,始能产生的现象。
那股淡白之气,渐渐变为红色,老人脸上,肌肉收缩也由慢而快,呼吸加重,双手颤抖。
过了盏光景,老人双目倏睁,射出二股冷电般光芒,鼻孔淡红真气,已变成朱红色,太阳穴忽然鼓涨寸许,面色惨厉,似乎已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半响,老人突然长叹一声,朱红色真气即时收回,苍老面上,顿现出无比失望的神色。
他喃喃自语道:“唉!还是不行,想不到‘红魔生’的‘玄龟罡气’果然霸道,如不是我中了‘玉真子’的‘伏魔钉’,加上连夜奔驰使内伤加剧,无论如何,也不会担不起这口真气,但是……唉!难道我‘绝命圣者’,叱咤一世,竟是埋骨在这小小土地庙中不成?”
老人躺在土地庙旁,静静回忆,也许人之将死,对世间一切,都会觉得恋恋不舍。
忽然老人脸上又恢复了笑容,这种痛苦中的笑容,充满了无比的骄傲。
“哼!四条命换一条命,当今四个武林绝顶人物,丧命我手,死也值得了,只是还有五个,继承衣钵的人,为我办完尚未办完之事,为我索回这笔仇恨……”
突然老人双目闪电般望了土地庙一眼,这一望之下,立刻发现土地庙中,睡着一个十四、五岁,衣裳褴褛,形如乞丐的少年。
老人注视了少年半响,心中一动,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少年身旁。
仔细再一注视少年,不由面露惊喜之色,但刹那间,面上又恢复了冷削神色。
老人双手互搓,暗忖:
“此子相貌清秀无比,骨胳神俊,正是练武上乘材料,但不知他心性如何?”
忖罢!忽然单足微挑,将少年踢得一个翻身,醒了过来。
少年睡梦之中被人踢醒,张眼一看,见是一个年老古稀老人,站在身前,微怔之下,不由脱口道;“老公公为何踢我?”
“绝命圣者”不由分说,单足挑处,又将少年翻了个大跟斗,一跤倒地。
少年爬起身来,见这老人横蛮无比,不愿再留,立刻走出庙口。
“绝命圣者”那能容他离去,突然一掌发出,平空将少年吸了回来。
少年一愕,“绝命圣者”有心相试,立刻手足齐下,将少年打得体无完肤。
少年静静地忍住,这些年来,他已经尝尽了人们的欺凌,这种殴打在他看来,已是极为平常之事。
他忍着!忍着!清俊的脸上,流露出无限的坚毅,似乎世上的一切苦痛,都能忍受一般。
“绝命圣者”缓缓地停下手来,看着少年脸上这种异乎常人的神色,不由暗暗诧异。
终于他停下手,冷削的目光,望着少年,沉声问道:“我这样打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少年抬起满是伤痕的手臂,坚定地说道:“我还没有反抗的能力,你叫我怎么反抗呢?”
老人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个少年,简单的两句话中,竟似了懂得了不少世事的艰辛,说来轻易,但却充满了无比的轻蔑和自嘲。
心中一动,乃又说道:“如果你一味不反抗,被人打死了,又如何是好?”
少年闻言,低头想了一会,说道:“那是我命苦,没有别的办法,只要我能练成武功,自然就能反抗别人的欺侮,但是……”
少年说到这里,不由低下头去,悲哀地笑了一下。
忽想起自己何必同这老人,说这些话,连忙住口不言,抬眼一望面前老人。
只见老人双目忽的一睁,两道光电射而出,正好与少年的目光对个正着,四目交接,少年只觉老人目光如利剑一股,吓得忙低下头,冷冷打了个寒战。
暗想道:“这怪老儿眼光恁地犀利!难道是个身怀武功的人不成?刚才老人一掌发出,自己身躯立被吸回,那一定是一种绝高的武功。”
“绝命圣者”这时面上复杂,心事潮涌,面前这少年,不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弟子吗?但自己只有七天活命,只怕他没有这种耐性,辜负了自己临终的无限希望。
突然少年向地一跪,说道:“弟子已看出老公公是位身怀武功之人,求您收留弟子,练成武功,报父母惨死之大仇!”
“绝命圣者”微喟一声,道:“只要你答应替我办一件事,我就传你绝世武功。”
少年闻言,大喜道:“弟子答应,无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绝命圣者”突然面露慈笑,道:“你是那里人?何以如此狼狈?”
少年忙恭声道:“弟子越飞,江西临城人,幼年父母遭仇人暗算而亡,只有弟子一人侥幸逃出,天涯角海,寻访名师,以期练成武功,为双亲复仇。”
“绝命圣者”点头,越飞何等精灵,见状连忙屈膝跪下,叩了三个响头。
“绝命圣者”突然面色一沉,说道:“好!你起来,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徒弟,现在我受伤甚重,只有七天可活,在这七天之中,你能学得多少,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过了一会,又道:“老夫叱咤江湖,纵横一世,因杀戮甚多,是以人称老夫‘绝命圣者’。”
说到这里,老人脸色骤变,喷出一口紫血,人也摇摇欲倒。
少年眼快,忙扶起师父,只闻老者嘴唇微动,发出极弱声音道:“飞儿!快从我袖中取出一个玉匣,取一粒‘龙涎胆’给我服下。”
少年忙依言自老人袖中取出玉匣,只一打开,就觉一股清香之气,中人欲醉,少年吸进少许,便觉丹田一股热力翻滚,立刻四脚舒适,疼痛全消。
回头一看,老者气息渐重,脸色苍白若纸,连忙从匣内取出一枚核桃大,色呈碧绿色晶莹醒目的丹药,给老人服下,“龙涎胆”入口即化,老人精神一振,猛喝道:“飞儿,快将为师的平躺地上,用棍出力拍打双足脚底,三百六十下,要快。”
飞儿猝听,不觉心头一怔,暗想:“那有人这样治疗法?”
见老人催促,手脚不敢怠慢,找到一根碗来粗细木棍,闭眼就打。
也不知打了多久,耳听师父一声“好了”,这才停手。
过了一会,老人脸上神色稍见缓和,继续说道:“飞儿,为师即将过世,但绝世神功,幸得传人,如你能在最后几天里将我武功完全学会,我就死而无憾矣,三十年前为师在江湖上,能够在我手下走过一百招的人,几乎屈指可数,当然他们也休想活命!老年之后本思退隐江湖,但武当‘紫阳真人’,峨嵋‘空无大师’及雁荡‘玉真子’,崆峒的‘红魔生’,视我为眼中钉,非制老夫于死地不可,但他们竟没想到我‘绝命圣者’在临死之前,造就了一朵武林奇葩,为我报仇,哈!哈!哈!……”
“绝命圣者”说完,眼睛忽现出凌厉的神色,这种眼光包括了骄傲、狠毒,但又有点空虚。
“绝命圣者”一阵狂笑后,见飞儿正以一对迷惑的眼睛看着自己,忽然想起不能再耽误时光,这七天内,越飞是否能完全领悟,那是很难推测的事。
他取出玉匣,交给飞儿,这是他费了十四年之久的时光,用种种异草配制的“龙涎胆”,一共练就五粒,功能疗治百毒,练武人服了一粒,能抵二十年功力,适才他自服一粒,尚有四粒,“绝命圣者”取了一粒,用拇指捏去外壳,命飞儿服下。
然后,把失传达三百年奇门绝技“阴阳神功”坐功口诀,授与飞儿,飞儿确是练武奇才,一点就透,不到三个时辰,已经学会,“绝命圣者”惊叹一声道:“想不到你悟性这般之高,想当年,为师的在山洞中足足练了一昼夜,才摸会了大概,你不到三个时辰就学会了,足见你实为千选良材,不过你且慢高兴。须知武功之道,在于不时勤练,始能登峰造极,不能一日怠惰,知否?”
越冰连忙应是。
此时“龙涎胆”药力已自行开,飞儿只觉“丹田”之内,如有一条灵蛇在翻滚乱窜,混身奇痒,端的难受已极。
“绝命圣者”见状,也不怠慢,命飞儿照“阴阳神功”的坐功行开。
飞儿连忙屈膝盘会,双手环胸合掌,向天猛吸一口真气,按照坐功秘诀展开。
实时只觉腹部奇热难当,胸口奇冷,几乎受不了这阴阳一体的功力侵迫,但他异禀天生,虽觉难受,仍极力忍受。
过了一盏茶光景,那两股奇热,奇冷真气,慢慢互合,此时遍体舒适异常,不由心中暗喜。
正在飘飘欲仙之际,猛觉身后一股劲风击到,其利如刃,大吃一惊,双足用力往上一纵,平空拔起三丈余高,躲过急袭劲风。
回头一看,“绝命圣者”满面笑容,这才知道自己功力大进,大喜过望,连忙叩谢师恩,“绝命圣者”双手一拦道:“你且慢点高兴,这仅初步功夫而已!”又道:“还算不错,你已能做到‘气穴归神’地步,适才你吃的‘龙涎胆’,足抵上你二十年功力。”
说罢,拿出玉匣,命飞儿收下道:“这‘龙涎胆’尚有三粒,希你能珍视它,要知道为师的得之十分不易,现在为师尚有五天寿命,也用不着它,你且收下,还有为师的一把武器‘金腾月戟’,乃前辈异人‘龙沓羽士’所用,为师的无意中发现得来,从未用过,可弥补你功力之不足,但取时勿超过二更天,否则你休想取到手。”
说罢,将本身所有绝技“金桩神指”、“玉缕掌”、“阴阳神功”、“莽牛罡气”、“犁龙手”、“擘月剑”一一传授飞,尤其“阴阳神功”,更加详细说明,更不嫌烦的做给飞儿看。
只见他,外袍一脱,在场上游走一圈,脚步不七不八成孤形略变,双手平置过胸,猛一吸气,银发根根倒竖,右手渐渐血红,掌心般大的地方,晶莹夺目,左掌却白色,白得毫无血色,似有寒气冒出,掌心寸余地方如一颗白色珍珠,闪闪发光。
越飞那里瞧过这惊人神功,不由惊得两眼圆睁,身体不由自主的跟上前去。“绝命圣者”突然猛喝一声:
“飞儿,不可上前!”
说未了,倏的一声长啸,响彻云霄,身体闪电一般转动,夹着“丝丝”无比强劲的掌风,四周几丈见方的大小石块,山崩地裂地倒了下来,碎石如满天飞花,喷起十余丈高,纷纷落下,似乎是一阵狂风暴雨。
飞儿大吃一惊,闪避已来不及,只觉落下的碎石泥粉,忽热忽寒,正如烧热的铁砂,夹着冰雹一般,不由六神无主,暗暗惊心。
“绝命圣者”悠然收起,笑道:“这就是为师行走江湖,未遂敌手的‘阴阳神功’,哼!如不是‘玉真子’那老鬼埋炸药,使我内脏震动受伤,运不起‘阴阳神功’,否则,叫他们一个个尸骨无存,嘿嘿。”
言罢,连连咳嗽,他真力消耗甚多面色不由又渐苍白。
越飞暗道:“师父受伤之余,‘阴阳神功’尚如此利害,如果没有受伤,不知更要厉害几倍。”
第六天深夜,“绝命圣者”一身武功,已经全部授给了越飞,在这六七天中,越飞深觉他和老人的情感,比六七年还长,他暗下决心,誓将恩师仇家一一消灭殆尽,眸子中间,第一次露出了怨毒的神色。
第七天瞬眼即至,这天,“绝命圣者”脸色苍白,向越飞道:“为师即将逝去,记着,江湖人心险恶,你不杀他,他必杀你,为师即是例子。”又道:“飞儿!靠近我坐下。”
越飞依言坐下,忽觉得“命门”“气海”两穴,一股热流循环全身三十六大穴。通向丹田,打通了任,督二脉。越飞忽觉全身真气,平空增加何止一倍,不由大喜过望。
却见师傅面如红枣,两目已闭,全身骨骼一阵乱响。
越飞大恸,痛泪汩汩而出。
“绝命圣者”微喟一声,一代奇人,就此长息。
虽然世上没有一个人说过他一句好话,可是越飞心坎之中,却深深的怀念着他。
越飞呆呆的低泣一回儿,含泪葬了师父遗体,方才收拾包袱,长啸一声,向西方一掠而去。
大地平静,冷风肃肃,刹时霜雪又掩没了大地。
韶光易逝,漫长的五年过去了,这五年中,江湖上多少奇人怪杰隐去,年青英杰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武功山一座土地庙旁,今晨平空多了一束鲜花,和一堆烧毁的纸灰。
口口口
“括苍山”,这个风景奇绝天下的名山,入夜之后,总有一个年已弱冠,身穿黄衫的俊美书生,徘徊在山脚之下,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喃喃自语道:
“唉!师傅叫我七夕节到‘括苍山’‘日月洞’取金腾月戟兵器,但我……找遍了括苍山,也没有发现像先师提过那模样的山洞,真奇怪,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他计算日期,今天不正是七月七日吗?“嗄!先师不是说过绝对不能挨过二更?否则再也休想找着了。”
言到此,猛一振神,睁开精光迫人的眸子,往山围四周搜索。
忽然他眼光停在东南言山腰凸出来的一块磐石上,毫不迟疑,纵高十丈余,如大鸟临空,半空一转,人已落在磐石之上。
他四处略一观察,半响,他叹了一口气,露出极端失望的样子。
正当他要照原路纵退之际,忽然侧耳倾听,似乎有一种像劲风刮过草水的声音,丝——丝——的,越来越近,一股琉璜味已自传来。
他猛然一愕,一个念头在脑里如闪电般一逝而过。
来不及再思索,身形已自纵往别处,尚未落地,刚才停身的大石突然“轰”的一声爆炸,满天大小碎石,繁星般洒落,堆得山脚之下,像一座小山似的。
他暗自唤了一声“侥幸”幸亏没冒昧行事。突然山腰露出一个小洞,他不由一怔。
但见那洞直径约摸二尺,洞内阴风阵阵袭出,显得此洞深不可测。
少年书生暗吸一口真气,骨骼一阵抖擞,喀……喀……暴响,一个人顿收缩成三尺小孩子一般大小。
少年运起“御肌缩骨功”钻进洞内,又一阵骨胳响声,那少年又回复原态了。洞内高可三丈,宽丈余,四壁光滑,似用大理石砌成一般,洞顶条条钟乳垂直如玉,晶莹光亮,洞天福地,甚是美观,洞中央有一付石像,面目酷似先师,栩栩如生。
少年连忙整衣肃客,叩了三年响头,正四下张望,忽然洞侧传来轧轧……之声,少年书生抬头一瞧,不由一声惊呼。
原来那酷似师父的石像,不知何时隐去,替代的是一个三尺长,六寸半径的铁匣子,少年知道此铁匣内,就是师父成名武器:金腾月戟,忙又恭恭敬敬行了礼,便想打开铁匣。
但四处找了半天,始终找不出一点裂缝把手,不由情急起来,也不考虑,双手运足真力,猛然击下。
又听“轰”的一声大响,震得四壁“嗡嗡”传来回声,铁匣仍然毫无损害。
少年书生暗想道:“这掌何止千斤重力,就是纯钢也会震裂,这铁匣看来毫不起眼,恁地震他不开,我偏不信。”
他微一提气,双掌竟用十成真力击下,又“轰”的一声大响,铁匣乃思师采取南海万年寒铁铸成,再锋利的宝剑也休动他一毫一发,何况掌力?
少年书生将铁匣从他里取出,拂去尘土,在铁匣北面找到一条极细,几乎肉眼也看不清楚的黑线,暗用内力,将黑线一头撕掉,左手用力一拨,铁匣“霍”的一声,顿被打开。
突然金霞万道,电射而出,瞧得少年几乎睁不开眼睛。
只见它全体通红,约有三尺来长,戟头成碧玉色,闪闪发出碧绿清光,两旁各有倒钩一个,除把手五寸外,戟身锋利当常,寒光暗泛,鳞甲闪闪,好不美观。
少年用劲一舞,鳞甲片片竖立,两倒钩中暗藏金珠一十八颗,腾身并有小孔八处,舞到急处,嘘嘘怪响,好不惊人。
少年将金腾月戟套上皮套,隐去金光,束在身上,正想出洞,忽闻一阵香味随风飘来,不由心中一动。
少年随香寻去,找到洞的尽头,发现一株五尺多高的小树,斜生在洞壁上,干枝呈黄绿色,正长着六、七个碗大的黄色果子,那树枝似容纳不了这果子的重量,枝干弯曲,几乎触到地面。
少年心中一动,摘下一颗就往口里送,但觉这果气味芬芳,汁液甜美,一口气吃了四、五个,精神大振,又摘下另外两个揣在怀里,走出洞外,攀缘下山。
口口口
行至山脚,已是薄暮时分,少年一看四周无人,乃展起“凌虚轻功”,人如一缕烟般,向城里飞驰而去。
“括苍山”东六十里“吉龙城”,今天正逢一年一度的赶集日子,大街小巷,人影晃动,显得十分热闹,这时客栈,酒楼,到处挤满了人,三教九流,无所不包,那一番喧哗景象,确实少见。
“吉龙城”最大酒楼为“归来乡”,传闻名儒柳宗元曾来此一游,并在“归来乡”题了一首词叫“归来”,“归来乡”因而声名大噪,又逢今天热闹的日子,愈发门庭若市,掌柜伙计忙得团团乱转,不可开交。
搂下尽坐些小生意人,老百姓,走江湖的,济济一堂,不时传出大笑之声,乌烟瘴气,杯盘狼藉。
楼上就不同了,尽管下面如何叫嚷,还是一片平静,里面尽是些地方上颇有名气的乡绅、富家、名士、他们爱干净清净,倒不在乎花几个钱。
此时走上一个身穿黄衫弱冠年纪的俊美书生,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神仪内蕴。秀逸夺人,举目翩翩,矫健不群,凤目开合间似有一道寒光,慑人心魂。
他走到窗旁空位上坐下,呼来酒菜,也不讲话,慢慢吃食。
半响,那黄衫书生推开酒杯,凝望窗外江水,似乎甚为感慨,不由吟道:“时难年荒世业空,孤子羁旅奔西东;家园逢仇遭大难,只身流离道路中;弓影暗悲孤飞雁,辞根化作九秋蓬;俯视江水如垂泪,仰望白云犹抛絮;孤鸿振翼唳云端,蛟龙出池飞长空。”
声色悲壮,如裂金石,节拍有力,十分悦耳,书生吟罢,不由微喟一声。
这时楼上又来了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贵公子,似乎比那黄衫书生更为俊美潇洒,只见他面色白皙如玉,鼻梁挺直,极为神俊,风目有神,但双眉细长如柳,缺乏黄衫书生那股英挺之气。
他朝四周略一打量,走到靠窗一个空位坐下,无巧不巧正坐在那黄衫书生对面。
只听他一呼唤!
“喂!伙计,快把酒菜端来。”
黄衫书生微皱剑眉,暗道:“怎么这般年纪,还是一口气童音。”
心里想,眸子不由向那年青公子望去,正好对方也一抬头,四目对个正着,黄衫书生含笑点头,那年青公子却不知怎的,面颊上立即飞上一片红霞。暗想:
“这黄衫书生恁地俊美。”
见书生正不停的瞧着自己,连忙转过头去,不敢再望,心头不由浮上一股异样滋味。
黄衫书生猝见他时,心中暗暗存着惺惺相惜的心里,但见他掉头别顾,心中不禁微愠,想道:“这般公子哥儿,目空一切,自命不凡,理他作甚?”
想着,自顾掉头瞧着江水,不再理会那青衣公子。
正在这时,旁边响起一阵粗暴的声音:“狗养的孙子,酒菜还不给老子端来,老子一发脾气,不把你这个烂店捣得稀烂才怪!”
店小二见来人,一上楼就大骂自己,心中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头一抬,骤见来人,吓得他冷汗直冒,嘴巴倏的闭上,连应五、六个“是”字。
黄衣书生正望着江水出神,猛闻来人大吼,剑眉向上一挑,暗道:“这人怎么出口如此下流粗暴,必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想道:“何必与这般人一般见识,只要人不犯我,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先师不是这么说过吗?”
意念闪电掠过脑际,面上又自恢复常态。
楼上进来三个大汉,为首一人,高可七尺,浓目环眼,面目凶狠,衣着虽甚华丽,但掩不了那股粗暴形象,后二人短小精悍,双眼细小,谈笑间露出一口黄牙,十分惹人厌恶,第三个油头粉面,脸孔也较清俊,但两眼约带斜视之态。
楼上原坐着两个“公差”模样的人,一见来人,连忙起身迎道:“烈大爷!黄大爷!焦大爷!近来可好?我们老爷正想念着大爷们呢?”
那被称烈大爷的汉子“哼”的一声道:“托你老爷的福,还算不错,你俩回去带个信,说我烈虎向他老问好,改日再行拜见。”
这两个公差模样的人唯唯诺诺,竟自下楼而去。
那叫烈虎的汉子,环眼望了黄衫书生一眼,突然喝道:“那里来的杂种,不打听老爷爱坐什么地方,还不快滚,当心你脑袋搬……”
黄衫书生一听这汉子骂自己“杂种”,不由心中大怒,正待发作,却见这汉子“搬家”的家还没讲完,就“哇哇”大叫,口里鲜血直冒。
黄衫书生张目急视,猛见那青年贵公子朝自己微微一笑,心中就明白了八分,不由心中暗笑。
那姓烈的汉子见自己话尚未说完,便觉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极快打来,来不吸闪躲,“卟”的一声,被那团东西打掉两颗门牙。
原来那青衣公子,一来就是恨他出口下流,见他胡言乱语,不由怒不可遏,在桌上取了一根骨头,打掉恶汉两颗门牙。
他自己也不知怎地,自见了黄衫书生,心中就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见这大汉侮辱黄衫书生,就好似侮辱自己一般,骨头掷出后,忽见书生面露笑容,瞧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阵“碰碰”乱跳。
那叫“烈虎”的汉子原来是“吉龙城三霸”之首,平日仗着武功精纯,鱼肉百姓,谁都畏他三分,老百姓暗中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恶虎”,可见他如何为非作歹了,没想到今天“阴沟里翻船”,被打掉两颗门牙,还不知是谁干的,试想他如何不气?
大怒之下,怒睑凶目四下搜索,许多胆小的人,纷纷离座而去,恐怕殃及池鱼,平白遭受灾祸。
刹那间,人已走了大半,只有三两胆量较大的,平日受他恶气,早已不忿,难得今天他碰到煞星,吃了大亏,倒要瞧瞧他如何被惩。
恶虎目光一闪,瞧见青衣公子微微发笑,心中认定,伸手往腰间一摸,滑啦啦取出一条碗来粗细,五尺余长的铜鞭,一声暴吼,奋身扑上。
突然眼前一花“拍”,又挨上一记耳光,脸上热烘烘的现出五个手指印,气得他目眶欲裂,大叫一声,又自扑上。
旁侧跟烈虎一道来的两个大汉,也自摸出兵器,一拥而上。
青衣公子瞟了黄衫书生一眼,清叱一声道:“恶贼!到楼下来,让你瞧瞧本公子的利害。”
言罢,一晃身,人已飞身下楼,身轻似弱,飘飘落在楼前空场上,黄衫书生不由叫一声“好俊的轻功。”
这时,三条灰影在暴叱声中跟着跃楼而下,黄衫书生付过酒资,跟着人群,挤了进去,只听群众窃窃私语:“恶虎今可碰到对头了,这厮平日欺负咱们,老子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另一人忙喝道:“侯老二,你多喝了两杯就胡言乱语,当心烈虎喽罗听到,又被抓去受罪。”
黄衫书生向场中望去,见烈虎与那矮汉子,舞起一团刀光鞭影,猛攻青衣公子,青衣公子手持一柄青光四射宝剑,左拦右遮,纤小身裁,如柳絮般的东飘西落,甚是轻灵美妙。
油头粉面的汉子最是狡猾,一边用下流污秽的话乱骂,一面偷空打暗器,气得那青衣公子柳眉倒竖,牙根紧咬,凤目圆睁,玉面通红,心浮气燥,逐渐落了下风。
青衣公子剑光轻灵,突然向烈虎头顶,一招“穿云入月”,剑未到,人影已至。
烈虎忙用铜鞭往上一封,只听见“呛”的一声,两般兵刃接触,发出一声大响,金星四溅,青色宝剑竟被荡横开去,公子两臂横叉,空门大露,烈虎一见大喜,足进连环,长鞭运足气力,往斜一舞,倏的搂头下击,鞭风犀利已极。
公子似已力尽,喘声连连,想躲闭已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猛听烈虎,痛吼一声,长鞭脱手飞起丈余,双手紧蒙两眼,鲜血汩汩从指缝流出。
青衣公子暗叫一声惭愧,知道有人暗中相助,也不说破,叱道:“尔等快滚,今天本公子不为已甚,暂饶你一命,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叫你能逃公道。”
同来的矮子与那油头粉面汉子,闻言狠狠瞪了公子一眼,道:“相好的,别走远,大爷们自会找你算账。”
扶起烈虎,头也不回,急奔遁去。
黄衫书生走了过来,含笑说道:“公子学究天人,武艺不凡,想必得奇人异士亲授,能否告知今师名讳?”
青衣公子闻言忙道:“相公客气了,不便奉告,尚相公见谅。”
黄衫书生见他似有苦衷,也不再追问,淡然一笑道:“在下不过羡慕公子武艺不凡,知道令师必是一位德高艺精的老前辈,心存瞻仰,既然公子另有苦衷,在下也不相强,既然无事,何妨再上楼饮杯水酒,随便叙叙?”
青衣公子闻言,不由“卟嗤”一笑道:“相公怎地如此谦虚,口口声声‘公子’,实在不敢当,我今年十七,似比你稍小,如蒙不弃,就叫我一声‘景玲’老弟就行了。”
说完,两颊忽地飞上一片红晕。
黄衫书生见这位新识贤弟,脸皮如此薄,也自莞尔,只道他初出江湖,不善交际,当下也不在意道:“愚兄越飞,痴长你两岁,就托个大,叫你一声贤弟罗。”接着又隙道:“贤弟!你长得真俊……不知那位姑娘有福,能得贤弟……”
骤见这位贤弟脸若红霞,低颈垂首,羞不可仰,连忙住口。
两人赏观景色,天色渐晚,越飞忽问道:“贤弟!你现住在何处?”
景玲道:“小弟现暂居‘抚临’客栈六号。”
越飞忽的惊叫道:“贤弟,愚兄住在‘抚临’客栈七号,咱们竟住在隔房,真是太巧了,走,走,咱们一同回去,夜半来个‘抵足夜谈’,岂非一大乐事?”
景玲闻言不禁红飞脸颊,抬头瞧越飞说得十分真挚,这才放下心来,越飞也没发现他神情有异,见他半晌不语,连忙问道:“贤弟,你怎么了?”景玲忙应道:“没……什么,适才小弟不过忽然想起一桩事,一时失神,忘了回答。”
越飞“唔”的一声,也不再提了。
口口口
这夜天色朦胧,星儿隐蔽,伸手不见五指,忽然“抚临”客栈,窜出一条黑影,快如鹰隼,只见那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眸子,体态轻灵,丝毫不带一点声息。
那人伏在瓦上,似乎在倾听什么,忽见他一长身,双后后推,整个身体如箭般,向前飞出十余丈,这种身手,委实罕见。
那人身形毕直,落在树枝上,树枝虽只有寸来粗细,但黑影落在上面,却不动分毫,足见这人轻功已达“临空换气”的地步。
忽见他双掌朝后一挥,人又纵出十余丈远,这人展开武林绝传轻功“凌虚飞渡”,向前驰奔,刹那眼,消逝不见踪影。
第二天上午,“抚临”客栈,忽有一位衣服华丽,面貌俊美的年青公子匆匆走进来,举手推开七号门房,走了进去,见里面的人还呆在床上,不禁莞尔一笑道:“越飞兄,快起床,小弟告诉你一件事?”
床上躺着一个俊美书生,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朗吟,听了青衣公子呼唤,急忙下床,问道:“什么事,贤弟如此匆忙?”
猝见景玲低垂着头,一付羞窘模样,再看自己,只穿一件内衣,连忙把衣衫穿起,心中暗想道:“这位贤弟面皮也太薄了,动不动就像女儿家一样害羞?”
景玲这才说出一番经过:
原来景玲一早起了床,越飞还没起身,尽自就到街上走走,忽见一群人窃窃私议,忙挤入人群中,只听一人说道:“王五,你说怪不怪,昨天夜里,‘恶虎’家里突来一位侠客,把‘恶虎’那群狐爪狗党。戏耍了一顿,连来人脸都没有看清就被来人击得伤亡大半‘恶虎’被点了死穴,玉面虎出遭了报应,只有‘矮脚狼’逃了个没踪没影,咱们‘吉龙镇’又太平了哈!哈!哈!……。”
另一人接道:“李二狗,你且慢高兴,听‘恶虎’家小厮,小二子说,那‘矮脚狼’是侠客故意放走的,‘矮脚狼’回山必定请恶虎的师父出山寻仇,你想想看,一个‘恶虎’就不得了呢?他师父当然更厉害,听说练成了什么毒掌功夫,今年‘茅山五鼠’那等凶恶人物,去寻他霉气,不料才对拆不到三十招,被他那刚练成的什么毒掌打落万丈深渊,尸骨无存,这次来到咱们‘吉龙城’,咱们休想再过太平日子了。”
那被叫李二狗的不服道:“恶虎的师父这次出山,只找蒙面侠客报杀徒之仇,关咱们屁事?哎!对了!听那小二子说,那蒙面侠客,好像是昨天打瞎‘恶虎’眼睛的公子。”
景玲在旁,暗自惊心想道:“茅山五鼠”何等厉害角色,尚被恶虎之师,不出三十招以一种毒掌打落万丈深渊,可见恶虎师父武功之高,自己决非对手,那恶虎平日敢威作福鱼肉百姓,原来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做后台,无怪他飞扬拔扈目中无人了。
又想:“不知那位侠客,路见不平。替百姓除害,而竟把事情拦到自己头上。”
心中有事,闲话再也听不进耳,匆匆走回客栈,忙把这事告诉大哥。
两人说话之际,店小二匆忙奔进房来,颤抖的说道:“公子!不好了,客店四周围了一大堆凶恶的汉子,说要找你讨命,迟了,他们要拆店,求您快点出去吧!”
景玲见店小二那付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事已临头,忙道:“大哥,请你稍等待一会,小弟出去看看。”
说罢,猛一顿足,身形拔起三丈多高,落在墙上,身形一展,又拔高丈余,落在店外空场之上。只见七、八个大汉,气势凶凶的喝问店家,只吓得那店家面色苍白,四肢发抖。
景玲看得心头火起,突然冷笑一声,喝道:“哼!什么人要找公子爷麻烦,尽管出来,威赫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
为首一人,年约花甲,但却毫无一点龙钟之态,三角眼隐露凶光,闻言,注视了景玲一会,冷冷说道:“无知小狗,既把老夫徒儿打死,还敢在老夫面前逞狂,老夫如不把你活活剥皮,从此就不叫‘毒掌追魂’。”
景玲闻言猛然一惊,忖道:原来“恶虎”的师父就是那早年横行黔滇一带,五年前传已退隐的“毒掌追魂”,自己师父早年曾与他斗过一次,两人足足打了五百多招,还不分胜负,武功利害,可想而知,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不觉暗一咬牙,冷笑道:“不叫‘毒掌追魂’,就叫‘毒掌断魂’吧!”
老者闻言,阴笑连连,也不说话,突然脚踏七星步,运力一推,一股劲风杂着一阵腐尸臭味,往景玲胸前疾袭而到。
景玲一听掌风强劲,立知利害,连忙从高丈余,向后急退,动作虽快,奈何劲风无孔不入,景玲已吸进少许腐尸气息。
她只觉头脑胸口一阵闷涨,混身无力,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运功封住不使腐毒流窜入人心脏及全身三十六大穴,一面从怀里取出一颗“青草解毒丹”服下,才稍感清醒。
暗暗吃惊道:“这老儿的‘白骨毒掌’怎地如此利害。”
猛记起先师提过这“白骨毒掌”,乃明末-隐士所创,这隐士在无意中得了一部“白骨毒经”,找了一个隐密的洞穴,苦练了二十年,始告完成。
这隐士由于练成的武功过于歹毒,偏邪,对敌不分正邪,往往无形之中制人死命,致遭各派侠士不满,终于在苍鹰山被各派好捭三十余人围攻,击落万丈深渊,但乃有五、六人中了隐士临死“白骨毒掌”一击,终身残废,可见这“白骨毒掌”的确利害非凡。看情形这“毒掌追魂”只练成四成功力而已,但也不同凡响了。
景玲一退之后,喘息片刻,将身一涌,再次和“毒掌追魂”动上了手。
老人长笑一声,又将“白骨毒掌”发出,立将风生百步,势如倒海排山,夹着毒气扑至,声势威猛绝伦。
景玲一声清叱,手中宝剑,闪出一道青霞,忽上忽下,时左时右,青霞中一条瘦纤身影,上下窜动,端的美妙已极。
老者亦非庸手,只瞧他窜高纵低“白骨毒掌”夹着呼劲风,不时乘隙袭击,双手各抢先机,转眼间,两人对拆了五十余招,那道青霞忽而渐渐缓慢。
景玲知对手武功极高,且练有歹毒的“白骨毒掌”,自己万不是敌手,故一上手就展开师门绝技,七十二招“柳叶剑法”,身形飘动,捷似风驰,右手舞起斗大剑圈,猛攻“毒掌追魂。”
初时,景玲仗着轻功高绝,围住“毒掌追魂”团团乱转,使“毒掌追魂”一时之间捉摸不定,“白骨毒掌”连人影都碰不到,渐渐看出景玲这套剑法的妙处。
掌法一变,沉若山岳,掌出脚踏,沉厚有力,景玲顿觉四周党风缓缓缩拢,压力大增,不由大吃一惊。
手中青剑缓了一缓,立觉一丝毒气扑至,想阻挡,已自不及,一时头痛如绞,一身肌肉不由自主的抖颤不停,喉干嘴裂,冷汗如浆而出,四肢软弱,摇摇欲倒。
毒掌追魂,嘿嘿冷笑,连足功力,一掌劈下。
景玲双目一闭,暗叫道:“我命休矣!”
蓦觉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彻云霄,历久不绝,啸声中,一条黄影,疾如电光一闪而至。
人未到,一股柔和坚韧罡气,立将自己带出十几步远,耳旁闻得“毒掌追魂”一声惨呼,接着劲问“太冲穴”一麻,就不省人事了。
过了几天,江湖上传开了横行西南五省的“毒掌追魂”与他六个徒弟,一日之间,被一个身穿黄衫,面套布的怪客,举手投足间,制于死地。
口口口
大年初一这晚,南昌道上忽有一条黑影飞驰,疾如石火电光,手中还隐隐抱着一团东西,只见他右手夹着一团像人形的东西,左掌朝后一送,身形猛的窜起七、八丈高,隐入树林之中。
夜深人静,行人绝迹,星儿隐入云层,冷风飒飒不绝,树林中忽而转出一声叹气,像幽灵,使人听了毛骨竦然。
这时,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全身上下用黑布裹着,只露出二只亮晶晶的眸子,双手横抱着一个身穿青衣的俊美人儿。
她头巾已失,露出乌油油细发,原来还是一位姑娘,看轮廓,确是个绝色少女,此时她似乎失去了平时的娇媚姿容,只见她玉面苍白,秀目紧合,身子不停的抽搐,好似中了什么歹毒掌力,不胜痛苦之状。
黑衣人双目呆呆紧盯着她的面庞,似乎不胜惊奇,渐浙他移开目光,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贤弟啊!原来你是女扮男装,怪不得你举止与口腔像姑娘家,那厮‘白骨毒掌’,真利害,如不是我拼着略损真力,护住你心神一口真气,否则你早就毒发身亡了,但是这样下去,只能略为延长你的性命,并不能使你痊愈如初啊!唉!怎么办呢?”
突然,左手无意中触及腰间硬鼓鼓的东西,猛然记起一件事,不由大喜过望,连道:“真糊涂,怎么就没想到‘它’呢,害贤弟多受些活罪?”
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匣,倒出一粒,晶莹滑目的“龙涎胆”,塞进她口中。
然后,替她解开“穴道”,盘膝跌坐,将景玲扶在身前平躺着,暗自运起武林绝传秘技,“阴阳神功”。过了一顿饭光景,只见他七孔忽然缓缓冒出一股白气,渐渐由淡而浓,由少而多,不一会,那股白气渐转为红色。树林杂草间也笼罩着一片红光,惊起一群宿鸟,往别处飞去。三百年来绝传的“阴阳神功”,竟在此处显现了。
黑衣人双目紧闭,两手平伸,髻眉皆张,面上肌肉收缩不止,愈来愈快,也越发紧张。
原来他只知“阴阳神功”对敌时,无攻不无,无坚不挫,威力极大,至于是否能疗伤,却连他师父出从没提起。
他冒险以“阴阳神功”为“景玲”疗治内伤,也许是“景玲”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笼激起他的勇气,或许是她那痛苦,憔悴之态,令他慈悯,他终于鼓足最大勇气,冒险尝试。
那股浓厚大红真气,忽而略带紫气,他知时候到了,来不及解开钮扣,一把将景玲的衣衫扯成粉粹,只剩下一件粉红色亵衣,雪白肌肤,隐约可见,玉乳双峰半露,随娇喘起伏频动,阵阵幽香如兰似营,不由他看得呆了一呆,心口乱跳。
正正心头猛跳之际,忽觉丹田有一股热力窜动,不禁大惊,知道一个不慎,就要走火入魔,连忙紧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这才把那股热力压制下去,吓得他冒了一身冷汗,暗叫惭愧。
不敢怠慢,双掌分别按住玉乳两旁,“气海”“将台”两穴,入手细嫩,滑腻异常,猛运足真力,掌心顿时冒出一投大红而略带紫色的真气,侵入体内,通过全身三十六大穴,缓缓将毒气迫出体处。
半响,景玲开口一声娇呼道:“好热呀!”
美目微晖,瞧见自己被一个全身黑衣笼罩的陌生男人,双掌透出一热力,按在自己乳旁,不由羞惊交集,娇喝一声,一掌朝黑衣人胸前拍去。
眼见就要打着,景玲心中一动,就在掌将到又未到仅离胸三寸远的地方,倏然将手向旁滑出。
一见那黑衣人,双掌仍原式不动的按在自己胸口,热力更炽,再见那黑衣人虽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精光四射的眸子,但他累得遍体汗如雨下,连面罩潮显了,知道对方正以本身真力为自己疗伤,不禁暗暗感激。
但自己一身罗衫尽除,只剩粉红亵衣,却又羞恨交加,恨不得觅个地洞钻下去。
她一个姑娘家,守身如玉,平日男人碰她一下都不行,何尝受过人家这般相待?牙齿紧咬,心中一急,不由得细声低泣起来。
黑衣人见她转醒,面颊恢复血色,方长嘘一口气,擦擦汗,面露喜容道:“姑娘!你身中‘白骨毒掌’,虽经在下用‘阴阳神功’与‘龙涎胆’治愈,但血气亏听风甚巨,不宜妄动真气,必须静养七天,始能恢复原来功力。”
那景玲有生以来,连父母都不肯稍示的地方,今日连遭生男人抚摸遍至,虽是情急相救但叫她怎不羞煞,恨煞?
她暗下决定,不是杀掉那黑衣人,然后自尽,就干脆嫁给那黑衣人。
不相识,不知他品貌如何,更自己尚有一个心上人呢?
这个问题使得平日娇叱武林,绿林宵小闻风丧胆的“金针女侠”,哭笑不得,进退两难。
突然她仰天幽幽一叹,瞬间玉容骤变,右掌运足真力,猛然自拍“天灵穴”。
黑衣人面带笑容,正要安慰几句,猛见景玲自拍天灵穴,不由大吃一惊,忙揭面罩,用打暗器手法掷出,休看这块面罩轻飘飘不到一两重,但在这黑衣人手里,却不亚一块石片。“拍”的一声,面罩早已击中景玲右肩“赤台”穴上,景玲只觉右肩一阵酸麻,手臂再也举不起来,抬头一望,当她看清来人之后,不由惊喜万分,娇亏呼道:“大哥!是你!”
眼泪再也不控制不住,像决堤河水、泪泪流了出来,好似受了委屈的孩子,遇见亲人一般。
黑衣人面罩一失,露出一张极俊美的脸孔,神仪内蕴,秀逸夺人,正是一别多天的越飞。
景玲猝然瞧见越飞,不知道是悲是喜,含羞低下头来,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越飞微笑道:“贤弟,哦不,该叫你玲妹,你化装真也高明。愚兄被瞒在鼓里,竟一点也没有发觉,若不是今天为你治伤,也许一辈子,愚兄还不知道究竟呢!”
见景玲低头不语,含笑道:“都是愚兄不好,害你平白多受许多活罪,来,来,快把眼泪擦干,罚为兄的背你走路!”
景玲闻言脸生红晕,秀目含情脉脉注视越飞,似有干言万语,要身他倾吐,四目相接,想起刚才之事,不由又羞得娥眉低垂,几乎碰到胸襟。越飞抬头一望天色,东方已渐呈肚白色,知道此刻再不走,等行人一上路,就不方便了,忙道:“玲妹妹,你体力尚未恢复,我背你走好了!”
景玲假装失去了平日大方之态,羞答答地应了一声,但仍未站起身。
越飞这才记起,适才她衣掌被自己情急疗伤时撕得碎衣片片,只剩薄薄一件亵衣,试想她一个大姑娘,如何不羞,暗骂一声糊涂,脱下外衫,给景玲穿上。
然后一把抱住景玲纤腰,运力一纵,人已拔起七、八丈高,展开轻功绝技“凌虚飞渡”,疾若鹰隼,往城内急奔而去。
景玲纤腰被抱,胸口紧贴越飞胸前,不时震动磨擦,她一个姑娘家,那会有过如此遭遇,不由羞得粉颈绯红,心头却又有种异样的感觉。
越飞一阵急驰,来到城内,找了一间店栈,也不理会店伙怀疑神色,放步而入。
越飞将景玲安置在一间房间之内又叫来伙计,命他去买一套衣裳。
景玲就在客店之中,将自己身世,简单说了出来。
原来景玲本名“金玲”,世居云南梧桐,双亲早年行走江湖,博得“苍山双剑”美号,父亲金盖隘,为人正直,好义,自从生下金玲后,动极思静,压倦江湖恩恩怨怨永无了日,遂在梧桐西七十里地一清静之所,隐居下来,悠悠自得,乐也融融。
好景不常,一日路经一片树林,忽闻叱喝与兵刃相击之声。
走近一看,只见三、四个面貌凶恶汉子,围攻一个年已花甲老者,那老者武功高强,但对手身手亦不弱,且人多势众,采取车轮战,老者已呈败状,气得他指着一个年青而面貌邪恶的汉子破口大骂道:“好不要脸的恶贼,老夫在梧桐见你恶迹累累,正想替老百姓除害,不料你这厮假面虚心,口口声声悔改,重新做人,老夫颐念上天好生之德,暂饶你一命,不道你怙恶不悛,居然纠众前来暗算老夫,天良何在?像你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老夫老夫就是死也不瞑目,你等着瞧吧!终有一日,侠义中人会把你碎尸万段。”
那面貌邪恶的年青人,嘿嘿冷笑道:“老鬼!你活得嫌长了,少爷在梧桐一时失手被擒,被你连番欺辱,此仇此恨,山高海深,今天让你瞧瞧少爷手段,给你们这色平日自命侠义中人一点利害尝尝,你就是骂到口干舌焦,少爷也不在乎,嘿嘿。”
说着,长剑加劲猛攻,一旁的金盖隘早瞧得怒火高张,一声大喝,纵身面出。
那面貌邪恶的年青人闻声不禁大吃一惊,一声来人面目竟是绿林黑道闻名丧胆的煞星“苍山双剑”,吓得他头也不回,疾掠数丈,急急逃走。
金盖隘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迳自回家,但第四天夜晚,金盖隘正抱着玲儿戏耍,窗外忽飘来一阵嘿嘿冷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金盖隘大吃一惊,忙把玲儿放在床上,双后一挥,灯光顿灭,打开窗户,跳落院中。
四处一望,那有半点人影,正想回房,东边大树下忽又传来“嘿嘿”冷笑之声。
大喝一声,展开轻功提纵术,拔起三丈来高,朝大树扑去,人在半空,忽见一条黑影,疾如奔弦强弩,呼呼,往别处窜去,不禁大怒。
展开全力,一阵急迫,两人闪电般奔出十余里,金盖隘忽暗想道:“这厮轻功明明与我不相上下,老是抛不脱似的距离十丈左右,莫非这厮怀有什么鬼计?”
猛然想到自己中了来人调虎离山之计,心中一急,忙收住身形,一转身朝家中飞奔,不一会,已来到家中。
只见妻子一阵历啸嫁叱声,不由大惊。
闪身进来,见自己妻子正与一个身体矮小,骨瘦如柴,双手特长的汉子斗在一块,她披头散发,满身血污,但手中一柄铜剑,却如满天星雨朝矮人猛攻。
旁边立着二人,为首一人年约六旬,蓝布大褂,福字履,头若巴斗,眸子开合精光四射,另一人正是那年青邪恶汉子。
金盖隘这才明白过来,不由热血沸腾,目眶尽裂,大声喝道:“何方贼子,前来寻事,大爷与你们拼了。”
青铜宝剑猛一抖来,纵起三、四丈高,立时剑气如册,风雷交加,技叶飞扬,朝那打斗中的矮子当头劈下。那矮子猝见一团青光,夹着一条快若疾矢的影子,当头罩下,暗叫不好,想亲已是不及。金剑仍原式劈下。只听一声惨叫,那矮子一条右臂,活生生被金盖隘砍断,痛得他大叫-声,朝后便倒。
旁立老人,两眸倏然寒光暴射,也不见他怎样做势,一跨足,人已闪到矮子身后,伸手自怀中取内金疮药,将矮流血止住,再在他口里塞进一粒丸药。
这才一转身,面若寒霜,冷冷说道:“我‘雪山野叟’三十年前巳不问江湖是非,但却不容有人背后辱骂老夫和伤害老夫之徒,你知罪否?”
金盖隘没料到他竟是三十年前闻名江湖的“雪山野叟”,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忙道:“老前辈明察,弟子并未在背后辱骂……”
话未说完,“雪山野叟”已摇手道:“不必多说!”
金盖隘知道今天之事决不能善罢,久闻“雪山野叟”,生性极为护短怪僻,今一见面,果然不是虚传。
“雪山野叟”道:“现在老夫给你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由你自选。”
金盖隘道:“何是生路?”
雪山野叟道:“尔自断双臂,给老夫叩三个头赔罪!”
“死路呢?”
“与老夫过招!”
金盖隘听了,怒火上冲,热血沸腾,瞥了妻子一眼,傲然应道:“雪山野叟,我敬你年纪大,叫你一声老前辈,不想你越老愈糊涂,你的宝贝徒弟,在外面为非作歹,你却毫不过问,一味护短,金某虽然不才,倒要见识见识你那绝世武功。”
“雪山野叟”怒极狂笑道:“好狂的小辈,老夫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吧!”
言罢,一声历啸,声震长空,双掌一开一合,全身骨骼,格格作响,身子往下一挫,穿左掌,跟左脚,一攻下盘,一抓颈颚,声势惊人,用招老到。
金盖隘猛的倒退丈余,但“雪山野叟”如蛆附骨,学风又到,金盖隘又退了四五丈远,脱出掌风范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暗一咬牙,又自扑上,展开成名绝技“大抛掌”,拼死抢攻。
老人冷笑一声,双掌加力,展开身形,人如数十条黑膨,在金盖隘四周乱转,眨眼问已递了三十余招。
“雪山野叟”似已不耐。怒嘿一声,突然使用生平绝技“玄天九死子午罡气”,运足真力,朝金益隘一击而至。
一时邪气弥空,罡风劲疾,金盖隘想躲已迟,倒踏“七星步”,全身真力运足,一掌迎上。
但“玄天九死子午罡气”,乃取万年寒冰侵身所得,利害非凡,“雪山野叟”又掌临身,“霍”的吐气开声,金盖隘立觉一股奇大劲风压到,眼前一黑,脸前如被千斤铁锤击中一般,脸骨尽碎,内脏翻动,惨叫一声,身子飞起三丈多高。
惨呼了一声,跌倒在地,气绝而死。
金盖隘妻子一声悲呼,朝“雪山野叟”奔去,青铜剑一阵乱砍,完全一付拼命模样,“雪山野叟”大怒,再次运起“玄天九死子午罡气”,反手一掌,将她震起三丈多高,追随亡夫到地下去了。
此时有一条黑影,偷偷走进金盖隘房间,见床上睡了一个婴儿,忙把他抱起来,双目含泪喃喃道:“金盖隘啊,你救了我一命,夫妇却连遭杀身之祸,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盖隘兄嫂!你们安息吧!我一定把你的女儿教养成人,练成武艺,为你复仇!”
说罢,朝西方拜了三拜,身如一缕轻烟,瞬间隐去不见……
金玲一口气说到这里,已哭得泪人儿似的,越飞身世与她同样凄惨,顿生同病相怜之感,细细安慰,金玲拭去泪痕,经他一阵好方相慰,这才破涕为笑。
时间已至晌午,客栈前忽来了两个身背长剑年约三十余岁的中年汉子,双目炯然,瞧他俩下马的身形,武功身手似乎不弱,他俩走进客栈,大声呼道:“帐房的,快给我俩找一间干净的房子,把马牵去喂,要上好的食料,知道吗?银子是少不了的。”
说完,两人迳朝里面走去,正巧金玲走出来,两人一见,眼都直了,暗道:“老子出道江湖也有十余年了,就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妞儿,这姑娘从那儿来的?恁地这般美丽。”
金玲此刻已复女装,猝见两个中年汉子,失魂落魄的瞧着自己,“哼”了一声,正想发作,那边店小二已传来声音道:“两位爷们,房间小的已整理好了,请爷们过来看看中意不中意?”
两人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互看了一眼,迳朝里面走去,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道:“师弟,这妞儿真美,我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美的姑娘,如能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我孙康,死复何憾?”
另一个被称师弟的道:“师兄,你说得不错,小弟亦有此感,不知她是那方人儿,倒要打听打听,就凭咱们哥俩兄这付身手,难道还得不到她垂青吗?”
那叫师兄的猛一拍大腿喜道:“对,对,师弟你说得真对,我们的身手在武林中亦非泛泛之辈。”
两人咕噜咕噜正谈得口沫四溅.那边房内的越飞,剑眉-挑嘴角隐噙冷削之色。
突然站了起来,一个闪身,纵到两人房间之外,隔窗向内一望。
房内灯火明亮,坐着两个中年汉子,好似正在谈论些什么似的,只听那年纪稍长的道:“师弟,那雁荡掌门人‘玉真子’,真不是东西,瞧他耶骄傲样子,丝毫没有把咱们两上放在眼内,你想气人不气人,咱们若不是奉师父之命往谒,早就翻脸了,就凭他那两手轻功,暗器,妄想称雄武林,得那天下第一的名号?哼!”
被叫师弟的汉子道:“师兄,不是咱们吹牛,只要恩师他人家把那‘玄龟罡气’练成,还不天下第一吗?咱们那时再到雁荡山,大闹一场,出一口恶气怎样?”
两人谈笑间,窗帘忽风自动,桌前灯光突地升高二寸,直把他俩吓得跳了起来,四下一望,又没有半点可疑景象。
其中一人回头一看,身后赫然立着一个黑衣人,大吃一惊,忙跳开二丈多远。
黑衣人冷冰冰笑了一声,两眸露出两道摄人寒光,缓缓向两人迫来。
师兄弟俩人,一时怒在心里,恶向胆边生,同时喝一声,用足全力,四掌齐向黑衣人击到。
只听“碰”的一声大响,灰尘横飞,黑衣人仍然伫立不动。
两人大吃一惊,忽然黑衣人身形一闪,“将台”穴顿被来人点中,倒地昏绝。
黑衣人取出一张白纸写道:“圣者破例,饶尔不死,取耳示儆,速回崆峒告知尔师‘红魔生’,老夫三月之内,必登山拜见,以报前次鹰山厚赐。”
最后题了“绝命圣者”四字,满意的笑了一笑,把纸折好,放在桌上,一晃身飘出窗外不见了。
次日清晨,客栈后房,匆匆走出两个低头面丧的中年汉子,他俩不知何时被人割去双耳,虽用伤药涂上,乃红肿如故,索了马匹,一跃身,跳上马背,朝北方急驰而去。
身穿黄衫,年青俊美的书生,朝那滚滚灰尘,奔驰的两骑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啊!开始了,‘绝命圣者’四个字,又要再次出现在江湖之上了。”
接着他冷笑两声,走进客栈,经过金玲房间时,见她正在收拾包袱,不由“咦”的一声,金玲闻声回头,喜道:“大哥,小妹正想叫你,没想你已起床了,咱们就走吧!”
“为什么就走?”越飞不由一愕。
“报仇呀!你昨天不是答应要帮我吗?”
越飞这才明白,笑道:“瞧你,想到报仇,一天也待不得,大清早就要动身,真淘气?”
金玲嫣然一笑,催着越飞去收拾行李,越飞不愿违背她的意思,忙加房迳自收拾去了。
这天午响,河南“泰进”城来了二匹骏奇,坐着一双青年男女,男的身穿黄衫,头带青巾,人如玉树临风,秀逸夺人,女的身穿青色紧身衣服,年约十七、八岁,峨眉蛋脸,美目倩笑,窈窕身材,不胜娇柔。
这两人正是要往大雪山寻仇的越飞和金玲,他俩乘马奔驰了一整天,腹中已饿,找了家酒楼,在窗口旁找到了一个空桌坐下。
越飞刚一坐下,忽听身后传来清脆的孩童声音:“爷爷,你瞧,前面那位姑娘多美啊!姐姐,你平日老骂我鬼小子,这次你可遇到对手了。”
接着,一声银铃也似的声音叱道:“小黑,你不要乱嚷好不?被人听到了多不好意思,这里又不是咱们家,怎么这样随便?长大了还得了么?爷爷,你也不管一管。”
越飞忍不住一回头,史见身后桌旁坐着三人,右边一个老者,年近古稀,一身蓝布大褂,福字脸,长眉凤目,颜盼含威,正笑眯眯的瞧着他俩孙儿淘气。左边坐着一个十八、九岁千娇百媚的姑娘,正在喝叱那乱嚷的小孩,小孩却与他姐姐完全两样,小脸儿黑又略红,灵活的眸子乱转,一见就知他有一肚子鬼计,正与那少女吵得面红耳赤。
少女忽一抬头,见有人瞧他,面一红,柳眉一挑,顿时嗔态尽失,脸颊隐含红晕,芳心如鹿在撞,暗忖道:“世上还有这般俊美男人!”
在旁的小孩拍手笑道:“嘻嘻,姐姐脸红了,这么大的人也怕人家瞧,羞也不羞”,说罢小手直划睑儿。
少女狠狠瞪他一眼,小孩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只瞧得那老者呵呵大笑,半响才道:“黑儿不可胡闹。”
这可恼了冷眼旁的金玲,只见她,小嘴一撅,白了越飞一眼,把越飞搅得又是一怔。
金玲道:“大哥!我们走吧。”
越飞闻言忙站起身,朝那少女,微微一笑,便跟金玲下楼去了。
越飞走后,他那翩翩风度,却已深深印在少女心坎之上了。
越飞与金玲乘骑,一路风驰电急般狂奔,不消五日,已经抵达大雪山脉。
此时已入冬季,大雪山一片雪花,冷风啸杀,高耸入云的绝峰像一条亮晶的通天柱,直伸入云,如被油漆粉刷过一般,通体雪白光亮,煞是美观。
越飞道:“玲妹妹,那‘雪山野叟’的居处是否在这山峰之上?”
金玲道:“师父曾说过:大雪山共分大小六支山峰,‘雪山野叟’住在第二柱峰,适才咱们经过的那尖削入云的山峰就是第一支,那第二峰,不就是这儿吗?”
越飞道:“既然玲妹妹这般说,大概不会错吧!让愚兄抱你上去,省些时间……。”
说罢一伸手将金玲纤腰搂住,猛一提气,身形拔起八、九丈高,朝那凸出山石一点足,又升起七、八丈高。
雪山第二支叫“冰洁峰”虽不甚高,但它那绝壁危崖却是各山之冠,“雪山野叟”看中了这里,居然在此筑庐隐居。
越飞轻功的确已达炉火纯地步,不消片刻时光已达峰顶。
“冰洁峰”山顶宽十丈余,云雾密布冷风凄凄,片片霜雪,如同白昼,苍松劲后,随风摇晃,好一幅凄凉景象!
越飞不由长啸一声,声如龙吟,历久不绝,震得对面山谷,犹如万马奔腾,隆隆不散。
猛听金玲一声娇叱,迎将上去,此时不远处有一小黑点,疾如流星朝俩人停身之处,飞奔而来。
金玲以为来者就是“雪山野叟”,拔剑迎上,那黑点愈来愈大,刹那间完全现身,却是一双全身金色长毛垂地,尖头宽颊,金睛似火,血盆大口,两只獠牙伸出嘴外,像双大猿猴的怪兽。
原来这双神兽乃是雪山异种,名叫冰狒,力大无穷,两瓜更是坚韧,不畏宝刀,威猛无比。
冰狒怒吼一声,朝金玲猛扑过来,金玲见它扑来,闪开丈余,神狒一个收步不及,两瓜猛插进她身后的崖石之中,那硬如铁石的花岗岩,竟被他插的手抓尽入。
金玲暗自惊心,忖道:“这怪兽怎如此利害!”
暗蓄真力,两眸紧注神狒.只要它一动手,就发招还击。
神狒见自己扑人不着,不由暴吼连声金睛露火,看准对方,再次猛扑上去、
金玲见它又扑上来,忙展开师门绝技七十二招“柳叶剑法”,“平海升霞”,“长鲸吸水”,“楼深境原”,舞起满天剑花,向怪兽劈去。
神兽见来人手中拿的长剑,青光闪闪,似乎也甚畏惧,只见它伸爪当剑,竟用“五行剑法”中的“朝月登峰”“圆城置沓”“镜花日堕”对敌,顿时长爪呼呼,忽左忽右,倏而当剑,倏而变爪,威力竟不下于金玲的“柳叶剑法。”
金玲见它还会武功,更觉吃惊,一个失神,长剑竟被它一把夺去,跟着呼的一声,长爪闪电击来。
金玲大惊失色,一声惊呼犹未出口人已被一股柔和力道,直送起三太余高,避过危险。
神狒见自己正将得手之际,忽被一股坚韧劲力,击得连翻三个跟斗,方稳住身形,不由一愕,见另一生人走来,认定是他,咆哮一声,猛一顿身,朝来人张爪就扑。
越飞见它甚是凶猛,知是灵异怪兽,喝一声道:“畜生敢尔。”
右手一抬,一股柔和轻飘的劲风向神狒击到。
这时,一条人影疾如鹰隼,朝这边飞驰而到,人在半空,已见神狒危机,忙大喝一声:“何方小子!胆想伤害我冰狒,我‘雪山野叟’岂能客你等在此撒野!”
喝声叫,人已来到。双掌一扬,一股极强烈劲风随手而出。
两股真气才一接触,强弱立判“雪山野叟”只觉对方发出的劲力异常柔和,似无力实有力,自己掌风才与它一接触,便消失于无形,不由猛吃一惊。
想退已迟,只觉一股柔而又坚之真气,缓缓迫来,身子直迫得连连倒退六、七步,才拿住桩。
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俊美书生,不由暗暗吃凉,想道:“自己行走江湖亦有几十年,怎么来没听过这个功力奇高的年青书生呢?”
越飞见来人年近古稀,头胪特巨,知他确是“雪山野叟”,暗想道:“江湖道上传闻‘雪山野叟’武功如何利害,哼!闻名不如见面,并不见得有多高明。”
这旁金玲已叱道:“雪山老贼,你还得十五年前的‘苍山双剑’金益隘吗?当年他老人家被你纠众杀害,今天他女儿前来找你,索命报仇,你还是认了命吧!”
说完,凤目圆睁,满脸泪痕,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悲愤已极。
“雪山野叟”闻言猛的一震:暗想道:“当年作这事之时,就觉得不妥,似有预兆,今天果然他女儿来报仇了,看她轮廓极像他父母,定然不假,自己生平就只做错这件事,冤冤相报,岂非天意?”
他暗自叹了口气,继而一想:“事已到此,错也错定了,索性错到底,连好女儿一齐收拾了吧!但那书生,自己似乎非他对手……”
雪山野叟正在犹豫沉思,一阵风掠过,金玲已猛扑过来,剑走轻灵,迅疾无比。
“雪山野叟”冷笑一声,一双肉掌,迎向金玲长剑,顿时斗在一处。
金玲平日没事,直磨着大哥教她绝艺,越飞遂把一套自己学而不用的“劈月剑法”,传给了她,且不时指点,金玲绝顶聪慧,知道大哥一身武功造诣,科超凡入圣,更加用心,不出一月,金玲的功力增进何止一倍?
适才斗那怪兽,一时失手,只因上手心就怯场,不能发挥至大威力,那异兽乃“雪山野叟”化了一番心血收服的千年神狒,全身坚如钢铁,寻常长剑掌力,休想动他一发一毛,它发脾气时,“雪山野叟”也得让它三分,这是金玲失剑之故。
但现在情形不同了,“雪山野叟”是她杀父母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金玲一上手就用全身功力,展开“劈月剑法”,与“雪山野叟”打个了平手。
转眼间,双方各递出五十招“雪山野叟”见“苍山双剑”的女儿如此利害,比起她父母超过何止一倍,不由暗自心惊。
暗想:自己横行关外几十年,未逢对手,今天却连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都打不过,如被江湖上传开了去,自己这张脸往何处去放?
双掌一变,使出浸淫五十余年的“玄天九死子午罡气”,只见他面火如红,手臂暴粗一倍,两脚似有千斤重力,走动间陷入土地三寸多深。
越飞见状大惊,忙呼道:“玲妹,不可造次,这是内家气功。”
身形疾如电光一闪,朝俩人奔去。
金玲斗得双目已红,根本没听到越飞在讲些什么话,一会忽见“雪山野叟”招式渐缓,她神智已昏,见状大喜,一声清叱,剑身合一朝“雪山野叟”扑到。“雪山野叟”的“玄天九死子午罡气”正运至顶峰,见她奋身扑到,嘿嘿冷笑两声,运足全力,往前一推,青光顿隐。
越飞人在半空,只听金玲一声惨叫,身形抛起三丈多高,朝那万丈深渊落去!
越飞大喝一声,目眶欲裂,半空一伸手,要抓住金玲身子,但已不及。
只听哗啦啦一声,金玲整个身子,跌落万丈涧谷。
越飞剑目含泪,望着深不见底的幽谷,喃喃自语道:“我的命运,何以如此凄惨?唯一爱我,关心我的人,就这样的离开,难道这就是我越飞的命运吗,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忽然他纵身狂笑,响如洪钟,震得雪山冰峰片片散落,声音中间,包含了无比的悲愤。
半响,猛一转身,寒目紧盯在“雪山野叟”面上,神色之间,狠毒冷酷已极。
他嘿嘿冷笑,那是一种丝毫不带人味的笑声,缓缓走到“雪山野叟”跟前,停住身形。
“雪山野叟”猛一抬头,正与书生眼光对个正着,只觉得书生的眼光,就像两双利剑刺入他的心中,那样的冷削,怨毒。
越飞沉默了一会,冷冷说道:“雪山野叟,你不用咒咀,死在我手里,你是值得的。”
“雪山野叟”猛一长身,再次发出“玄天九死子午罡气”,但他连手都未及抬起,就觉胸前似被千斤大锤击中,“砰”然一声死于非命。
当年“苍山双剑”临死前一句恨话,十五年后终于应验了。
他胸骨破碎,血肉模糊,形象可怖,与上次江湖传闻的“毒掌追魂”死状完全一样。
江湖上随即轰动了二件事,一件是大雪山奇人“雪山野叟”,被上次击毙“毒掌追魂”的黄衫怪客,击死在大雪山“冰洁峰”上。
第二件事,崆峒接到“绝命圣者”的警柬,“绝命圣者”五年前就被各派掌门人宣布死讯,想不到事隔五年,“绝命圣者”居然没死,又第二次出世,寻找他昔日仇人霉气。
尤其接到警柬的崆峒派掌门人“红魔生”,更暗暗心惊,“绝命圣者”武功超凡入圣,手黑心辣,自己徒儿此番往雁荡回来,被他认出是自己门人,削掉双耳,传来三月为期,找自己霉气的警柬。
口口口
时间已到了最后一天,约好的帮后不知何故,一个也没到,“红魔生”不由心中暗暗嘀咕。
不过他还存着万一的想法,原来江湖之上,讲一句话是一句话,尤其名头愈大的人,更是一诺千金,“绝命圣者”既以三月为期,今朝是最后一夕,如他五更前不能赶来自己就能平安无事了。
“红魔生”传令门徒,将崆峒山布置成天罗地网一般,但“红魔生”心里有数,以“绝命圣者”的绝世武功,几个徒子徒孙决对拦不了他。
他唯一的盼望,就是自己约来的好手能及时赶到,或者“绝命圣者”不来,只要能挨过今天,此后也就没事了。
天色渐暗,星星纷纷穿云而去,红魔生的徒儿们,已渐渐露出不耐之色。
“红魔生”忽的抬头望望天色,嘴唇微微嗡动,似乎在埋怨天色过得太慢,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月至正中中,大地洒满了银白光芒,四周寂静,偶而宿鸟飞起,带起一点声息。
“红魔生”一见月已正中,不由嘘出一口长气,忽然仰天哈哈狂笑,笑声划破寂簌长空,传来隐隐回音。
那知他狂笑中途,倏的停顿,双目突露出极畏惧的神色来。
崆峒派掌门人见月已正中,不由嘘出一口长气,忽然仰天哈哈狂笑,笑声划破寂簌长空,传来隐隐回音不,胸中闷气顿消,那知他狂笑半途,倏而停顿,双目露出极畏惧的光芒,身子往后直退。
原来他狂笑声中,眼角一斜,猛瞧见一团黑影站在他身五尺远地方,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那黑影,全身上下,黑布裹身,只露出两只寒光闪闪的眸子,腰围金色兵器,一动也不动,紧盯住他,只把纵横江湖的崆峒派掌门“红魔生”看得冷气直冒。
想到七年前与玉真子、一神子、紫面真人、空无大师等各派高手十余人在鹰山暗埋硫磺药暗算,把他炸成重伤,又用暗器偷袭,使他功力打了对折,岂料他身中各派高手毒掌与气功不知凡几,犹尚未死,难道他已练成金钢不坏之身吗?
他边想边退,眼见就快到悬崖了,脑中一转,忙道:“‘绝命圣者’,七年前围攻你的不只老夫一人,你却只找老夫一人,难道不怕江湖传言你欺弱畏强吗?”
原来他见相约之人临时毁约,心生怨恨,来了个缓兵之计。
黑衣人两此后寒光一闪,见他情争卖友,不屑的冷笑数声道:“红魔生,你休多言,老夫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你还是瞑目等死吧!”
“红魔生”大喝一声,竟将尚未练成的“玄龟罡气”双掌运足全身功力,黑衣人猛推而来,顿时劲风呼呼,隐含雷鸣,邪气弥空,罡风劲疾,砂石飞扬,相互激射,如一股千钧大力朝黑衣人袭到。黑衣人人见来势凶猛,不敢大意,运劲推气,双掌夹丝丝真气朝推来劲风一接。
“轰”一声暴响,砂石飞扬,满天花雨,双方各退丈余,暗自心惊。
“红魔生”暗自喜道:“这‘绝命圣者’大概在鹰山一役受创甚重,一时不能恢复原有功力。
若真是如此,自己只在略施两三高手,就不难制他于死命”。
心虽狂喜,而却不露神色,突展开奇门奇技“金钢段玉指”,人如苍鹰,十指如钩,透出丝丝疾风,把黑衣人包在范围之内。
黑衣人与他互对一掌,也暗暗惊奇,料不以“红魔生”武功造诣竟有如此之深,看来不施展绝技,实难有制胜把握。
两眼一闭,足尖稍登,如同一双毒蚊,只听风声来势,闪避攻敌,双臂连环互搓,一击胸,一攻腹,足亦不停随掌风摆势,甚是怪异,原来他已将“玉缕掌”施展开来。
“红魔生”空练有奇门“金钢段玉指”,在他这套“玉缕掌”之下,顿时转动不灵,心中暗暗叫苦不选。
两人电光石火般直折了一百多招,“红魔生”暗道:“‘绝命圣者’掌法依旧伶俐,但掌势却大为减弱,看来‘绝命圣者’功力大减,已无疑问。”
在暗自庆幸之时,那黑衣人突然一声长啸,响遏行云,声震长空,全身骨骼格格作响,髻眉倒竖,右掌血红,右掌极白,两股又红又白的真气,夹着万钧之力,突朝“红魔生”击到。
“红魔生”见他形状可怖,再度去足“玄龟罡气”,双掌一翻,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