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扇崖喋血
于天龙一早起来,略一打点,正要清算店帐,前往就道,店小二突然送来一封信。
那信上写道:“天魔舞曲,非武功所能抗衡,全凭本身定力,始克为功,尊驾一身情孽,能相信声色之下,而不乱怀吗?慎之!慎之。”
天龙看完,确为之一震,确又联想到,口袋先生前示未身劫难之事,不觉彷徨起来。
转念一想,身为男子汉,昂昂七尺之躯,岂能为一纸数语,而变初衷!
于天龙念头数转,决心已下,出了街头,又已奔驰而去!
也就在刚掌灯时刻,于天龙已逼近“顶苍观”。
这时却传来呼叱声,金铁交鸣声,无疑的,这观中已有人动上了手!
于天龙又惊又疑,丹田贯力,一声长啸,“凌空蹑虚”,几个长身,已飞至厮斗之所!
屏房瞩目,不禁狂喜。
但见心上人胜玉凤姑娘,脸带面罩,屹立当场,一只白练剑,霍霍光寒,正与七八位妙龄道姑,杀个难解难分。
正是:顶苍观又起风云,天魔曲动魄惊心。
原来胜玉凤姑娘,自那夜追赶飞天魔女,一心想探知,杀父仇人盖晓天之下落,谁知追到拂晓,却碰到了“三绝户”之一的扫帚公。
玉凤只好上前请见,口称:“叔叔,可见到一个女人,跑过去!”
扫帚公微然一笑,打了句禅语道:“一念仇杀终未了,不到果报何强求!”
玉凤愣了一愣。
仰天长啸,扫帚公又道:“傻丫头,愣有何益,快随叔叔一行,有要事告诉你!”语罢,脑袋一晃,已走出三丈开外!
玉凤知道,这种异人,于此时出现,必有深意,也就追了下去,一前一后,穿峰越岭,天已到了傍晚,扫帚公才把身子停下,两人找了块崖石坐好,一老一小,就说了起来。
最后,扫帚公道:“毒龙潭,已离此不远,你可把口袋先生‘冷魄蟾蜍’带着,等那分水犀蛟上来时,可用此宝所发寒气,克它喷出之毒飙。”说着,他由腰里取出个白玉小匣。
小匣打开,里面放着个青蛙形态的怪物,全身雪白,两眼红光进射,全长也不过五寸大小,委身蜷伏,倒也非常驯良!
扫帚公把小匣盖好,交给玉凤说道:“你别看不起,这东西像个玩艺,可是论道行,最少也在千年以上,这家伙,性已通灵,只要遇到毒蛇猛兽,发起威来,声势非同凡响,此行关系‘风雷剑’出土之事,千万小心,只要得到分水犀蛟元丹,即刻赶来见我,以防白骨玄阴教,重要人物发觉,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又叮咛一番,扫帚公已若青烟,倏尔不见。
玉凤顺着扫帚公所指方向,也就扑往“毒龙潭”而去。
“毒龙潭”离“北安子”很近,是由两个绝高孤峰环抱而成,潭水碧绿,奇寒入骨,无风起浪,声势确也澎湃震撼,动人心魄。
玉凤到达潭口,略一打量,只见那水源,就是由两山之间,滚滚流出,汇合所成。
按照扫帚公指示,玉凤知道时刻未到,随隐身于一石壑内,静以待变。
这时月透峰巅,光吐四麓,那“毒龙潭”中,确泛出了一层濠濠细雾,触眼银花,时敛时现,在那雾中闪动,确也极为美观!
蓦地里,由藏身处不远之地,飞来两条黑影。
那黑影突的停身,玉凤已看清楚,两人都是三十年左右年纪,玄服道装打扮。
只闻一人说道:“祖师爷,也过于小心,潭中潜蛟,何人能知,何况这蛟所喷寒飙,又有何人能抵,这不是叫我们哥俩活受罪吗?”
另一人接道:“老兄!你也别怨天尤人,身入白骨玄阴教,就得听人家指使,再说,祖师爷也并非那样担不了事,要知道这蛟元丹,正是取‘风雷剑’之宝物,不然?那是‘寒冰穴’什么人,能进去了,要不是祖师赶着锻炼法术,好克住这怪物寒飙之气,恐怕……”
两人声音,愈来愈远,想是又到别处巡视去了。
玉凤自己一盘算,不由一惊!
她心想:“这玄阴叟,倒是机深谋远名不虚传,如此防备,本夜是否能取得元丹,确难预料!”
但转念一想,玄阴叟正在炼法之际,谅不致抽身前来,其他诸邪,当不会如扫帚公所说的厉害,不觉精神大振!
快到子时光景,忽然,潭水突的暴涨,接着腥风四起,冷飙四扬,一阵震人胆魄之吼声。
一条奇形庞大怪物,已露出水面!
玉凤瞩目察看,她只见那怪物独角龙身,有三丈多长,浑身裹着云雾,两只灯笼巨目,冒着炯炯金光,头形如鲤,嘴长径丈,两条巨爪,鼓动狂风,真令人胆裂云飞!
玉凤敛住心神,蓄势待发,忽然怪事出现!
只见由岸上,两条碧光荧华,挟着爆裂之声,疾射那怪物鱼口碜牙。
这时玉凤已料到,怪物就是分水犀蛟。而那碧荧之光,又且是为何?
秀目四扫,却在一突出削石上,隐藏着两人,每人手中,拿着个形似唧筒东西,那光华就是由其内喷出。
这唧筒名叫“五毒喷火器”,乃是玄阴叟,所焙练之一种暗气,系采巨毒蛇兽,掺以磷硝揉掖而成,使用后,发出奇热腥毒,为抵制犀蛟所喷寒飙之相克利器!
因为这种犀蛟,元丹已成,名潜深壑,凶性暴发,玄阴叟怕其登岸肆虐,又防其流袭他处,况且,所炼法物,还待时日,所以利用此物,阻其去势!
这当儿,那犀蛟巨口一张,阴毒寒飙喷出。
刹那之间,寒风澈骨,银光弥漫,结成一透明光幕,阻住两人所喷碧火!
只听“毕剥”震响,光幕幽磷,汇合一片。
忽的一声谷应山鸣般巨吼,那犀蛟似已暴怒已极,两爪摧动,狂暴立起,裹着寒涛水柱,激起银箭也似的星雨,直向岸上袭来!
那石后藏身二人,似已为此声势震骇。
身形不由后退,而手中所持,防怪之物,略微一偏斜,碧火光华傍吐,而寒飙趁隙攻入。
说时迟,那寒飙一触即敛,竟把两人吸盘空中,跟着一声凄厉长嘶,犀蛟血口一张,齐腰而没,“咋,咋”刺耳,血光四溅,看的玉凤毛发皆悚!
那犀蛟似仍余怒未息,口中“咻,咻”厉呼,身在云雾,撼首张目,四处察看。
玉凤料知,时机已至,强自壮胆,一声清叱,娇躯化作一条轻烟,白链幻作万点银针,疾遽迸射而出!
犀蛟闻声如变,巨首微昂,长爪伸处,遥向玉凤抓来。
玉凤护身罡气发出,剑逼寒光,抖起一门寒霞,凌空长身,猛削怪物巨爪,一声龙吟,玉凤玉手,竟为之震痛良久,而犀蛟也是稍感错愕,接着震吼旋天,犀蛟寒飙,已向玉凤喷来。
这时玉凤身悬半空,面临潭水,全凭着交换运力,与怪物搏斗,确是吃力不小,然不如此,不能激怒怪物,不如此,不能使怪物吐出视若性命之元丹。
寒飙逼处,姑娘方感不耐,忽由身上,发出一片细如雨丝白色光芒,寒气顿消,精神更为一振!
玉凤已知,“冷魄蟾蜍”已起作用,但时机未到,仍不敢早行开匣,跟着剑化万点银雨,冲过飙暴,急点怪物双目!
犀蛟惊怒已极,摆首吐舌,恰若火磷,直袭玉凤下身,玉凤趁势抽剑,“凝空三匝”霍的一转,连钩点中怪物长颈,身形藉势弹出。
这怪物虽然体逾钢身,但也经不住玉凤“般若功力”之一再戮斫,而玉凤数式之后,已发觉犀蛟,威力深不可测,但身形转动确极笨拙,于是利用矫捷身法,在怪物身上,闪展腾挪,更增进袭之机。
犀蛟连遭戏弄,暴火冲天,一声震耳凄啸,奇腥云雾,由身上磷隙逼出,接着,怪口频张,“咯咯”作响,一粒红目夺魄,拳大元丹疾射而出。
那元丹,摇旺空中,化作万缕赤霞,“星陨丸落”般,朝向玉凤果袭而至。
姑娘忽感遍体若酥,奇寒砭骨。
她知时机已到,哪还敢怠慢,忙敛真气,急掬尘囊,玉匣启处,银光一线,那千年灵物,亦已凌空飞起,这时玉凤气喘吁吁,也纵至岸上,屏息观变。
一阵袭吟凤哕般清澈劲啸,那灵蟾忽的暴长尺许,口吐五彩光华,身绕千条瑞气,已与犀蛟临空吞引,搏斗起来了。
“天造万物,相生相克。”
真也罕事,这小小灵物,竟把那幽壑怪蛟,逼的“咻咻”凄啸,节节后退。
这时,空际已有变,那犀蛟所吐元丹,竟为蟾蜍所化五彩光华,紧紧裹住。
起先,那拳大元丹,仍能浮游进射,逐渐红光遽敛,似已停滞于五彩云幕之内。
说时迟,珠光云雨,长虹摇逝,那犀蛟元丹,竟为灵蟾吞没口中。
分水犀蛟,元丹一失,威势顿消,频频厉啸声中,已躜身“毒龙潭”而没。
霎时,风厉云顿消,只剩下祥光五彩,翱翔空际,那千年灵物,冷魄蟾蜍,巡回数匝,带着一片绚丽彩霞,也就飞落玉凤云肩之上。
玉凤既惊且喜,玉手轻抚,手不忍释,那灵蟾偏也善解人意,在玉凤小脸上,磨来磨去。
好半晌,灵蟾才把口儿张开,元丹吐出,身儿又忽然收缩,跳到玉匣之内了。
那元丹,兀的光华暴吐,大若鸡卵,红若丹朱,恰似一个玛瑙珠。
玉凤把玩一刻,正要飞身就道,忽然,一阵冷呵呵笑声,面前却出现两位黑衣道士。
玉凤姑娘略一打量,已知是刚才巡逻的妖党,赶紧储势戒备,一声清叱,说道:“妖人拦路,意欲何为,莫非怪姑娘宝剑不利吗?”声歇,剑出,抖起一朵光雨,寒霞四射,尤若龙吟。
两道人一看声势,忙的后退两步,螓首为礼,说道:“姑娘身手,已夺神化,令人钦敬,请告芳名,以便转禀本派祖师,也好请教。”
玉凤见对方不敢启衅,也就收了戒备,冷冷道:“明人不作暗事,姑娘胜玉凤,已把犀蛟元丹取去,有本事,找我算帐好了。”说完,娇影一闪,疾若鹰扬,绝尘而去。
年轻人就是好胜,只因玉凤芳名一露,几致北安子被困,丧命辱身,那真是始料不及啊!
却说玉凤一路飞驰,片刻已到了相约之处,只听一声狂笑,扫帚公也摇曳而至。
按扫帚公以及袋先生、袋翁等,与北海神尼,乃为多年神交,玉凤幼年学艺之时,间与此辈异人过从,所以视若亲长,而老人们,也是对玉凤偏爱,不见面则已,一见面总是给点好,要不然,那扫帚公怎会暗地里帮场,对于天龙说什么与玉凤姻缘有份呢?……
这当儿,玉凤小鸟依人,已蜷身老人怀里,亲热起来,半晌,扫帚公说道:“机缘凑巧,宝物归主,迩后冻音谷中寻到,你与于天龙,就要靠此物相助!”
玉凤唯唯颔首,随把“毒龙潭”收取元丹等经过,说了一番,也就双手捧上,把蟾蜍奉还。
老人听罢,喟然一叹,自言自语道:“莫云名儿无关要,从此惹出是非来!”
玉凤闻声,心中一动,刚想探问所指为何,那扫帚公突然面透怪异,一阵苍朗大笑,说道:“去吧!你的心上人,恐怕已在顶苍观遭劫了!”
玉凤闻言,又羞又急,而扫帚公,也在一阵狂笑中,飘然而去!
胜玉凤知道这辈异人,已窥玄机,确能预卜休咎,哪里还敢怠慢,也就默察方向,绝尘而去。
心念檀郎安危,更是脚快如风,玉凤也不顾白天夜里,一路电掣也似,竟在天临黄昏之际,赶到了顶苍观。
这光景,玉凤还管什么江湖过节,一声清啸,一个闪身,早已飞入观内。
这顶苍观是何许所在,早在玉凤飞驰中途之时,已有准备,书要简断,双方照面,玉凤指名索讨于天龙,却使赤仙子惊疑起来!
赤缕仙子阅历江湖,何等老练,略一观察,已明所以。
随即冷冷一笑,说道:“你大半就是那位假男人胜玉凤,既然索讨于天龙,我倒要问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了?”
由于面罩带起,玉凤虽然脸红,倒也看不出来,略一迟怔,也就答道:“废话少说,我只差别于天龙,现在哪里?”
脑子瞬息一转,赤缕仙子狠狠说道:“于天龙嘛?可惜尊驾来迟一步,已让我碎尸裂骨,丢弃在鹰愁涧了。”
晴空霹雳,玉凤几乎晕了过去,陡听一声凄凉长啸,胜玉凤秀目蕴泪,银牙暗咬,单掌贯力“呼”的一声,劈了过去。
要在平常,赤缕仙子所说的话,玉凤就是相信,也会预先思考思考。
可是,念扫帚公之言,互一印证,哪还有何疑问,所以一出掌,就把“大般若禅功”,施出了八成以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赤缕仙子也把“练罡功”发挥到极致,逼迎而上。
风暴激荡,余劲犹存,双方均已后退数步,玉凤姑娘,略一调息,倏的又攻出一掌。
接着拳来掌去,狂飙四起,风暴频频,震谷掀壑,声势骇人,赤缕仙子已感五中翻滚,而玉凤也是,粉汗淫淫。
数掌互击,赤缕仙子心中有数,再也不愿意这种硬打死拚,倏的,红罗一抖,已把“铁袖飞云”招式发出,而玉凤马步微移,也趁式把“白练剑”抽出。
刹那!红罗翩翩,遍地金花乱滚,白炼生寒,满天银雨纷飞,这一对红粉娇娃,江湖奇秀,眨眼之间,已是二十个回合照面了。
忽的!剑起啸声,风挟异音,玉凤三十六式越女剑,亦已连环递出。
赤缕仙子边战之余,猛感对方剑势突变,竟像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袭来,心中不禁大震,也连忙“红罡功”暗透红罗袖,以“飞云十二式”手法,封挡逼攻,闪展裹削,算是堪堪抵住对方,凌厉攻势。
又是十数个照面过去,玉凤剑法已运到,“狂风扫叶”、“天河倒泻”、“横推千浪”之精妙三式。
这三式是对敌,下盘、中腹、上顶,依次循环袭来,说起是三个层次,但使出,却长虹一曳,巨练一匝!
一声清叱,剑发龙吟,势同奔马,旋起万朵银花,激起千条白练,狂风暴雨般,玉凤已把这三式连环递出。
说时迟,赤缕仙子整个娇躯,已为越女剑法,连环三式绝学,裹罩全身,而剑光如簇,逼透红罡劲幕,真也危机击于一发。
蓦地里,箭雨飞标,若银蛇乱舞,挟着破空啸音,齐攻玉凤娇躯。
玉凤虽是恨敌心切,但也不能不顾自己,遽尔抽剑,结成一逼目刺耳光圈,寒风激荡处,那偷袭暗器,均已四下逼飞。
瞩目战场,七位女道姑,各执宝剑,储势而待,而赤缕仙子在此间隙之际,亦已不见。
玉凤何等聪明,已料知对方,用车轮战,格斗自己,迨功力消耗竭尽时,再群力一击毙敌。
接说玉凤,既已洞悉敌奸,就该抽身而退,可是一心为檀郎报仇,那还管什么个人安危?
于是,八条剑,旋起八道青虹,八道青虹,幻作万座银链,剑气蒸腾,银光如曳。
别瞧七位道姑,功力不如玉凤,可是联手齐攻,又暗含七星阵法,那就另当别论。
尽管玉凤剑气如虹,攻势凌厉,但是若克敌制果,岂非易事!
正当双方势若奔雷般,互杀恶斗之际,突的于天龙一声长啸,适时而至。
玉凤一看,心上人安然无恙,不由心花大放,这何啻吃了人参果,精神陡长,功力倍增,而忙里偷闲,又来了个美言盼兮!
于天龙这一加入战圈,真如虎入羊群,龙驱刃蟹,剑戳堂推,连环开用。
顷刻之间,七星阵法已乱,而惨呼声中,已有三位道姑受伤倒地。
正在这当儿,一声凄厉清啸,那赤缕仙子亦已飞身当场!
而战局也在这声清啸中,停了下来。
赤缕仙子一变往日嬉笑态度,冷冷说道:“于天龙!果是信人,令人可佩,今天应该是成全你的日子,来!”说着,身子拔起,向后禅院飞去。
于天龙哪还管其他,转头轻呼:“风姐姐,随我杀此江湖妖婢!”
接着两人也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这一到后禅院,于天龙与玉凤,竟然一惊一怔!
原来,眼面前的竟是一个无法使人相信之事实!
十二位云髻高挽,秀色绝伦的美人儿,各执金钟玉罄,全身半裸,凝神而立!
正在错愕之间,钟响罄鸣,衣带飘香,十二位女道姑,已围袭而至,说也奇怪,自那钟罄齐鸣之际,二人急感身体一股奇热,竟遍体若酥起来。
书中暗表,赤缕仙子自于天龙掌下逃生之后,一颗芳心哪能放得下,随驾仙鹤,远赴秦山冰峪。
她见及生母罗刹鬼婆此时鬼婆虽走火入魔,不能行动。
但她数十年深壑潜修功力已是无法以窥,只待打通亦关,就可二次出山,这一听女儿道及原委,随授了一本“天魔舞曲”秘笈,令之照本习练,必可达到愿望。
赤缕仙子得授机宜,乃返回顶苍观,责令十二掌坛弟子,昼夜习练,果然是“邪”法无边,竟让她在短日之内,已获堂奥……
这时,“钟若滚珠”、“罄似碎玉”,已紧密的四处响来,两人虽屏息凝气,仍抵不住这刺耳蚀耳之音,连连外闯数次,即受那绵绵不绝的,红带飘香,所蕴含之劲力所击退。
两人方在惊愕异声大震,原来那钟声之日,忽易宫商,不但入耳心碎,而心神也为之荡漾起来。
到底玉凤是佛门下传,频呼天龙,依背调元,气纳丹田,可以抗此魔音迷性。
这当儿,钟罄之声,更急,更厉,而十二位女道姑,也俞舞愈快起来,只见酥胸妙股,玉体毕露,桃脸粉腮……
于天龙目睹此窍声幻色之妙相,耳闻此蚀骨消魂之荡音,早已心旌栗摇,六神无主,一阵天旋地覆,亦已踣倒于地。
而玉凤亦在迷恍幻觉中,忽感遍体生凉,那千年至宝犀蛟元丹,已在此时发生威力。
就在这瞬间清醒,功力复旧刹那,一声娇叱,竟让她闯出重围!
玉凤姑娘心神略定,刚想再返身以察天龙动静,这时场中又起了变化!
那十二位女道姑,亦已不见,而赤缕仙子却抱着于天龙向自己走来。
玉凤方觉大异,赤缕仙子忽然一阵诡笑,说道:“我承他掌下留情,感你玉驾降临小观,特把这宝贝完璧归还!……”语毕,玉手一抛,于天龙竟像断线风筝般,飞了过来。
玉凤姑娘赶紧接到手中,哪还敢逗留,一声清叱,人也就折腾空中而去!
玉凤抱着天龙,一路奔驰。
良久,到了一个山坳地带,这才喘了口气,把人放了下来。
这时月光西移,约是子未丑交,玉凤又抱起天龙,藉着月色察看。
只见……
鼻息咻咻,面色红润,却不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可是……
他为何不清醒呢?
再一注意察看,玉凤不禁心惊胆寒,却发现于天龙口中微透鲜血,牙关紧咬,嘴唇亦已干裂!
胜玉凤,一代名师之徒,已看出天龙系因内部受伤过剧所致,一个念头旋起:“前赠莲实数粒,功能去毒驱寒,不知这冤家还存留没有?”
眼前光景,也顾不了男女之嫌,解衣一看,却在贴身之处,放着那个玉瓶,玉凤狂喜,可是倾瓶一倒,哪还有莲实的影子。
难过已极,玉凤不由得嘤嘤啜泣起来,自言自语道:“傻瓜!那么贵重的东西,你竟随随便便送人……你可知,那千年莲实,是我恩师赠我解难之用,没想到,我没舍得用,而你?又……”
玉凤正在伤心之际,天龙在怀里忽然动了起来,不禁心中狂喜,连忙低首一看,俏冤家眼睛已睁开!可是……那……目光,怎么竟如喷火一般。
她哪里知道,于天龙于踣倒在地时,赤缕仙子早已准备好的“断肠勾魂”药酒,灌满了他一肚子呢?这种奇淫之毒酒,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巳发作皮裂骨蚀暴死了。
可是于天龙虽多奇遇,也仅是时间早晚而已。
正当姑娘大惑不解之际,于天龙药性突发,理智已失,一声狂吼,已把妞儿胸衣抓破,跟着捺倒于地,那双手,竟向胜玉凤的下体抓来。
正是:“底是檀郎施风暴,不念妄痴一段情。”
赤缕仙子这种秘制的“断魂勾肠”药酒,乃是极淫极毒之淫羊霍、蛇床、胎衣、鹤顶红等物揉合而成。
不但促人亢阳鼓动,无法歇止,而且无精泄尽,皮裂肉绽,骨蚀髓枯而亡,端的厉害非凡。
于天龙在“天魔舞曲”迷人幻觉之时,已被赤缕仙子灌饮了不知几许,如今药性已发,何啻疯神凶煞,而胜玉凤关心檀郎,不防其他,所以被失去理智的天龙抓破胸衣,酥胸全露,真是带雨梨花,我见犹怜,难过已极,羞愧已极。
于是急点心上人黑甜穴,算是避开采摘“玉关”之威胁!
关闭点穴,虽能使伤者病者安顿于顷尔,但时间一久,会因血液循环之缓滞,再形激增,使病情变化,更形加剧!
玉凤姑娘,当然明此厉害,所以怀抱檀郎,焦急若焚,手足无措,默默掉泪。
就在这时,一抹晨阳,冉冉上升,丛林如醉,柳黛含烟,美丽的晨光幻景啊,却反成了姑娘的伤心处。
蓦地里。
一阵娇呼,声到人到,一个倩小人儿已把于天龙抢到怀里,接着“哀鸿泣血,幽谷啼猿”般,百转愁肠,哭了起来!
那是谁?
李秀鸾姑娘!
自长满峪,于天龙清晨失踪,荒山医隐亦已料知,其将何从!当即与醉仙董一壶,以及柳青、秀鸾,商量应援求护之策。
可是姑娘如何能捱守的了,所以一个转身,就偷偷的问道关山而去。
快到“顶苍观”时,却在屏壑坳壁之内,传来女人之啜泣声,姑娘心中大异,落身察看,不由花容惨变。
遽尔的感情突袭,哪还顾虑其他,一声娇呼之下,已把她的龙哥哥抢抱手中。
李秀鸾几经痛绝,才恢复了冷静,这一打量对方,又惊,又疑?
本来嘛,鸾姑娘可不认识凤姐姐,而凤姐姐却认识鸾妹妹,但女人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女人与女人之间!
所以鸾姑娘略一端详,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不是男人,你……你一定是那位假书生——胜玉凤姐姐!”
玉凤姑娘不由一怔,再一看胸前,两朵蓓蕾玉峰,颤微高举,也就明白了,可也就羞煞了。
这个地方,胜玉凤可比鸾妹妹懂事得啦!连忙把酥胸掩后,随着把面罩拉下,眼前一亮,秀色逼人,使李玉鸾一惊——真的一惊。
刹那,玉凤姑娘喟然一叹,说道:“我们都是武林儿女,当不过甚拘于形迹,你龙哥哥,为赤缕仙子所暗伤,伤势虽无昱显形迹,但观其失去理智,以及口角溢血,唇边焦裂情况推测,当受害非浅。”
说着,粉脸微酡,欲语还羞,略一迟顿,又呐呐道:“因为他已失本性,才使我……所以点了他黑甜穴,可是……若一拖久,真不知如何变化?”
鸾姑娘听罢解释,小心眼里转了半天,想到:“原来,白马书生就是胜玉凤,龙哥哥太欺负人嘛!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呢?”
又转念:“这也不能怪他!他是怕我……而人家,是那么温婉有礼,又间接救过自己小命,何况?……讲的话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呢!”
女人之妒,并非为坏,因为由爱才生妒,无爱何来妒呢?
鸾姑娘正是如此,起先,见及檀郎蜷卧人家秀怀,却是妒火中烧,所以一上来就把天龙抢了过来,孰不知,王凤姑娘是故意承让,不然,鸾姑娘手底下两套,怎么能成呢!
本来嘛,李玉鸾与于天龙虽未真个消魂,但名份已定,而玉凤呢,也仅是两情相爱,心属檀郎,根本就没谈到“婚”、“嫁”二字啊!
所以凤姑娘,通情达理,表明态度,即使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但在面子上,仍是硬充到底。
这时鸾姑娘推情察意,已知人家确实为了救龙哥哥,才弄得衣襟不整,酥胸外透,所有由疑变解由解面生感,乃红着脸,说道:“凤姐姐!谢谢你哪!现下……该怎么办呢?”
提起了怎么办,玉凤娇颊顿现哀愁,轻轻一声叹道:“只好先帮于天龙(不叫龙哥哥,正是顾虑自己身份。)找一民家,然后解开穴道,再行察看。”
秀鸾姑娘连连点头,口中称是,说真格的,一个毫无江湖阅历,而又没有见过什么异变的她,只有跟着凤姑娘之意思而意思了。
于是,秀鸾背起天龙,玉凤领先开道,顺着山道走了下去。
刹那,发现一个大石圈。
这种石圈本是猎人用以放置捕来野兽而用的,凤姑娘略一打量,身形随即停下,说道:“鸾妹妹!这个地方既避风势又颇偏,我看!就先放在这里吧!”
石圈有一木栅,倒也坚固非常,里面光秃秃,却在席地上,放了不少野草,两位姑娘,略一打点,就把天龙安置地上。
接着凤姑娘说道:“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只好……”
说着小脸一红,又接道:“只好以我之功力,为他推宫活穴,再看看有无转机!鸾妹妹,就请你,先把他的上衣解开!”
秀鸾红了红脸,又望了望,凤姑娘以目示意,别有一般意味的明秀双眸微微呆了一下,也就颤抖抖的玉手轻伸,解开了于天龙上怀。
玉凤姑娘看已准备妥当,随说道:“你龙哥哥已为药性所迷,恐解开‘黑甜穴’后,又会……又会乱来!我看你用手把持住他的双肩,然后解穴,才好活穴,试予救治!”
李秀鸾惟命是从,两只纤纤玉手紧按着龙哥哥宽大的肩胛,这时凤姑娘单掌轻推,“黑甜穴”顿开!
说时迟,于天龙一声狂,双目喷火,早已挣脱秀鸾双手,玉凤姑娘尝过味道,疾身猛退,而鸾妹妹一心伊人,不躲反迎。
只听一声轻啼痛叫,李秀鸾已为天龙三把两把,罗裳飘扬!
胜玉凤逼不得已,二次出手,又点了檀郎睡穴,才算解救了鸾姑娘临危切窘之难堪局面。
于天龙虽然睡了,可是病情变化,很明显已由面部透出。一张脸,红的发紫,口腔充血,即腥血臭,脉搏呼吸都同时加剧起来!
玉凤姑娘深知天龙两次闭穴,使剧毒抑聚而暴发,眼注伊人,心中翻滚,几致出声,而两颗豆大珠泪,更是声嘶力竭,喉头喑哑,柔肠几为之寸断矣。
上天安排,就是那样巧合,正当两位姑娘伤心魂断之际,一条幽灵似的人影,倏忽飘至面前!
两女同时一怔,赶忙立身戒备,只见那人面罩青纱,秀发微透,一身黑色打扮,娇躯倒极俊俏。
原来是一位“庐山真面目”已隐的女人!
正在错愕,那女人呖呖莺声,突然说道:“二位姐姐,不必多疑,我乃姜畹春!”
“姜畹春!”三字甫落。
两女已明所以,李秀鸾早已对这位毁容救檀郎之苦命人儿,葵向已久,也就是略一迟愣,扑到人家怀里,哭了出来。
你道姜畹春,何以会在此时出现?
原来,自那夜在临溪镇,天龙因窗外闻声,追踪李秀鸾光景,姑娘百转愁肠,随后毅然悄悄离去,此时芳心,确是万念俱灰,志抱佛门,以修来生!……
谁知事与愿违,造化弄人,正当姑娘变装,关山万里之际,亦正是顶苍观连结蜈蚣岭,捉拿于天龙之时!
畹春姑娘得此传闻,芳心立变,本来姜畹春所以要跳出爱的漩涡,以及舍身佛门,其目的,还不是为了他!而今他又面临极大危难,怎怪石井不波呢!
于是,面罩青纱,全身黑裳,以乡人“寡妇”打扮的姜畹春周旋于天龙之旁。
所以旅栈示警,山道决驰以及代檀郎整修故坟等,都是畹姑娘一手所为!
畹姑娘原与临溪镇红衣教分坛静修坛主,私宜甚厚,而又知静修宅心善良,所作所为亦为势所趋,为力所逼,所以冒险深入山水观,一探究竟!
结果不出所料,那静修早对赤缕仙子不满,更对少师妹无限爱怜同情,因此,就有姜畹春拜诧静修,暗中照顾,栈方示警之举!
嗣于天龙,顶苍观上计之际,山水观亦早已得到确息,畹姑娘遽闻之下,真乃“扬子江心失船”,哪还能顾忌其他,好在本来面目已失,随大着胆儿,奔向顶苍观而去!
要知现下姜畹春心理,只是为救伊人安危,其他儿女之私情,早已荡然!
这并非姑娘无情,相反的更为有情,试想,一个花容绝代之美女,一旦变成奇丑之夜叉面孔,你又叫她如何自处呢?
要不然,几次暗中相护,就早应于天龙真面目相见,又何待如今?
这此正是说姑娘的伟大之处,真情处!
而今,于天龙果为赤缕仙子“断魂勾肠”淫毒药酒所伤,在极震骇之情况下,乃决定了,别人所不能,所不敢之最大牺牲心愿,所以对二女也就不再隐瞒了。
李秀鸾天真无邪,更容易感情流露,所以一见了心中仰慕之畹春姑娘,既惑又感佩,心中那股子冲动几乎要投入姜畹春的怀中了。
黑纱蒙面似在抖动不已,姜畹春低头细看昏迷中的于天龙,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秀鸾急切的道:“畹妹妹,怎么办,怎么得了呀,他……”
玉凤姑娘也道:“畹妹,你必知道他中了赤缕仙子的潭毒药酒如何才得解救吗?”
姜畹春一声浩叹,她半天未开口,只不过她伸手托起于天龙的头,仔细观察着——
她也只是知道吃了赤缕仙子的潭毒药酒,唯一能救或解的只有一个方法。
她一旦想到这方法,便不由得全身一震!
其实,姜畹春也只不过知道解救方法,而赤缕仙子的毒药,那是由来已久。
想当年,赤缕仙子住在泰山冰峪的时候,她已由她老娘罗刹鬼处习得如何运用毒药。
罗刹鬼婆为了修炼断心挫魂掌,而不断的命这个毒药的女儿到处为她掳来男人。
这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了,那罗刹鬼婆业已走火入魔,生死未知呐。
片刻,姜畹春幽怨的对玉凤与李秀鸾二女道:“两位姐姐,我……”
玉凤姑娘急忙问道:“畹妹有话快说,千万别生疏。”
李秀鸾也急的直说道:“畹妹妹,你快说,怎么办呀!”
深深叹口气,姜畹春道:“这……这全是孽呀!”
她深深的再看了于天龙几眼,这才猛的说起来:“两位姐姐,你们暂且回避一下,容我……”
玉凤姑娘与李秀鸾两人忙点头,玉凤姑娘道:“我们听你的,这就暂时走开。”
她拉着李秀鸾便转往外边去了,两个人转到木栅外席地坐了下来,二人也不知道这姜畹春为什么要叫她二人回避。
姜畹春似乎已下定决心了,她的双目有泪水在滚动不已,她抱起于天龙,平放在地上。
猛古丁,姜畹春挺身便往右圈门口处,忍不住的又回头:“于郎,咱们今生无缘在一起,但求个来生不分离,你……保重……”
她擦擦泪,又道:“于郎,至少我已对你有了奉献,我也更满足了,我……已无所求了!”
她再一次的看看半昏迷中的于天龙一眼,忽然转身直往一道高山奔去。
姜畹春突然奔去,立刻引得趺坐附近的玉凤姑娘与李秀鸾二女的一惊。
玉凤大叫着:“畹妹你去哪里?”
李秀鸾也大叫起来了:“畹妹别跑呀!”
她二人衔尾直迫过去,一道断崖处,只那姜畹春拔身便跃下去了。
姜畹春的这动作吓坏了玉凤与李秀鸾二女,两个人追到断崖,哪里还有姜畹春的影子。
这光景好不令二女凄惨神伤呀!
两人呆立崖头,只见削壁千仞,云雾胜壑,蛮峦起伏,排峰耸列,可是人儿呢?
那唯有在势若奔马之风涛水涧中,寻求答案吧!
二女为此惨痛遽变,不知感叹几许,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转回石圈,而此时于天龙亦已悠悠醒来!
真像作了一场梦,于天龙噩然的凝视着二人,好半天,由眼角滚下几滴泪来,人儿似已又晕了过去!
二女不禁惊喜参半,首由玉凤姑娘伸出那只粉嫩玉手,巡抚半天,以内功摧助天龙行宫活穴,继而鸾姑娘香舌引度,把解药喂了伊人。
刹那,于天龙微微叹了口气!呐呐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似乎看到了姜畹春妹妹,她……是否到过这里?”
于天龙虽然因淫药迷性,但意识中,仍旧有着刚才那件事之模糊印象,所不同的,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那……那是一个不应该有的憧憬而已。
玉凤姑娘行功完毕,擦了擦脸上汗珠儿,温言说道:“你受伤不轻,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最好自己默运功力,试调诸元如何?”
秀鸾也紧接着说道:“龙哥哥,安心调息,有凤姐姐和我照顾,其他的,事后再告诉你!”
于天龙很感激的看了看两位红粉知己,果然合起眼儿,运起功来。
入夜,山风啸厉,僧增怆怀,二女并倚檀郎,细心调候,居然天光报晓时,于天龙百穴俱通,人儿霍的站起!
天龙所以能在一夜之间功力恢复,除了畹姑娘那粒解药,以及胜玉凤以个人功力襄助外,主要的还是于天龙迭峰奇遇之各人修为。
当前人的病算是好啦!可是人的念头确也来啦!
于天龙功力一恢复,略一检点,已发觉本身有许多异样之处,尤其是两胯之间,黏腥仍在,血渍尤存,再一联想,似梦中般兜起之往事,豁然贯,不由得紧握二女纤手,连连逼问:“姜畹春是否来过?我……我是否作了件大逆不道之事!”
一个身具武功修为之人,尤其若于天龙,如何能瞒的住,如何能掩饰的住!
秀鸾姑娘略一考虑,随即一五一十的把昨今两日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在谈话之间,于天龙是泪眼滂花,神色数变。
而胜玉凤姑娘,却提心吊胆,暗自戒备,以防异变!
谁知鸾妹妹话一讲完,于天龙反倒冷静起来。
两姑娘察言观包,算是把一颗石头由心里放了下来,她们哪里料到,于天龙在遽闻自己所造成之孽果时,早已于瞬间之际,抱定舍身殉情之决心呢?
这时,于天龙说道:“既然畹春妹妹跳崖而死,最低限度也要把尸首找到,凤姐!鸾妹!你俩可在山上为我把风巡视,我要深探涧底,看个究竟!”
你想!两女能那样放心,让他独自涉险吗?
于是一男二女,攀援而下,顺着那削壁,石隙草茸杂树上,相互吸引,摸了下去!
这个断壑,就是“顶苍观”藉以维护的“鹰愁涧”!
涧底迂回蜿蜓,深不可测,长年为澎湃山洪所掩盖,所以落身察看时,反倒愕了起来!
仰对云天,面临涧水,哪里还有畹春姑娘的下落,于天龙突的一声凄厉长啸后,说道:“畹妹妹,已随波而去,二位试想,那山巅之处,正对此深涧之所,那还不是掉在这深涧中,还有何疑?”
二女仰首一看,果不其然,姜畹春跳涧之处,正是那面涧突出的一块石崖,心里当然也就明白了。
这时三人都无法说出话来,只有默默的,看着那碧澄澄之涧水,随着山势,卷起势不可挡之浪花,向着遥远之处,怒吼!奔去!
正当天龙等面临扬涛,心怆别抱之时,涧底深坳之处,却传来一阵苍朗笑声!
那笑声甫毕,由坳洼壑中,走出个蓬头垢面和尚,只见他一路歪斜,施施然而至,人未到声先到!顺口而出唱道:
“劝君莫为情烦恼,劝君莫为情颠倒,烦恼之人情作祟,烦恼之人情弄潮,作祟弄潮知几许,百岁光阴空过了。
空过了,空过了!何如把那情忘掉,何如把那情推倒,深山古刹傲逍遥,一瓶一钵万事了,古寺寂寂灯为伴,破庙藏真佛光照。
佛光照,佛光照!何如随我参妙谛,何如随我走一遭!”
天龙听罢这阕歌词,忽然心地开朗,精神大振,一声狂笑后,大笑:“师父在这里!师父在这里。”
二女一看天龙,满面稚笑,神情极快,反倒苟惧不安起来,紧紧的把腕而行,那疯和尚却在这时,亦已不知飘身何处矣。
说也奇怪,于天龙自闻那歌声后,神情俱已安定,反倒关心起两位姑娘来,一路攀山越岭,又到了原处,天龙确是加倍小心,沿途照顾倍至!
李秀鸾高兴已极,认为龙哥哥病体痊愈,真情流露,而胜玉凤却愈发的心事沉重,似已预料到,这将会有一个无法窥测的事发生——那将是“情天难补,恨海怎填”的一件伤心之事啊!
由下山到上山,这一折腾,已是过午之时。
突然由远处飞来三条黑影。
姑娘们瞩目一望,不禁狂喜。
原来,荒山医隐、醉仙董一壶、小丐侠柳青,亦已寻迹而至。
众人略一盘喧,鸾姑娘捻着把事情交待一遍,顺便也把凤姑娘介绍给爹,接着,荒山医隐冷冷说道:“年轻人也太无知,全凭个人感情用事,要知江湖百态,你欺我诈,决非全凭武功所能应付,尔后,切记吾言,不准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鸾姑娘满面通红,于天龙唯唯称是,算是把这场风暴交待了过去。
于是,荒山医隐又说道:“现在无可逗留,还是赶往长满峪,等候柳不疑消息,再赶赴昆仑,以为边疆之行打算!”
说完又同玉凤姑娘客套了一番。
沿途无事可记,荒山医隐等,又到了长满峪原来的客栈,等到身子方才坐好,院子里却掀起一阵嘈杂之声,接着,有人说道:“哪位是荒山医隐侠驾,请出来见识!咱哥们才不算虚于此行,也可有个交待啊!”
荒山医隐闻声一动,也就慢慢的,由房中走出。
只见院子里站着两个人,俱都是一身玄装道服打扮,面透凶悍之气!
其中一人,抱拳说道:“贫道来此,乃奉白骨玄阴教主亦阴叟之命,特来请侠狗们前往一叙。”
说着掏出今红纸帖儿,上面除了些江湖套语之外,主要的是:了断分水犀蛟元丹之事,而笺上所约之人,去掉于天龙与李秀鸾外,可以说全有!
荒山医隐看罢,透着股奇怪,可是在当场,也不愿探询究竟,只是一声冷笑道:“既然贵教主传帖相邀,士贞等决对照帖行事,请转告玄阴叟,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必往北安子领教!”
两人听完,一阵冷笑,双手一抱,算是告辞而别,这时荒山医隐才邀同众人,商讨赴约之事。
谈话之间,胜玉凤姑娘,也就把扫帚公赐借冷魄蟾蜍,以及“毒龙潭”采宝经过说了出来!
荒山医隐听罢玉凤姑娘之话,突然面显异色,虽然仅仅的是刹那光景,可是瞒不了小丐侠柳青。
柳青心里打算:“难道医隐真的怕女婿让人家抢去吗?或是……”
这当儿,醉仙董一壶却说道:“不是咱们酒鬼说泄气话,一个蜈蚣岭,还对付不了,现在又惹上个白皮玄阴教。
现下,约已定好,非去不可,而我方屈指算来,不知道有几个能上的了台面。这一点,要靠大元帅你,运筹帏幄决胜千里了。”说着朝医隐双手一拱!
荒山医隐何尝不了解当前情势,可是,江湖规矩,拜帖不领,就等于无条件投降,所以决定玄阴叟之约敛,也是骄虎之势,不上也不行啊!
这当儿,柳青一晃脑袋说道:“这事依我看,倒有个折衷办法,去时,可由我小叫花持帖打头阵,你们可相机进行,最好趁着这几天空档,约约老一辈的侠义助阵,假使如期,人手凑成,那我们就给他挑开了干,否则,就拿我这块料周旋周旋,虽然准吃鳖,但总算咱们应了约啦,等到事后,再想办法,把咱救出来,不就得啦!”
荒山医隐知道小丐侠这办法确实为自己一世英名所打算,可是身为长辈,总有点不好意思,正在两难之时,胜玉凤姑娘却说道:“前辈们为此事,也勿须过于作难,事由我身起,还要由我身了,小丐侠所说办法,倒也周到,何妨由我陪同,见机行事如何?”
荒山医隐点了点头,接道:“既有姑娘前往,我倒放心不少,我看就这样决定,由明日起,请董老弟辛苦辛苦,跑一趟昆仑山,把三子约来,我再访一位昔年老友,假使十日内,各方都能到齐,我们就明来明上,否则,就烦姑娘携带柳青相机进行,我等再问程应援。”
接着,大家又讨论一下细节问题,也就各回各房,休息起来!
谁知天光报晓,在夜间又起变化,那于天龙竟于晨起之时,又已不见!
正在敌人当间,赴约临迩之际,这何啻是迎头一棒,李士贞目疾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正是:“只因一片痴情,闹得天翻地覆!”
且说荒山医隐听到于天龙又形出走,既惊且愕,又有些难过!
这也难怪,以荒山医隐对诸于天龙来说,真是名若师徒,何啻父子,而今一再不辞而别,其内心,确是难堪已极!况今,用人之际,强敌又在窥伺,不由感念往昔,老泪纵横起来。
这些人中,只有胜玉凤比较安定,因为于天龙反常态度,已早为之注意,今之出走,可以说是意料中之事。
虽然内心仍是惶惶乃尔,但感情上已有准备,倒显得比他人镇静的多!
这时,荒山医隐说道:“真没料到,天龙逆徒,竟然如此荒唐,昨日告诫之言,一晚之间,视若耳旁,看来我也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了。”
说罢,感叹良久!
李秀鸾隐忍了半天,这才接道:“爹爹!这也不能怪他,因为……”
秀鸾姑娘刚想把昨日未便说出之姜畹春遭遇,交待一番,好替心上人掩饰掩饰,没料语未出口,荒山医隐竟然桌子一拍,怒道:“丫头住嘴,不怪他!还能怪我?眼看祸患当头,亲如师徒者,竟然离我而去,我……”
语音未罢,董一壶哈哈一笑,抢着说道:“于天龙秉性忠厚,无待缀言,其之出走,可能有难言之隐。真是没料到,你这位通达人情之老怪物,竟也高山滚鼓——不适起来,反而无缘无故的,把鸾姑娘排贬一顿,真是糊涂,真也荒唐!”
就在这当口,李秀鸾正在难过,一听醉仙之言,更是触及痒处,小嘴一撇,那么大的姑娘,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荒山医隐脾气发过,倒也很后悔。本来嘛,知徒莫如师,于天龙之为人,以及品行情操,哪一点信不过呢?而今……
转念至此,一看鸾儿,两肩抽搐,哭成泪人儿,乃即说道:“傻孩子!别哭啦,那么大人啦,爹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别的,我不怪你龙哥哥,该可以了吧!”
一语甫落,满室生春。
董一壶、柳青等,都为这位言不照后语的一代奇人,忍俊不禁,而鸾姑娘小脸红红,反倒真的不好意思起来!
接着,一连串笑声,算是把这不愉快的空气冲散!
荒山医隐随又说道:“当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应付敌人为上,找天龙倒不急于现在,我看还是按照昨日之计划,就请一壶老弟,先行动身,我将带着秀鸾,访问一个隐逸多年之老友,至于……”
说着一顿,略一思索,又接道:“柳青可在附近调查对方行动,并等候柳不疑消息,胜姑娘,可在此暂住,十日之内,我们都尽可能赶到这里!”
荒山医隐把话交待完后,又征询了下各人意见,也就分途办事去了。
按下这里不谈,单提于天龙。
天龙连夜离开长满峪,到了翌日午后,竟让他赶至“鹰愁涧”涧底。
远眺翠黛峦烟,近取碧澄浪滚,于天龙心已了无杂念,万事空找,他有信心,他有愿望,等待着那位高僧的慈航接引。
于天龙自药酒迷性作下那件事之后,他已认为,自己责无可逭,罪大恶极,后来又得悉,姜畹春跳涧殉情,更增加内心隐痛,当时确已决定以身相殉,而酬红粉。
可是一个凤姐姐,一个鸾妹妹,相依相偎,嘘寒问暖,亲切倍至,实不忍过伤伊人芳心。
嗣后,探壑觅涧,竟未发现姜畹春的尸首,而狂僧一唱警顽,于天龙遽然改变了念头。
本来,于天龙这个痴情人周旋于四女之间,感情负累已是过重,而他又不愿使任何一方受委屈。
所以在这男女微妙关系之夹缝中,确是痛苦已极,因此变成了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麻醉想法,只顾面前,不顾后来,而今惨剧已现眉际,责任、道义、感情,遽迩堆积眼前,又叫他如何善于自择呢?
那狂僧一阵偈语,算是把他以死求解脱之想法,扭转过来,所以这时于天龙确已“戡破情关窍,一心作佛人”了。
于天龙既已有此打算,反而心神俱畅,尤其看到那山壑幽谷,飞瀑流苏之自然情景,更增加这种想法,也更使精神宁静。
于是就顺着涧崖,蜿蜓走去,行不数里,却见涧水沸腾,水势倾削,极为惊险,于天龙默察去势,竟发现涧水奔放处,有一大许幽洞。
心感所异,乃凭壑履崖,缘着那幽洞走去,大也就是十数丈左右,洞内豁然开朗,而曲往通幽处,竟然“钟孔奉缨”、“峻岩堆玉”,颇具幻景。
又行里许,已走出这幽洞之外,只见奇花异卉,遍植四境,不禁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