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白刚偷望坐在身边的方慧一眼,暗忖:“难道我话里有什么不对?”但他自己迅速回忆一遍又觉得没有哪样不对,仿佛是人数少了一些,忙问道:“姐姐!葛姑娘呢?”

方慧以为对方会说出更知心的话来,不料他忽然改口,自是有点失望,但他把自己称为“姐姐”,称葛云裳为“姑娘”,到底显出几分亲疏不同,也就含情脉脉,面对白刚道:

“还不都是为了你,要不然,她怎会被那梅峰雪姥掳去?”

白刚一惊道:“梅峰雪姥怎么把她掳去?”

“那狠婆手一掌把你震飞向半空的时候,我和云裳都赶忙飞身抢救,但那狠婆子打从身后奔来,一把点住云裳的穴道,挟起就走,我本想反身追赶,但你正由空中倒栽下来,只得先把你接住……”

白刚急得站了起来,说一声:“我们立刻追去!”

“往哪里追去?”方慧笑了起来,接着又道:“那时本可跨上翠翠去追,但又不放心你一人在这里,这时那婆子已走了本半个时辰,还向什么地方去追?好在她曾传下一句,要我祖姑去领人,想来不该有再大的闪失!”

白刚茫然一叹道:“姐姐!你们都对我这么好,教我如何报答?”

方慧忍不住轻“呸”一声道:“又是恩情呀,又是报答呀,满嘴胡说,谁希罕你这些口惠啦?”她顿口说来,忽又发觉话里有病,忙顿住一下,才转口道:“你现在好过来了,我也该走了!”

白刚又是一怔道:“你去哪里?”

“回金陵找姥姥,你去不去?”

白刚叹息一声道:“我幸蒙姐姐和葛姑娘多次搭救,本该同往金陵谒见姥姥,无奈虎叔遗孤被歹徒掳去,现下生死不明,急须查探她下落,今天才获得一点蛛丝马迹,是以无法同行……”接着便将自己得到白梅灵果之后,一直到遇上梅峰雪姥的种种遭遇告知,最后并道:“救人是越快越好,姐姐回金陵要快,我往龟山也要快,今天只好暂别,将来再往府上拜访了!”

方慧沉吟道:“你独自在天龙帮总坛里闯,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白刚有生以来,除了青梅竹马的萧楚君之外,还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款款深情的话,乍听起来,既觉新鲜,又觉亲切,不禁带点感慨道:“我想,只要谨慎一点,大概不致碍事,请不必为我担心。”

他话一出口,猛觉里面大有文章,顿时红云满面,尴尬地笑了一笑。

方慧何曾不觉他这话就好比丈夫出门时,对妻子的叮咛?但她这时也感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温馨,炙得她心头十分舒适,慨然道:“那么,我回去向姥姥转告一声,便往龟山助你!”

白刚怔了一怔,急道:“葛姑娘的事也十分要紧,你还是先帮姥姥找她才好!”

这时,神雕翠翠已由空中掠下,方慧没有答话,说一声:“再见!”使跨鸟腾空而去。

白刚目送伊人去远,不免又增添一番惆怅,愣了一会,便即取道登程。

这一天,白刚到达武昌,想起隔江便是龟山,天龙帮总坛已经拉在咫尺,应当打点一下,并详细盘算进行踩探总坛,寻找萧楚君的计策,虽然日色末晚,也要找一家客栈歇息。

武昌古时称为江厦,在秦汉时代已是人物荟萃之地,兵马众多,商贾云集,名胜古迹遍布城郊,客栈更是多不胜数。

白刚一走进城里大街,便见高挂着“广来客栈”一块招牌,那是一座两层楼房,当时已够称上“大厦高楼”两字。他只是要找地方静息,客钱好坏,并没多大要紧,那知才跨进门限,即见这人哈哈大笑道:“白小友,你还认得贫道么?”

白刚定睛一看,见那人依旧是一袭紫道袍,胸前紫髯飘拂,他正要筹策前往龟山,不期在这里遇上紫髯道长欧阳坚这个老江湖,大喜过望,慌忙一揖道:“在下曾蒙搭救,怎敢忘怀,道长来此……”

欧阳坚笑道:“不必说了,前事不算什么,我看小友也想住店,这店里还有空房,先订个房间,便往黄鹤楼痛饮一番!”

白刚对此并无异议,打下房间,略洗风尘,便和欧阳坚向黄鹤楼踱去。

黄鹤楼建筑于县西的黄鹤矶上,登楼俯瞰江汉,极目千里,相传有仙人子安,乘黄鹤经过,又有费文-成仙的当日,由此楼跨鹤而去,因而叫做黄鹤楼。

这一座古今名楼,川流不绝的有骚人墨客在上面吟咏浩歌,也有江湖豪侠在上面横刀笑傲。

白刚和欧阳坚上了黄鹤楼,但闻乱哄哄的人声,恍若无数的逐臭青蝇“嗡嗡”不停。欧阳坚眉头一皱,笑道:“真来得不巧,敢情我们买的是站票!”

白刚遥向角里一指道:“那边只有一个座位,我们先过去再说!”

看来到黄鹤楼的人,都是呼朋结伴的居多。所以空下一张茶几大的小桌,和一张方凳子,竟然没有人去占,然而,这座头却是两面临窗,既可看到城厢,又可远观景色,可说美不胜收。

两人移步过去,吩咐跑堂送上酒菜,三杯过后,白刚便向欧阳坚请问此行用意。

欧阳坚道:“本来贫道和上官纯修四处打听你的行踪,和狄氏三代四义的后人,因到杭州无意中到达狄氏废园,乃将情由告知上官纯修,乃即分手转回辽东,曾约定在明春,来赴冲天鹞子的约会,此时为期尚早,却因获悉碧眼鬼冷世才在老爷岭出现的消息,想起上官纯修正要找那碧眼鬼,是以特地赶来告诉……”

听说碧眼鬼忽已出了关外,白刚不禁诧道:“那恶鬼怎地远走辽东?道长可知道他落脚何处?”

“这个还未查探得出。”

白刚很怀疑虎叔的死,与碧眼鬼大有关连,听说详址不明,不免有点失望,又问道:

“那么,道长可曾遇着上官大侠?”

欧阳坚摇摇头道:“虽未寻到金鞭玉龙,却听到另一个重大的秘密。小友你猜猜看,是一种什么样的奇事?”

白刚沉思半晌,仍然只好摇头。

欧阳坚偶获极大秘密,敢情是喜极,笑吟吟道:“你可记得去年底,天龙帮邀集天簌魔女,碧眼鬼,猴矶岛一怪三妖,往雪梅峰攫取白梅灵果一事?”

这一件事,白刚也是事中人之一,怎不记得?但个中始末,仍是不详,微微颔首道:

“记得记得,难道其中另有因果么?”

欧阳坚笑道:“当然是有,本来凭他们那班人的本领,未必见得就能进入五梅岭。因为天生异物,定有它特异之处,五梅岭乃依五行形象而成,在那四周五峰之上俱有凶禽猛兽盘踞,此外并有一种奇毒的瘴气迷漫峰谷之间,天龙帮那班人物,纵使人人俱有上乘武功,要想到达岭顶,是绝不可能的事……”

白刚刚暗想他自己和何通进入五梅岭,几时遇上重大的凶险?再则各门各派的高手,都曾在雪梅峰上出现过,为何也没有遇上欧阳坚所说那样凶险?忍不住问道:“道长所说,只怕未必尽然,在下曾到过雪梅峰,而且获得白梅灵果,但不曾见到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怕是传闻过甚吧?”

欧阳坚听得一怔,旋道:“贫道乃是听闻疯和尚说起,以他那一位世外高人,不应该说假话才是!”

白刚听说是疯和尚的话,这事当然可信,因此又点了一点头。

欧阳坚又接着道:“原来了空大师和灵道长远在三十年前,即算定当今武林里面将有一场难以挽回的浩劫,除非千年白梅灵果真个出世,并为正派之人获得,借以修练绝世武功,才可把那伙魑魅魍魉全数敉除。同时,他两人并已探悉五梅岭雪梅峰上,决不是寻常人可能进入之区,是以费了二十年的光阴,综合释道两家的百理,创出“虎星镇邪符”,以扫除瘴毒,并将所有的凶禽猛兽,尽驱往金刚谷的黄龙峒中,而且用“天地化育”的奇术,增高雪梅峰上的气温……”

白刚回想当时,自己确曾得到一张“虎”符,暗想:“如此说来,自己已服下白梅灵果,又练成绝世武学,但不知是否能够担当挽回武林浩劫的重责大任?”

他正在思忖间,又听欧阳坚续道:“了空大师和灵道长在白梅果出世之前夕,已见各门派高手麇集当世,他知道各人都算错灵果出世的时刻,乃施展偷天换日的手段,乘着天籁魔女移阴种阳助长灵果早熟的时候,将三粒假梅实弹出,那梅实乍一出现,即被那魔女得去。

魔女大喜中为求脱身退出是非场,即以真力摧毁满林梅树。众人见此情形,也只好纷纷退去。然而,她手法虽然奇快,仍未逃过通天毒龙的眼睛,所以众人一散,通无毒龙便向她索讨……”白刚忍不住笑道:“他这两位巨魔要是为了几颗假梅实打了起来,也是一件妙事!”

欧阳坚笑道:“那魔女毕竟见多识广,梅果一到手中不久,即发现被别人调了包,当下很慷慨分给通天毒龙两枚,她自己则绕道再回雪梅峰寻找。”

白刚这才明白当时天籁魔女为何去而复返,抢夺自己的梅实,笑道:“难道通天毒龙也看不出真假么?”

欧阳坚呷了几口酒,也笑道:“那三枚假梅实乃是番邦水仙桃的异种,入口即化,甘香沁脾,通无毒龙当然辨别不出,后来还是他那女儿单慧心说那灵果是假的,他以假果当真果,苦练‘降龙奇功’恐怕早已走火入魔了。”

欧阳坚说到通天毒龙被人戏弄的事,得意起来,不觉纵声大笑,惹得满楼食客,尽向他两人投以惊奇的目光。

白刚见欧阳坚有兴,人众惊奇,也索性佯狂朗吟道:穷途才解阮生嗟,无主江山信手拿,奇货居来随处赠,不知福分在谁家。

欧阳坚更加喝采,待人众惯见他两人狂态,才收起笑声道:“小友这一句‘无主江山信手拿’和‘不知福分在谁家’,真个说得好。通无毒龙原是雄心万丈的人,并不因得不到白梅灵果,而打消独霸武林的念头。

据说他曾远去乌拉岭,将那匿迹数十年的凌云羽士请出山来,并由那老怪物传出夺魂旗,邀集昔年几个各霸一方的枭雄再度出世,准备在腊尽春来,便着手剪除异己各派,此一阴谋如能实现,就连疯和尚,神州醉丐一班前辈高人也难逃劫运。”

白刚大吃一惊道:“了空大师和灵道长难道也无解救的方法么?”

欧阳坚叹息道:“贫道也曾问过疯和尚,他先则笑而不答,后来又说事有前定,由此看来,似乎这场浩劫已难逃。”

听罢这段秘密,白刚委实起一种惶悚之感,他并非恐惧这场劫运落到他头上,而且他无意中服下白梅果,理当以戢祸弭劫为己任,日前和梅峰雪姥交手,自己的内力已略有不及,听说凌云羽士比梅峰雪姥又高一筹,自己与那老怪抗争,岂不相差更远?

欧阳坚见他忽然俯神寻思,脸色凝重,笑道:“小友并不是武林中人,何以把人忧天?”

白刚蓦地惊觉,本想将心事托出,又恐怕对方不肯相信,反而贻笑方家,因而顺口答道:“在下不过觉得惊奇而已,道长来此,想必有深意,可否见告一二?”

欧阳坚略一迟疑,旋道:“贫道获悉天龙带又有新的阴谋,想起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一面寻找金鞭玉龙,一面打听该帮动静,好使大家有防备,此地与天龙帮总坛隔江相对,正好作为查探消息的地方,如是必要,也可以往天龙帮总坛走走。”

白刚大喜道:“道长可肯携带在下同行?”

欧阳坚暗怪这年轻人太不懂事,天龙帮总坛岂是随便去得?正色道:“贫道虽非怕事之徒,但深知该帮总坛机关重重,高手云集,进去不易,退出更难,如非必要,自不欲轻身犯险。不知小友有何要事,竟欲向总坛里去?”

白刚真想不到欧阳坚那样狂傲的人,也如此畏首畏尾,但既未将自身习武的事告知,也就索性瞒个到底,笑道:“在下此去,并非向他寻衅,乃是要见见该帮护法玄机秀士孔亮,想不致有重大的留难。”

欧阳坚听出白刚的话意,似暗笑他胆怯,老脸微红,待想发怒,蓦地记起对方不是武林人物,旋又朗笑道:“小友既然有兴,贫道便陪你走一遭,乘机也好瞻仰该坛能否藏龙卧虎?”

两人谈论一阵,白刚因是初来,由欧阳坚指点,何处是汉阳,何处是汉皋,何处是鹦鹉洲,何处是鲇鱼套,何处是龟山,何处是月湖,何处……。直到灯火万家,才打道回店。

那知白刚才进自己房间,亮起灯火,即见一张纸条放在桌上,近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君欲寻之人,早已脱险,幸勿自投罗网!”纸上虽未写出留字人的姓名,但白刚料想定是胡艳娘所为。

因为萧楚君失踪的事,白刚只对红飞卫方慧和九尾狐胡艳娘说过,但方慧已远去金陵,纵使雕飞迅速,也不容易即知萧楚君脱险的事,并且她如到武昌,她决不至于避不见面。

除此之外,只有胡艳娘才能够打听得明白,也只有胡艳娘才会投鼠忌器,不敢在近天龙帮总坛的地方相见。

白刚先因不知楚君的下落而忧急,这时又因已知端倪而不安。既然已经脱险,则人海茫茫,往何处寻找是好,再则孔亮为何要掳走楚君,也该是一个重大的谜团,如果孔亮不欲别人知道他在外面掳人,委说脱险,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因此,这事还是要弄个明白。

晨起,白刚带着那张纸条去寻找欧阳坚商议,那知进房一看,却不见有人,床榻铺盖,并未动用过,心想:“这就奇了,昨晚他跑往哪里?”

正疑惑间,忽见人影一晃,欧阳坚已走进房来,不禁论问道:“道长可是上厕去了?”

欧阳坚见他停在室中,不免有点意外,带着几分怒容道:“天龙帮的狗头真是可恨,今天你就不去龟山,贫道也要闯他一关了!”

白刚情知他夜来定是被天龙帮的人捉弄了,笑问道:“道长可是遇上天龙帮的人?”

欧阳坚取出一张字条,递给白刚,并道:“小友自己看去!”

白刚接过一看。见上面写道:“总坛要地,幸勿扑火自焚。并劝贵友勿去。”再细审字迹,分明和留给自己那张同出一人之手,但他想不出胡艳娘为何要用恫吓的方法,来阻止欧阳坚前往,急问道:“这纸条是何时发现的?”

欧阳坚先请他坐下,才道:“昨晚回房不久,忽觉一缕劲风射来,即接到这张字条,贫道随即追去,才一上街,即见一个女的站在街心,我当时不以为意,不料她一见我走近,撒腿就跑,我才觉得奇怪起来,我追得快,她也跑得快,我待想不追,她也缓缓走着,一直走往城外,她偏又绕圈子走,最后折进一座松林,害我寻到天亮,方才看这纸条,才知那女的是天龙帮的人,如果早就知道,那肯放她逃脱?”

白刚寻思半晌,问道:“那人可是九尾狐?”

欧阳坚摇头道:“如果是她,贫道一见就知,也不足为奇,但那人却是一位十多岁的少女!”接着又描述那少女的衣着和身段。

白刚听他的描述,不禁暗自诧异。照说那少女与己无关,又无须留言示警,如与己有关,则除了皇甫碧霞,柳凤林和田红之外,又另无他人,而这三女都不知道萧楚君失踪之事,岂不好生奇怪?

他辨认那笔迹,很象是出于田红之手,而口气却又是天龙帮中人,不禁又使他迷惑不解。

欧阳坚见白刚久久不语,笑道:“小友可是不敢去?你不去也好,免遭受这不必要的惊险,如有要事,贫道也可代劳!”

白刚笑了一笑,答道:“道长请莫担心,龟山纵是虎穴,想不致陷害我们,不妨吃过早餐就走!”

欧阳坚略一迟疑,旋道:“也好,但咱们此去,该用何种名目?”

白刚思索半晌道:“在下虽有事欲见孔亮,但彼此并不相识,想借重道长名望,投帖求见,然后陈述来意,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彼此既不相识,怎会有事相询?欧阳坚心里狐疑,本欲探问,又怕他误会以为自己胆怯,只好笑说一声:“就依小友的主意去做好了!”

当下向店家要来纸笔,由紫髯道人欧阳坚具名,写了一份拜帖,便往江边雇船驶往汉阳。

龟山虽是一座名山但山势不高,不大,不险,只因形状如龟,又位于一片平阳的汉阳县境,与蛇山隔江对峙,扼长江要冲,才致名闻遇迄。

两人到了汉阳,弃船登岸,行不多时,即到龟山山麓,却看不见有人把守,欧阳坚情知定有暗桩,既无人盘查,索性坦然而上。

走没几步,忽见一棵大树后面,转出两名青衣小童,冲着白刚深施一礼。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笑笑道:“这位可是白相公么?”

白刚征了一怔,说一声:“正是!”

那小童道:“小的奉主人之命,请相公千万不可进入总坛。”

白刚愕然不解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小童和他的同伴眨眨眼皮,旋道:“相公日后自会明白!”话华使转身奔去。

白刚心里暗自奇怪道:“这两个小童,难道也是田红扣发来的?她为何老要拦阻我,却又不肯和我见面说清?”

欧阳坚见他驻脚不进,哈哈笑道:“小友此时回去也还不迟,贫道着你还是不去为好,免得人家牵肠挂肚,放心不下!”

白刚被他说得耳根发热,强笑道:“道长请勿打趣,在下因不知暗中劝阻的人是谁,以致沉思片刻,但心意已决,那有半途折返之理?”

他把话说毕,径自迈开大步,领先上山。

欧阳坚随后跟进,但他心下对这位公子哥儿却起了一连串的疑问。他明知对方是个不谙武艺的人,怎地敢闯天龙总坛?那留字和遣童劝阻的少女,想必和他认识,但他为甚不知对方是谁?

再看白刚决心冒险直闯的蛮劲,可能是与孔亮有非常重要的事,忆起当日和他在墨砚峰相遇的时候,固觉他胆识与毅力都有过人之处,但形色之间,却不如这时镇静,难道他真个服下白梅果,练成稀世武学?

欧阳坚想了很多,忽觉白刚回头问道:“道长与上官大侠寻找狄氏后裔,可知道与皇甫姑娘大有关连么?”

欧阳坚尚未回答,忽见树后又跳出四条劲装大汉拦住去路,为首一人喝道:“哪里来的狂徒,闯来本帮禁地作甚?”

欧阳坚一步抢先,哈哈两声狂笑道:“天龙帮为首屈一指的武林宗派,依今日情形看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他不理会挡路的大汉,径向前走,厉喝一声:“滚开!”

四条大汉彼此交换了眼色,同时亮出兵刃,唿哨一声,分占四象方位。

欧阳坚冷笑一声,即待硬闯,忽见一位蓝衣少年飞奔而来,大声呼叫道:“四位香主不可无礼!”

那人步法轻灵,飞奔如箭,眨眨眼来到跟前,一展衣袖,亮出一面三角杏黄龙旗晃了一晃,又道:“小弟奉命迎进贵宾,四位香主请各回步!”

四条大汉见黄龙旗到,俱向来人拱手,说一声:“遵命!”便各退去。

蓝衣少年遣走四香主,即向欧阳坚拱手道:“二位敢情就是欧阳老前辈和白公子,在下奉本帮护法之命,特来恭请二位进山。”

欧阳坚和白刚同时一怔,白刚因为己方两人尚未与天龙帮的人相见,对方怎会知道自己来此,而且还把姓氏摸得清楚,欧阳坚情知对方眼线灵快,可能查知自己的行踪,但白刚并非知名之土,怎也引人注目?

欧阳坚心中虽有几分诧异,但仍形态自若地笑道:“前据后恭,毕竟还是不够光明正大!”说毕又打起两个哈哈。

蓝衣少年闻言并不介意,含笑拱手道:“在下在前领路了,但请二位看清在下的步法,以免迷失路途!”

欧阳坚看这山头平平无奇,前方箭许之地除了几堆乱石杂草,也没有特异的地方,不禁哈哈笑道:“凭那些石堆乱草,就要留下欧阳坚么?”

蓝衣少年笑而不答,说一声:“请!”即展开步法向石堆奔去。

欧阳坚见那少年去得很快,回顾白刚,说一声:“走!”也就急急跟去,那知才进入乱石堆中,立即看不见那蓝衣少年,原先一片斜坡,此时却是群峰林立,烟雾腾腾,迷漫得日色无光。

这一个突然的现象,由得欧阳坚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微微一惊,生怕白刚跟不上来回头一看,却见地凝神沉思,似乎索解一个难题,不禁暗觉惊怪,但又笑笑道:“想不到他们竟在这些石堆里做了手脚,依我看来,不过是八卦阵加上人为的烟雾,我们试踏乾位转巽宫,看能否走出。”

欧阳坚恐怕白刚失去连络,忙挽着他的手臂,依照预定的方法,按八卦方位走去。

那知由得他循着小峰左转右折,白走了一阵,仍然回到原处,才使他心急起来,说一声:“群峰一定是石堆幻化,待我把它一掌打散就是!”

欧阳坚想到就做,凝神运力,向近身那座小峰猛劈一掌。

照说小峰如是石堆幻化,以欧阳坚的功力,万无打它不散之理。然而他这一掌劈出,但见掌风狂啸而去,小峰的石块虽被打得飞溅四散,而仍然屹立不动,由此看来,群峰又应该不是幻影。

欧阳坚前时夸下海口,这时竟无法出阵,心下羞急交加,回顾白刚,见他仍是凝神沉思,忍不住问道:“小友!你难道学过奇门术数?”

蓦地,怪啸之声忽起,群峰响应,震耳欲聋。

白刚忽然笑呼一声:“原来是‘五鬼哭坟’与‘七星乱落”二者组合而成的一种阵式,待在下先将烟雾震散,然后再把怪啸之声压止,单留下几堆乱石,就不难穿出阵去。”

欧阳坚算是辽东霸主,在武林行走几十年,几时听说过“五鬼哭坟”和“七星乱落”?

正想开口询问,已见白刚双手一搓,脚走禹步,忽又停下身子,向上空连劈四掌,即闻雷声隐隐,气流激荡,霎时烟雾尽散,一轮红日,仍旧高挂在空中。

但雷声过后,怪啸之声越来越剧。白刚忙运足丹田真气,发出一声长啸。他这啸声不锐不猛,却是十分悦耳,顷刻间,怪啸无声,只剩白刚的啸声余韵,在空中缭绕不已。

欧阳坚料不到面前这位少年练成这般绝艺,惊喜道:“小友,贫道竟看走限了,你几时学到这神奇的绝艺?”

白刚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再向道长禀告,此时得先抢出阵去,赶紧上山去见孔亮,休让他取笑……”

他话一出口,立觉失言,歉意地笑了一笑,便向前迈步。欧阳坚老脸也不禁一红,但知他无心之过,也不计较,紧跟他身后走去。

烟雾和怪声消失,只见七座小峰,依照北斗方位排列,欧阳坚也能察出通路。出阵后回头一望,只见小峰挺拔的所在,仍是七堆乱石,欧阳坚气愤不过,蓦地运集真力,遥向乱石连劈两劈,把两堆乱石扫得四溅粉碎。

两人再走一程,即见一块开阔的平地,地面绿草如茵,再过去不到二十丈,便是一座院落,围墙高耸,朱门紧闭,静悄悄似没人居住。

院门两侧,各植有三株巨松,巨松前面,一块长方形花圃,对正绿草坪的中央,花圃四周,遍植高达数文的梧桐树。对正这边路口,一方石碑上面镌有:“独孤翁之家”五个大字,大字侧面又有:“非请勿进,擅入者死,如敢不信,但请一试。”这十六个小字。

欧阳坚朗笑几声,高声嚷道:“小友!那孔亮把咱们请来门口,居然躲进龟壳里面,这那是待客之理?”

白刚明白对方的意思,也随声附和道:“道长不必和龟壳人生气,但看在下略施小计,管教他伸头出来!”

他并不是狂傲自大,但因碑石上的警告,未免过分藐视来人,心下委实气忿难忍,再想起疯和尚的话,如果这一点凶险都不敢闯,还要说什么戢止武林浩劫?

欧阳坚以为白刚新学绝技,年轻气傲,生怕他挺而走险,正待加以拦阻,忽见他人影一晃,已站身在花圃前面,放缓脚步,自向石子砌道走去。

那花圃里面,除了种植不少名花异重之外,只置有五座石凳,可说是极其简陋。然而,白刚一走进里面,即觉一股异香入鼻,顿觉头晕目眩,心知不妙,但要纵身退出,又觉两腿麻木不仁,反而跌坐地上。

欧阳坚见他飘身而去,以为他要施展“蹑空步虚”的轻功,飞越那座花圃,不料他忽然改变主意,漫步走上石道。这时见他跌坐在地上,不禁大惊失色,本想进去施救,又不知花圃里面是何种毒物,生怕两人齐陷,忆叫道:“小友速把回天续命丹眼下!”

那知他连喊几番,白刚仍闭目盘膝,恍若未闻。

这时,“咿呀”一声,大门开处,走出一位须发如霜的老者,倚门大笑道:“久闻三绺紫髯,一指弹功的辽东霸主,胆识最是不小,怎么还不如一个毛头小子,学起王婆骂街来了!”

欧阳坚以为那人是通天毒龙,不禁冷“哼”一声道:“原来一个名帮大派的首领,却要依赖毒汁花草来布成屏障,岂不怕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那老者笑道:“凭你这付形相和这点名气,就想见到本帮龙头把子么?老夫不过是职居司阍,见你连大字也不识几个,硬闯帮主隐居之地,才出来答话,你如再不夹着尾巴走路,只怕不能寿终正寝了!”

欧阳坚被一个司阍老者辱骂,怒喝道:“你这老贼胆敢骂人,回头总教你知道厉害。”

那老者哈哈狂笑道:“何必说什么回头,你如不怕死,不妨即刻过来,老夫总教你称心如意,走上超生的捷径!”

欧阳坚怒不可遏,打算飞越花圃,白刚忽然一跃而起,先叫一声:“道长且清止步!”

即见他衣袂飘飘,象流水行云般到那老者身前,喝道:“快叫孔亮出来见我!”

那老者似因这位少年未被毒香迷倒而微微一怔,接着又狂笑几声,傲然道:“凭你这点能耐,就敢来此逞凶么?通天毒龙都得敬畏老夫几分,你算什么东西,敢来呼喝?”

欧阳坚见白刚无恙,怒气略平,打量那老者几眼,见他白须过膝,银发披肩,双目如电,声若洪钟,再听他自己夸口,忽然记起一个人来,急声高叫道:“小友!你面前那老贼,是凌云羽士手下四大煞星的老三皓首苍龙古-,咱们不是来找他,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

那人果然是皓首苍龙,当年跟随乃师在亡魂谷大战群雄,确曾大显身手,听欧阳坚揭破他真相,不禁哈哈大笑道:“你这牛鼻子能够认出老夫,总算狗眼未瞎!”

白刚听说这银髯老道是四大煞星之一,心下不免一怔,但因对方过份狂傲,也就冷笑一声道:“古老儿!休以为仗着往年一点虚名,就可把人唬倒,小爷既然找上门来,根本就未把你们放在眼里!”

古-沉险作色道:“老夫不叫你尝点苦头,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话声中,人也步步欺近。

这时大门里忽见人影一晃,那位手持黄旗的蓝衣少年又走出门来,但见他向皓首苍龙深施一礼道:“小的奉命肃客,并请老前辈速往内坛,帮主在蛇山等候!”

皓首苍龙瞪了白刚一眼,回顾蓝衣少年道:“你告诉孔亮,这小子就交给他了,老夫回头还要向他要人!”话声一落,只一晃肩,人已疾射下山。

白刚见他那份轻功,也暗自惊佩,心想如是动起手来,胜败真难预料,这时又听到欧阳坚朗声道:“天龙帮堂堂护法,竟是这般待客的么?”

蓝衣少年疾奔过花圃,拱手道:“老前辈请勿误会,护法师爷委实有要事缠身,才致简慢二位。”他由怀里摸出一个黄纸小包,双手捧送上前,并道:“这是一剂避香散,请老前辈带在身边,穿过花圃时,才不被‘闭关毒香’侵害,再则两旁的梧桐树下,还有更厉害的埋伏,千万不去招惹为是。”

欧阳坚眼见白刚通过花圃的情形,知他所说不假,但听他弦外之音,无异特别对自己示威,迟疑半晌,终于冷哼一声,接过那黄纸小包,说一声:“我倒要看看他在捣什么鬼!”

蓝衣少年笑说一声:“老前辈请吧!”径自回身,奔返院门。

欧阳坚跟后踱过花圃,见白刚兀自盯着那几株古松,怔怔出神,不禁奇道:“小友!难道要大做文章么?”

白刚似乎未听清对方话意,猛呼一声:“对了!”忽然扑向一株古松,迅速一按,立即倒纵回原地,但闻“咳”一声响,指向花圃一只手臂粗细的松枝立即折断,断口处射出一蓬碧绿的火星。直对花圃笼罩下去。

那片花圃遭到火星笼罩,随即遍燃绿焰,发出一种极其难闻的气息,使人头晕目眩,白刚暗叫一声:“好险!”如果有人趁他晕迷之时,触动松树上的机关,此时怕不早就焦头烂额?

欧阳坚一生闯荡江湖,尚未见过这样霸道的埋伏,今见这位少年不仅本领超群,而且机智过人,心下不由得暗自敬佩,笑问一声:“小友!你怎会看出这道机关?”

白刚笑道:“晚辈未进花圃之前,已怀疑四周定有机关布置,否则,一个总坛重地。怎会没人看守?是以通过花圃之后,便看出那些古松上面的材瘦迎异寻常,试按它一下,果然触发它的机关。”

欧阳坚记得蓝衣少年的话,笑道:“方才那蓝衣少年说梧桐树下,有更厉害的埋伏,咱们索性把它全部破除,省得它碍手碍脚,如何?”

年轻人最喜多事,白刚说一声:“好!”即要纵步过去。忽然背后一个沙哑声音,笑道:“两位何必妄动肝火,难道不肯恕老夫来迟之罪么?”

白刚回头一看,见是一位老态龙钟的人笑容来敛,听他简语气,如非通无毒龙,也该是玄机秀士,但那蓝衣少年曾说帮主在蛇山内坛,则此老使该是玄机秀士孔亮才对。然而,九尾狐又说孔亮是个年约三十左右,蓄有八字胡的白脸书生,怎又是这样一个龙钟老翁?

但欧阳坚已冷笑一声道:“尊驾想必就是大名顶顶的玄机秀士了,贫道慕名来访,原无恶意。不料竟蒙阁下以上宾之礼相待……”

那老者撕开沙哑嗓门,嘿嘿笑道:“老夫正是孔亮,方才得罪之处,实是出于疏忽,此地非谈话之地,且请到屋内再叙!”说毕又是拱手一揖。

欧阳坚见他曲意奉承,也就不为己甚,由怀里取出备好的拜帖。双手捧交。孔亮随手接过,看也不看就塞往抽中笑道:“二位远来,老夫已略知一二,请即屈驾移步了!”

欧阳坚原意先由侧方打听天龙帮总坛的布置,不料遇上白刚捺起他的傲性,才一同到来,此时顺利入门,那得不暗里留神,察看各处形势?但他一路走上大厅,仍然看不出半点异样之处,不禁暗自纳闷起来。

原来由院门到达大厅这一段路上,除了一个藕池和几株芭蕉之外,连假山都不见半座,厅堂正中,悬挂有一幅“八仙过海”图,两侧挂着一付对联,上面写着:

西天有路人难走

南海无桥我独行

横案上,置有一盆兰景,两边壁上,各挂有名贵的古画,左右分设四张太师椅和三对茶几,看此陈设,分明和寻常人的客厅并无二样。

难道一座威震武林,雄霸江南的天龙总坛,就是这样一座平平无奇的大厅?但由于院外的花圃看来,这座简朴古雅的屋宇中,必定在每一尺,每一寸,尽是机关埋伏,但欧阳坚极尽自力和心思,也看不出丝毫破绽,不由得暗自惊心。

白刚一心惦记楚君失踪的事,拿九尾狐、七星蟒两人的话,和孔亮的面容体态相核对,以至对于四周环境,并不留意。

渐渐,他明白眼前这个孔亮必定是经过乔装,否则,必不至于这般老迈。

玄机秀士揖客就座,即唤一声:“波儿奉茶!”

声过处,先前那蓝衣少年捧着一个条盘,上面放有三杯清香扑鼻的热茶,分别奉上各人自取。

欧阳坚持杯在手,不敢贸然就喝,正在犹豫间,忽听孔亮大笑道:“辽东霸主果然精细!”

说罢,将杯中的茶倾出少许,但见茶水落地,地砖上立即冒起一股恶臭的浓烟,蓝即凹成一个深约半寸的窟窿。

欧阳坚征了一怔,面色一沉,即将发作,又听玄机秀士笑道:“老夫并非故意陷害二位。只因本帮帮主定下一个不成体统的规矩,凡是款待上宾都以鸩酒代茶,茶虽有毒,但真正武林高手,百毒不侵,确能饮鸩解渴,料想二位定能相信。”

他解释一番理由,立即将剩余的鸩酒,一仰而尽。

白刚明知玄机秀士故弄玄虚,也许茶杯里另有巧妙,但又不甘示弱,仰起脖子,将杯中鸩酒一饮而尽。

欧阳坚大吃一惊,孔亮却是乍惊转喜,暗道:“你这个子这回不穿肠破腹才怪!”

果然在这顷刻间,白刚已双目微闭,脸现痛苦之色。

欧阳坚惊道:“小友你觉得怎样?”

“怎样?鸩酒入腹,穿肠而死,谁叫他硬充好汉?”

白刚忽然猛睁俊目,怒道:“你这一杯鸩酒,未必就能毒死小爷!”

孔亮见他气定神闲,知他确未中毒,暗自震惊不小,但一怔之后,又神态自若道:“白少侠果然算得上一条好汉,今天本帮三处关卡惧被小侠破除,算是毁得不枉!”

欧阳坚走遍天下,从未听过有人能饮鸩酒解渴,今天如非亲眼看见,任凭怎样传说。也不能令他相信。

他略一寻思,便已料到几分,不禁冷笑一声道:“孔老儿这套毒计大可不必卖弄,试想你那闭关香毒未能留下别人,何必服药自解,枉费心机?”

玄机秀士暗道:“这牛鼻子眼光果然厉害!”但又呵呵笑道:“好说,好说!老夫在高人之前,怎敢卖弄心计?方才偶然作戏,不过为搏一笑而已,其实二位杯中之物,仍然是两杯香茗。”说到此处,又转向那蓝衣少年道:“波儿!咱们为了不使同道见疑,你把欧阳道长那杯热茶倒下来当场验证!”

蓝衣少年漫应一声,即端过欧阳坚那杯热茶倾杯一泼,果然不见黑烟冒起。

这一来,又把欧阳坚带入五里雾中,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要说孔亮自饮的一杯,他已先服解药,饮鸩无疑,并不足为奇。但白刚一杯下肚,苦情毕露,同时孔亮所说的话,显然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由此看来,那杯分明也是鸠酒。

然而,孔亮为何要陷害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欧阳坚一时无法索解,只觉得对方用心太险,如果自己端错茶杯,岂不当场毕命?

在白刚的心中,同样感到诧异,方才喝的一杯,顿觉肚里绞痛,怎会是寻常的香茗?但自己和紫髯道人同是不速之客,两人俱未表明来意,为何分出两般待遇,单要考验自己一人?

孔亮看他两人满脸疑惑之色,笑笑道:“二位远来故坛,不知有何见教?”

欧阳坚略为迟疑,从容道:“贫道实乃慕名而来,并无他事……”接着又一指白刚道:

“这位小友,可能有点事情,要来拜会阁下!”

孔亮哈哈笑道:“老夫不过是寄人篱下,怎当得道长说是慕名两字?但今日幸能拜识辽东霸主,已足使老夫颜面生辉……”

他眼光里带着几分困惑之色,转向白刚道:“老夫与小侠素不谋面,不知有何事故,请示其详!”

他这一问,也使白刚征了半晌,才道。“贵帮护法的职司,不知共有几位?”

孔亮笑道:“任何帮派,护法一职从无二人以上担任,小侠莫非向老夫说笑么?”

白刚略一寻思又道:“那么,萧星虎之女,可是贵帮中人劫走的么?”

孔亮心中大震,沉吟多时,才道:“老夫对于此事,也曾略知端倪,小侠千里迢迢特来探询,想必与扑风刀萧星虎有极深渊源了?”

白刚涉世未深,身世未明,怎知孔亮此问,含有极大的用意?当下坦然答道:“在下幼失估恃,端赖虎叔抚养成人,今春虎叔亡。只留下一孤女,数日前,我回到萧家始知虎叔之女失踪,据说是贵帮中人动来。”

孔亮心里又喜又惊,喜的是面前这少年正是自己必须寻找的人,惊的是对方竞能饮鸩解渴,以这份功力来论,自己就无法招架,只好嘿嘿笑道:“那劫去令谊妹的人,是不是脸色白皙,身着青色儒装,蓄有八字胡,年纪在三十上下的人?”

白刚面露喜色道:“正是那样的人!”

孔亮哈哈笑道:“小侠莫非听说那人就是本帝护法,才来找老夫讨人么?”

白刚被对方一语道被来意,不免窘得愣了一下,嚅嚅道:“传说之言,自难凭准,老丈既知个中端倪,但请明白见告。”

孔亮见他正直可欺,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随即长叹一声道:“说来也不怕二位见笑当初劫去萧星虎之女,实乃孽徒冒名所为,刻下老夫为了清理门户,同样要急急找他,但又听说他在途中,遇上碧眼鬼冷世才与他争夺,孽徒不敌,那女娃儿已被冷世才夺去。”

要是萧楚君落在冷世才手中,定无生还之理,白刚突闻此讯,不禁惊得俊脸失色,急问道:“那恶鬼和令徒落脚何处?”

孔亮狡计已售大半,当下喜不自禁,但他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从容道:“老夫如知孽徒下落,早即将他剪除,也不待小侠来此问罪。至于碧眼鬼冷世才的下落,也不得而知,据说他远走辽东老爷岭,练什么寒毒阴功,迄今为时不到三个月,想必未能练就,敢情劫人之后,又回去练功了!”

这话与欧阳坚所说,不谋而合,因此,白刚使信以为真,接着又问道:“那么,碧眼鬼在老爷岭何处练功,老丈是否知道?”

孔亮暗里好笑,却道:“碧眼鬼行踪诡秘,老夫亦无可奉告!”

欧阳坚新近才由辽东回来,对于碧眼鬼的事,早有所闻,如说对方会走在自己之前到了江南,掳了人又再回去,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何况萧楚君失踪的事,只是在最近几天?他久闻玄机秀士奸诈异常,此时这样倭说,莫非是移祸江东之计?他心念一动,随即冷笑一声道:“碧眼鬼劫去萧女的事,阁下敢说是真?”

孔亮怔了一怔,旋又笑道:“敝帮眼线布遍天下,这一桩大事,岂有不知之理?何况消息还是由孽徒亲口说出,怎会不真?”

欧阳坚见他还要强词狡辩,不禁有气道:“贫道新近才由辽东南下,在启程之时,尚未闻碧眼鬼有下山之意,要说他后我而来,先我而到,又在江南犯案转返辽东,除非他是飞仙,要不然,决不可能有此迅速,再则,辽东难道没有好女子,他定要与令徒争夺萧女?”

孔亮料不到欧阳坚新近南下,更未料到碧眼鬼远走辽东的事已被对方所知,此时被对方说破,端的恼恨已极,幸而他奸诈善变,立即大笑道:“道长之言,未免过份武断,试问道长南来之时,是否亲眼看见碧眼鬼确是未离开老爷岭?”

欧阳坚被他一语问住了,虽知道对方一味狡辩,但又找不出驳他的理由。

白刚由于欧阳坚和孔亮争辩的话触发了灵机,忽然问道:“贵帮分坛堂主曾否见过老丈的面目?”

孔亮不禁笑起来道:“同是一帮的同列之人,彼此之间,怎能不识?”蓦地,他发觉白刚所问,大有缘因,料是对方大闹黑蟒堂的时候,九尾狐或七星蟒曾把他的真面目泄漏给对方知道,急又改口问道:“不过,老夫生性好静,平对极少外出,外间之事,多由孽徒代为奔走,以致江湖上即将孽徒当作老夫,就是帮里的人也把他替为老夫的替身,无形中便成为第二护法,近来孽徒得以冒充老夫身份,在外胡作非为,其原因也即在此,今已坦率相告,尚望多多包涵则个!”说毕!又长长地叹息一声。

白刚见他说来颇合情理,与九尾狐听说孔亮不轻易外出的事相符,也就疑云顿散,当下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就此告辞!”即与欧阳坚同时站起,意欲离去。

孔亮起身送客,并道:“老夫尚有一言奉告,要知碧眼鬼奸险恶毒无比,千毒芒蜂针更是霸道已极,小侠如不怪老夫交浅言深,最好不必前去涉险!”

孔亮最后的话,分明是要激起白刚我碧眼鬼拼命,白刚又何尝不知?但他此时豪气凌云,不禁朗笑一声道:“休说是一个碧眼鬼奈何不了白某,就以当年率领四大煞星,与正派为敌的凌云羽士,恐也未必……”

他忽然忆起欧阳坚和他谈论的话,趁机转口道:“在下也有一言请代转告通天毒龙,他要是执迷不悟,硬要在武林掀起风波,终必是身首异处,不得善终。”

欧阳坚满腹疑云,一时也无从索解,面泛冷笑之容,跟在白刚身后出厅。

要知白刚最后那几句话何等狂妄,孔亮如非另有机心,怎肯轻易放他两人从容离去?这时他不怒反笑道:“小侠年纪虽轻,气魄倒是不小,但愿此去,马到成功。至于传达之言,老夫必定照办,通天毒龙能否接纳,恐怕还得亲见小侠交代两手绝学才行了!”

欧阳坚气闷已久,正想回敬几句,忽觉身后风声有异,回头一看,但见一只身大如牛的猛虎扑倒,急一闪身躯,那知又有一股劲风,当头压到。这时要想发掌抗拒,已嫌太晚,然而“嘭”一声巨响,两只巨虎同时被白刚一掌震飞五丈开外。

白刚连忙返身扶起欧阳坚,问道:“道长没有伤到吧?”

欧阳坚起身恨恨地瞪了孔亮一眼,道:“这两只大虫还伤不了贫道,只是……”

白刚因寻找萧楚君合勿,顾不上和孔亮多纠缠,便掷下一句话:“待在下寻到碧眼鬼,救出楚君妹妹,定再来拜访。”

孔亮微微一笑,道:“老夫一定恭候。”

欧阳坚和白刚行不数里,忽闻不远处杀声不住,二人连忙驻足,见是两名女子正杀得不可开交。白刚定足一看,原来是方慧和田红二人,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奔了过去,大喊道:

“二位姑娘请快住手。”

然而二人竟毫不理会,白刚生恐二人被伤,只得纵身拦住二位姑娘,伸臂一档,道:

“不要伤了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