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任是行人无定处 第二四二章 偏激
第二四二章偏激
“那后来呢?”紫袖将心比心,听了纳兰的遭遇,不禁大为同情。
“我整整找了八年,可是音讯杳无,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沐芳谷,又花费了十年之功,雕了那座冰雕。”纳兰当时的修为并不高,但较之常人实在是强的太多,而犹自耗费十年之功,其中的良苦用心当真令人赞叹。“后来——”
后来,纳兰在沐芳谷另有奇缘,得以修习到高深的法术。修行无甲子,晃眼就是百年岁月,纳兰静极思动,于是离开沐芳谷,重温了一遍当年和叶无忧一同走过的路。这次出关虽然容貌不改,但是心境却成熟了许多,一路上深自收敛,均以黑纱遮面,行事十分低调。其时玄明盛世开创不过才五六十年,玄元宗和重始宗正是如日中天之际,一时风头之劲,隐隐有修真界的泰山北斗。
纳兰修为大增之后,方才知道修行之路永无止境,是以对突然冒出来的玄元、重始两位道尊,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息世间的纷争大为好奇。原本想要拜访两位道尊,却始终未能如愿,因为适其时,两位道尊已成为当世瞩目的大宗师,不是轻易能见得到的。就在纳兰行将返回冰沐原之前,恰好听到玄元道尊即将开坛说法的消息,于是赶到了夕州浔夕河畔。一见之下才发现,原来名满天下的玄元道尊,就是那晚不辞而别的叶无忧!
纳兰惊喜交加,险些当场相认。不过她毕竟不同以往,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总算隐忍到法会结束,才悄然出现在叶无忧的面前。叶无忧对于纳兰的出现,没有丝毫的惊奇,仍是那种淡淡的从容,仿佛两人之间的情意早已消失不在,这令纳兰失望之余更感心痛。在她看来,自己这么多年的苦苦等待,到了此刻全然化作泡影,自然是大为不甘。
果然,一开口,叶无忧只淡淡说了三个字:“你来了?”此刻看到的听到的,与心里已然千百次构筑的重逢反差之大,令纳兰瞬间爆发,一股脑地将离愁、幽怨、无奈、心酸和种种委屈化作严词质问喷涌而出。而已经变成玄元道尊的叶无忧则一言不发,只是以一种充满慈悲的目光注视着纳兰,等她的情绪宣泄完毕之后,才静静地给她讲了一番道理。这些道理全是叶无忧大彻大悟之后的心得,均是些如何去除各种妄念的修心之法,纳兰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一片苦心,到头来全部付诸东流,极度的失落使得纳兰愤而出手。叶无忧只是一味地躲闪却并不还手,嘴里如同说法一般犹自侃侃而言,纳兰听在耳中更感愤怒,可是由于修为相距甚远,打了半天也没有损及叶无忧的半根毫毛。最后万般无奈之下,伤心失意地回到了沐芳谷,却并不因此而死心,反而勤修苦炼,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叶无忧带回沐芳谷,让他亲眼看一看谷外那座两人相偎的冰雕。
“他的修为深不可测,所以这次闭关,我足足潜修了一百多年。”纳兰凄然一笑,叹道:“说来也巧,等我出关之日,才从冰精那里听说,他要和重始道尊一起,于数日后由须弥山飞升仙界。于是我星夜赶往须弥山,至于后来的事情,和传说大致不差,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魔界中人。”[]
“你这么一闹,想必玄元道尊一定知道是你,难道他就这么不闻不问?”
“我当日急火攻心,下狠手杀了数十名修真者,因此招来众人的围攻。我身受重伤之际,原本都不想活了,可是临死前又觉得不甘心,所以奋力杀出重围逃了回来。”纳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内中所包含的惨烈可想而知,但是她对这一战并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叶无忧的态度,“事后我听人说,他不惜耗费灵力,为那些被我所伤的修真者修复灵胎,而后再没有丝毫留恋,仍旧和重始道尊携手飞升仙界。”
其实,这倒是纳兰想岔了!玄元道尊只是于男女之情放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天下苍生的情,并非如她想像的那般绝情。当时听闻纳兰重伤的消息,道尊当即离开须弥山,目的便是想要找到她,以免出现什么不测。而纳兰为了逃避追兵,刻意隐藏行踪,终失之交臂,事后却以为道尊薄情如斯,由此由爱生恨。这一个原本可以避免的误会,在日后造成了九界坍塌以来,最大也是最无奈最令人扼腕的悲剧。
玄元道尊怅然回到须弥山之后,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试图化解这一重怨恨,无奈时不待我,只能依照先前约定和重始道尊一道飞升。临行前,道尊心神不宁,于是起了一卦,算出数百年之后厚土界将再起波澜。正要细看其中的内情时,忽然自天外来了一道玄光,将卦象尽数毁去。再起卦时,于适才的卦象已不可复得,心知冥冥中自有天意,只得作罢。
尽管知道天意难违,但是该做的防范还是要的。顾虑到纳兰性情执着且容易偏激,日后很有可能为情所困,从而为心魔所乘,所以道尊特意留书一封,命拓山日后相机转交给纳兰。可惜,拓山天生粗枝大叶,憨直有余而耐心不足,寻访了几十年不见纳兰的踪影,到头来竟然将此事忘得干干净净。结果一直到遭人暗算,葬身于东陵道焦垄山之时,也没能把道尊的这封书信交到纳兰手上,书信自然也就落到了那个凶手的手里。
而纳兰这边,两次都是铩羽而归,而且一次比一次凄惨,转念之间步入极端,才有了如今要铲平修真界的念头。两位道尊飞升后的两百多年里,纳兰一面静修,一面暗中笼络苦行者,一步一步积攒实力。她自知须弥山那一战,可以说将天下大半的修真者都给得罪了,所以行事异常隐秘,加上本身所谋极大,更是步步小心,生怕走错了一步。到如今,恐怕除了紫袖以外,当世再无一个外人能知道纳兰的想法,修真界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暗藏的杀机,甚至许多人都已经遗忘了纳兰的存在。
而这一幕,正是玄元道尊所担心的!随着拓山殒命,由纳兰可能引发的变数,终于露出了端倪,却无人能够察觉,更不要说化解了。当真是天意难违么?在厚土界最混乱的时刻,叶无忧应运而生,最终同伯阳一道开创了一代盛世。然而就在他离去后不久,同样是因为他的原因,纳兰居然有了尽屠修真界的念头,并且已经付诸实际。太平和混乱,皆和叶无忧有密切的关联,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业力所致?
听完了两人之间的爱恨纠缠,紫袖终于明白,为何纳兰会有“负心人”的称呼了,于是自然而然地问道:“那么,你想要对付修真界的念头,便是因为玄元道尊的薄情而来么?”
“错了!”纳兰摇头道:“我是因为这些经历,痛定思痛,才发现世间一切祸乱的根源,都源自人的野心!”
“野心?”
“不错!”纳兰侃侃而谈:“要不是叶无忧和伯阳的野心,哪里来的玄元宗和重始宗?要不是有玄元宗和重始宗的压制,各族各门派之间的恩怨早就了结的七七八八了,哪里还会像今天一样,猛地一下子爆发出来,直接导致盛世衰亡?要不是海邀黎野心勃勃,重始宗如今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所以说,如今的乱世就是野心所致!”
顿了一顿,纳兰继续说道:“凡人的野心,至多只能算作是贪念,但是由于毫无修为,他们搞不出什么大的乱子。修真者就不同了,单只为了一件法器,就可以争得你死我活。而且他们为了所谓师门大业,时常将凡间给牵扯进来,这一点尤其可恨。所以说,修真界的野心最可怕,必须要彻底根除!”
听到这里,紫袖总算是明白纳兰倒底是什么打算了,姑且不论她的想法对不对,但是“疯狂”两个字总是跑不掉的。由于玄元道尊的离去,使得她对叶无忧的一切做法都深恶痛绝,连带着对修真界也痛恨起来,居然想了这个一个极端的法子,来解决所谓的乱世。由此可知,她定是觉得高庸涵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所以才出手暗算,只是对她的做法还有些不解,当即问道:“想必是因为高庸涵也有此类‘野心’,才会被你关了起来,既是如此,你为何又不杀他呢?”
“我不杀他自然是有用意的,这且不去提他,”纳兰今日能将心中积压已久的愁怀,对人一吐为快,心情顿感轻松不少,笑道:“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这时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叫紫袖。”
“紫袖?这个名字倒也别致!”纳兰细细品味了一下,转而说道:“沐芳谷数百年来从未有外人来访,不妨多住几天,和我好好说说话。”
紫袖对于纳兰的遭遇颇为同情,加上高庸涵还在她手中,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想个办法出来,所以当即应允:“好的,只是——”
“你放心,就算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怎么为难他。”纳兰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说起来,你和我当年很有些相像,从心里来讲总觉得和你十分投缘,所以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落得抱憾终身的下场。”
紫袖笑笑不答,心中却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高庸涵虽然与玄元道尊有类似之处,但是还不至于做到忘情,两人如果真是被逼无奈而要分开的话,问题多半要出在自己这一边。甚至在内心深处,紫袖反倒希望高庸涵能像玄元道尊那样,只用短短的时间就修炼成仙。唯有修炼成仙,这样他才可以到达霜月海,而且两人的交往才不会受到族人的反对。
就这样,紫袖留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里,纳兰陪着她游遍了沐芳谷各处美景。期间紫袖曾恳请纳兰,想和高庸涵见面,可是纳兰故意充耳不闻,绝口不谈此事,无奈之下只得暂且作罢。不过,两天下来,以紫袖的眼力,终究还是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到了第三天早上,两人正在乘风轩闲聊,谷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声,纳兰眉头一皱:“又有人来了,这两天访客不断,当真是热闹的很呐!”
紫袖立时醒悟,来的必然是风如斗、烈九烽和水涟漪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