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半个月亮爬上来

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半个月亮爬上来》

吃早饭的时候,筱和和接着昨天晚上稍早一些的话题,提到自己何时回家住的事,郑谐板着脸让她闭嘴。

大概昨晚没睡好的缘故,郑谐没去上班,整个上午都待在自己卧室里没出现,可能在补眠。

肿着脚的筱和和哪儿也去不了,半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腿上摊上电脑,一边做一幅图,一边开着聊天窗口,每隔五分钟就搭一次腔。

原先的工作在她计划去C市时就辞了。不过这段日子偶尔她也帮别人做一点零星的小活儿,画画插页,设计几个封面,做一些动画,赚几个零用钱,就算不用积蓄或者妈妈的钱,也可以度日。

总算是有一技之长不至于饿死,这算是她这二十几年来唯一的优点。筱和和在这方面实在是随遇而安,没有半分雄心大志。

郑谐妈妈曾经期待她成为著名的女画家,她自己的妈妈曾鼓励她继续深造做美术研究,结果她却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小画匠,每天按着客户要求定制一幅幅成品,儿时的那一点灵气早就磨没了,而她自己居然感到很满足。

“我就是一根废柴,令每个人都失望。”和和气馁地想。

她常待的那个聊天群很热闹。一群人正在替某男网友谋划求婚的方式。这群里的人都是搞设计出身的,花样层出不穷。于是很多人开始回忆自己求婚或者被求婚时的情形了。

和和在群中当小透明的时候比较多,此时看了一会儿光景,突然问:“被求婚时,如何知道那人是否真的爱你呢?”

“哈哈哈,妹妹你是80后不是90后好不好?”

“你没听说过,婚姻是男人能给予女人的最大的诚意?”

“爱是做出来的,做出来的。”

“注意影响,群里还有小朋友呢。”

“有人向妹妹求婚了?双CAI具备吗?括号:钱财与身材?”

“你若爱他就拿下,若不爱他就踹走。”

筱和和:“……”

和和有点闷,关了聊天窗口,将那些图作好后开始从网上看电影。搜索关键字: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因性生爱。电影倒是搜出一大堆,没一部好看的,每个看上五分钟就关掉了。

她开始反思昨晚的言行,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郑谐都是在向她求婚,虽然那场面十分的不浪漫,甚至像在布置任务。而且,昨天郑谐也在努力地说明,他是喜欢自己的,形式虽然别扭了点,但之于他而言,已经非常地不容易了。可她也太不识好歹了,就算她心存疑虑与不安,也不该跟他吵架呀,伊丽莎白面对柯林斯先生的求婚尚可以说一两句感谢的话,何况她面对的是郑谐呢?

和和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必须要去跟郑谐道歉。前子她说了几句重话,把自己跟郑谐的关系搞僵了,她牛皮糖功夫加苦肉计一起使,这才刚刚好上一点,又要被她给搞砸了。至少她要让郑谐明白,自己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才拒绝,更要让他明白,他实在没必要来为她负什么责任。

她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想着怎么说才有理有据又得体,不至于把郑谐再度气到,但始终没组成合适的语句。就在这时,王阿姨喊她吃午饭了。

吃午饭的时候和和继续打道歉声明的腹稿,于是吃得很慢。郑谐吃得少,早就吃完了饭,但没走开,而是低头看报。

这是他素来的规矩,如无紧急情况,不可以在别人还没吃完时就走掉,这是基本礼貌,他一直重视言传身教。

和和也快吃完了,把腹稿在心里默念了最后一遍,看看王阿姨已经到院子里去了,于是准备开口。

“那个……”

这时郑谐的手机响了几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和和也抬头看。令和和惊奇的是,他似乎笑了一笑,开始编短信。他的短信内容应该很短,因为只用了四五秒钟他就完成了。

和和顿住了她要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短信铃音又叮叮咚地响起来。郑谐看了一眼,把电话拨回去了。

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语助词和单音节词:“哦……嗯,好。”

他的最后一句话最长:“知道,下午见。”

但是电话那头分明是个女子,而且声音娇嗲。

他看一眼正窥视着他的筱和和:“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事。”和和没心情道歉了。

于是郑谐又继续低头看报,直到和和吃完饭,他才放下报纸,与和和一起上楼。

和和的脚底也有一点烫伤,落地时痛,所以她基本上是抓着楼梯扶手,像素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地跳上去的,样子很狼狈。但是郑谐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吃过午饭郑谐就出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他回来时,和和正坐在窗台上看夕阳,金红色的大圆球晃得她的眼睛看东西都是一团朦胧的影子,锁着一层金边。

一辆车逆着夕阳开到门口,当郑谐下车时,瘦长的身材形成一个镀着金边的优雅剪影,而他的脚下延伸出更长的一道影子,在墙边折了一下,又映到墙上去,令和和想起一个著名的童话人物长腿叔叔。

她揉了揉被阳光晃得发花的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些,再睁眼时却见车里又下来另一个纤细柔美的影子,踮起脚搂住郑谐的脖子,在他颊上一吻,随即上车,绝尘而去。原来那车不是郑谐的那辆,他居然肯坐别人的车。

郑谐似乎抬头看向她的方向。尽管他背着光,和和又正眼花,但她就是知道他那眼神里带着不赞同,因为刀子的举止既不雅观又不礼貌。她立即跳下窗台,却忘记脚受了伤,落地时一紧张,不止是碰到了伤处,甚至还扭了一下,害她惨叫连连,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

后来和和就借口自己脚痛不肯下楼吃晚饭,而是躲在房间里随便吃了一点点。

她才不承认是出于嫉妒才耍小脾气,而且她坐在窗台上也绝不是在等郑谐回来。

不过这个男人,昨夜跟她求婚,今天就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身体刚好了没两天,今天才第二回出门,立即就拈惹了新的花草。即使是站在完全客观的立场上,她也有足够的理由鄙视他。

郑谐进和和房间里,和和正坐在床上抱着电脑看电影。他刚走近,她立即把屏幕合上了,一脸戒备。

郑谐问:“脚又疼?再请医生过来一趟吧。”

“我全身都疼。”和和赌气说。

“全身疼就躺着,别玩电脑了。”郑谐把电脑从她手里抽走,和和抿紧了嘴。

郑谐拖一把椅子到她床边坐下。他换了一身居家服,但和和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总觉得他身上有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过鼻端。和和自己是从来不用香水的。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讲?”郑谐问。

“又不想讲了。”与其说“没有”又背一个说谎罪名,不如说实话。

“关于昨天那件事?”郑谐循循善诱。

“你为什么要娶我呢?你喜欢我什么呢?你连这个理由都说不出来,难道不觉得这种决定很莽撞吗?至少你很明确你为什么要娶杨蔚琪对吧。但除了我说的那个理由,你还有别的要娶我的理由吗?”

郑谐又开始揉太阳穴,这已经成为他最新的习惯动作。

“和和,我希望在以后的生活里,每一天都有你。这个理由够不够?”他说这话时,表情很忍耐。

“你的表情好奇怪。”和和平心静气地指出,“昨天晚上你还没回答我,如果那件事没发生,或者你一直不知道的话……”

郑谐深呼吸了几次:“和和,我以为做任何事情,结果是最重要的,过程只是为了达到结果的必经程序而已。你没必要假设那么多‘如果’。”

“可是我觉得,‘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结果无非就是几个字而已。师太说了,过程难看,一切都枉然。”

“过程怎么难看了?师太又是谁?”郑谐微微皱起眉头。

和和反驳,趁郑谐失神,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郑谐本是坐在椅子上,被她一扑,反射性地站起来接住她,随即将好推回床上:“你要做什么?”

“你看,你明明出于本能地抗拒我的亲热,却试图说服我相信你是因为爱着我所以都要娶我。你说服得了你自己吗?”

郑谐几乎磨牙:“筱和和,你简直不可理喻了。”

“我以前也是这么不可理喻!”和和用被子把自己连头带脚全蒙住。

被子里的筱和和,心跳有些快,体温也在上升。哎,又冲动了,最近怎么这么容易冲动呢。郑谐以前总教育她,越冲动的时候越要少说话,因为很容易说错。她总是这样不长记性。

都怪郑谐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她对香水有点过敏。

听到郑谐出去的声音,和和从被子里又爬了出来,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又继续看刚才那部被郑谐打断了的电影。

这片子号称色情片,却非常沉闷,好在男女主角挺养眼,画面还算美。和和看得直打哈欠。

这是一个因性而爱的故事。男人女人只是普通朋友,因为意外上床了,于是爱上了对方的身体,后来在一起了。

“那也得对对方的身体感兴趣才可以。你对我感兴趣吗?哼。”和和自言自语,想起郑谐昨天夜里在躺椅上蜷了几小时,以及刚才把她大力推开的情形。她把布猫耳朵使劲地拧着,犹不解气,又用牙使劲咬了半天。

一对儿布猫只剩这一只了,那只被郑谐拿走后他一直没还回来。

每次她一提郑谐是因为那件事要给她补偿,他就顾左右而言他。他真是个诚实的人。和和又咬那只布猫,咬完后想起这猫用的布都是旧衣服,塞的棉花也好多年了,又赶紧跳下床去漱口。

再晚一些的时候,王阿姨发现和和一蹦一跳的下楼,而且有点鬼头鬼脑的,一直摸进厨房。

“和和,你脚不方便,需要什么喊我给你拿就是了。”王阿姨说。

“我脚踝又扭到了,想找一瓶酒消消肿。”

“医用酒精行吗?”

“恩……网上说,酒比较好。”和和面不改色道。

然后她谢绝了王阿姨的帮忙,拿着王阿姨找给她的那瓶小瓶装的五十几度的白酒一拐一拐地上楼。

她的脚今晚早些时候真是扭到了,雪上加霜。不过……和和对着那瓶还不错的酒研究了一会儿,往扭到的关节处倒了一些,搓到发烫,但是再倒时,不小心把酒弄到了她的烫伤上,疼得她眼泪直掉。她仰头喝了几口白酒,火辣辣的感觉袭来,疼痛消了不少。

时间渐晚。和和关掉灯,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用手机给郑谐打了个电话。

郑谐睡得真是早,声音柔软又模糊:“什么事?”

“我可以到你房间去吗?我害怕。昨天那个恐怖片……”

“去找王阿姨。”

“她睡觉打呼。”

“那就开着灯。”

“可是……”

“明天再闹吧,我很困了。”

“今天晚上对不起。昨天晚上也对不起。”

“哦,没关系。”

“我可以到你房间去吗?”

郑谐把电话挂断了。

和和磨着牙,又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把剩下的那点酒都喝掉了,又连嚼了几颗口香糖,然后用练瑜伽的方式作深呼吸,试着进入传说中的冥想状态,不过没成功。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王阿姨跟猫小宝都睡了,郑谐屋里的灯也灭了。穿着厚厚睡衣的筱和和鬼鬼祟祟地从卧室先探出脑袋侦察一番形势,又单脚跳出来,手里捏着一把光线很亮的手电。

这屋子里人不多,钟点工在白天来,晚上则只有王阿姨住在楼下。老人家睡得早,这个时段正是深眠时刻。

那夜的恐怖片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除,不过比起她的计划,此时和和既紧张又稍许的兴奋,而且那些高度酒精也渐渐发挥作用,以至于她顾不上去思量这场面多像恐怖片现场。

整栋房子的控电面板就在楼梯转角的油画后面,而二楼的暖气总阀在另一处转角。她摸着墙跳过去,把二楼每个房间的照明电开关都关掉,顺手把暖气阀也关了。

王阿姨千万不要半夜起床,会被她吓坏的。和和一边祈祷着,一边拍拍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是做坏事,我是在拯救某些人的灵魂。”她自我安慰地小声说,然后做一个想吐的动作。

估计是太紧张了,而且有一点晕眩感。即使是一级级摸着上楼,都会空踩一级,一下摔在地上,好在毛毯够软,她的衣服也够厚,没发出什么声音。

她经过自己房门时,从门口抱起已经卷成一团的被子。抱着那么大一团东西单脚跳很不方便,好在离郑谐的房门只有几步远。真是幸运,他又没锁门。

和和蹑手蹑脚的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闪身进去,还没站稳,就听到床那边传来清冷的声音:“筱和和,出去。”

“停电了,我害怕……”和和迅速的顺着他声音的方向移过去。他屋里太黑,一点光线都没有。她被床撞到腿,轻叫了一声,半跌到床上,碰到了郑谐的身体。郑谐又弹坐起来,伸手开灯。

“啪“的一声响,却不见光亮,他“咦”了一声。和和说:“别让我出去,我害怕。我就坐在这儿一晚上行吗?”

郑谐没再说话,扯了扯被子,向另一边移了移。

那就是默许了。和和很不客气的爬上他的床,再度把自己卷成筒状,在他身边乖乖躺下。躺下后发现忘了带枕头,她支起身子把被子叠来叠去试着折出一段枕头来时,郑谐把自己的枕头挪了一大半到她这边。他顿了一下,声音有点不太置信:“你晚上喝酒了?”

“我脚疼,用了一点酒止痛。”

“不是有止痛药吗?”

“吃那种药胃疼。”

“麻烦。”郑谐喃喃地念了一句,又背着她躺下。估计昨夜在躲椅上睡得太累,他居然没有再到那边去。不过从郑谐的细弱的呼吸声判断,他离她很远。

和和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把手和脚都露到被子外面。她关掉楼上暖气阀门的举动此时渐渐发挥出作用来,屋内温度渐渐冷却,一袭薄薄的丝被抵御不住寒气。

她深吸一口气,把已经冻得冰凉的手和脚都伸进郑谐的被子里,心里暗叹着自己的高明。那不足二两的高度酒虽然不至于让她醉,但至少可以让她的脸皮变厚。

和和的魔爪魔蹄刚刚越了界,还没碰到郑谐一星半点,郑谐已经一翻身将自己的被子压在身下,令她无处下手。

和和默念一句,扑上去抱住他:“我冷。”随后还是她自己的尖叫,“我的脚,我的脚,疼!”因为郑谐转身把她甩下来时,她的伤脚正好重重的撞到床上。

郑谐翻身坐起来,一只手迅速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出声,另一只手慢慢摸索着她的脚,从脚趾一直到新受伤的脚踝。她的脚又肿又冰冷,郑谐用手替她焐了一会儿。把她的脚塞进被子里,又用被子把她结结实实地裹起来,搬到床的一边去。然后他重新背朝着她躺下。

和和在那一团包成茧状的被子里扭来扭去,足足挣了一分钟才脱出身来,她迅速钻进郑谐的被子里,把冰凉的手和脚搭到他的身上,哼哼唧唧:“我真的冷。”

郑谐一动不动,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

得寸进尺的筱和和像树熊一样巴着郑谐。窗外北风呼呼地刮着,停了暖气的屋子真的很冷,而郑谐的身体虽然算不上火热,但依偎起来总是暖和多了。

和和紧张异常,仿佛整间屋子都充斥着她的心跳声。她又默默在心里念了句佛号,心一横把手从他的睡衣下摆滑进去,抱住他的腰。郑谐的身材不只看起来不错,手感也好,摸起来舒服,而且非常暖和。

“筱和和,你是不是喝醉了。”郑谐冷冰冰的声音从黑暗里阴阳怪气地飘出来,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继续非礼。

“你难道没有一点激动的感觉吗?”

“你想做什么?”郑谐低声问。

“我网友今天说,男人很难拒绝他喜欢的女人的投怀送抱。我想做个实验。”

郑谐捏住她的手的力道松了一些。和和趁机挣脱出来,重新从背后抱住他,把凉手一直滑到他的胸膛上。这回郑谐没有挣扎。

和和试探地摸来摸去,虽然没得到响应。但也没遭到任何抵抗,她的胆子与脸皮都变得更加肥厚起来。

郑谐的身体有一点点紧绷,和和象哄孩子一样试着让他放松下来,但是没成功。她有点挫败,继续努力,这回她得到了令她自己十分满意的结果:“嘿嘿,原来你也是有感觉的。”

“你够了,筱和和,睡觉去。”郑谐的声音比先前更哑了一些。但他的命令适得其反,借着黑夜无光脸皮越来越厚的筱和和一翻身就压到了郑谐的身上。

郑谐闷哼了一声,他完全没料到她的这一招,而且她动作过于笨拙和粗鲁,撞到了他最脆弱的地方,他本能地伸手去挡住她扑下来的动作,结果屋里太黑,他又睡意朦胧神志不够清醒,手掌触到的是一团柔软,同时还有和和的痛呼声“哎呀”,他迅速撒手,于是筱和和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跌到他身上了。随后她用了全部的力气缠在他身上,郑谐想甩掉她,但是一会儿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一会儿听她叫“我的脚我的脚”,他只好又去堵她的嘴,结果其他地方又不设防,再次被她占据了有利地形,整个人都坐到他的身上。

“你不想要我吗?”和和抵着他的下巴问,朝他脖子呼着热气。

“那你同意嫁给我吗?”郑谐充分发挥商人本色。

“你如果连碰我都没兴趣,又怎么让我相信你愿意娶我呢?”

“等你脚伤好了再说。”

“为什么不是现在?你明明有反应了。”和和曲着腿轻轻碰一碰他,同事开始解他的睡衣扣子,“嘘……我们速战速决,不要吵醒王阿姨。”

“神经病,筱和和你……”郑谐的话被俯下身的筱和和堵在嘴里。她堵了他的嘴几秒钟,抬起头来说:“你推。你今天再推我一下,我就永远都不会嫁给你。”

郑谐果然一动不动并且一言不发了,只是不住地做着深呼吸。

她从他身上坐起来,继续解他的睡衣扣子。她笨手笨脚,解了半天才把上衣扣子全解开,然后她去摸郑谐的胸膛。他的胸肌平滑而结实,触感就像上等的丝绒。只是似在微微发抖,大概是被她气坏了。

和和有走钢丝走到一半的感觉,进和退都一样的为难,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豁出去得了。她哆哆嗦嗦地去摸郑谐的睡裤带子时,被他反身压到了身下。

“筱和和,你认真的吗?“

“当然,我看起来象在开玩笑?”

“好。”明明都在黑暗里,可是刚才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将郑谐的睡衣扣子解开,而他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就像剥荔枝壳一样就把她从睡衣睡裤里剥了出来,刚才紧张出一层汗来的赤裸肌肤突然暴露于冷空气里,和和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真是太破坏情调的一种声音,和和懊恼,不过这情调已经够不美好的了,电影里的扣子总是被一颗一颗解开,衣服总是一寸一寸的滑落,而且有着暧昧朦胧的灯光,而绝不是现在这样,她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已经不见了,四周黑灯瞎火,只闻呼吸,不见人影。

听到她的喷嚏声后,郑谐伸手扯过被子把她再次包了起来。

他把她裹好后,动作渐渐迟缓。他似乎在低声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劝说和和:“不行,今天不可以。”

“你说那个东西吗?我睡衣口袋里有。”和和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郑谐果然从和和的睡衣口袋里面摸出一小盒某种必需品。

“你准备工作真够充分的。”郑谐的口气完全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讽刺了。

“昨天在路上有人派送的,我随手……”和和说了一半,觉得似乎没有解释的必要。其实今天从口袋里翻出的这一小包东西是她的勇气与灵感来源之一。

郑谐哼了一声,和和听到他披衣服的**声,然后床面动了一下,他似乎是下床了。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她辨别了一下,郑谐似正朝门的方向走。

和和又羞又窘地坐起来。今晚窗帘拉得够严实,屋里全无光线。但是当开门声响起时,她抓起一个枕头朝门的方向扔过去:“坏蛋,大坏蛋!”居然这样耍她玩儿,她恼羞成怒了。

郑谐又关上门,压低声音对她说:“我去把你关掉的电源和暖气都打开。我不想当瞎子,更不想感冒。”

和和呜了一声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她名誉彻底扫地了,实在没脸见人了。她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捂在被子里,直到郑谐回来以后,用冰凉的手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她还死死地用双手抓着被角盖着头蒙着脸,一直没放手。

第二十七章

当我们同在一起

在你左右,浪费时间是快乐的——《当我们同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后,屋里又恢复成暖融融的温度,床角开着一盏台灯,昏暗柔和的光线。

和和只穿着郑谐的睡衣,露着两条嫩白的腿,单脚一跳一跳地到屋子另一端去倒水,一口气灌了一大杯。

她给郑谐也倒了一杯水,一蹦一跳到了床边时,那些水酒了至少一半了。

“喝水。”和和拍拍郑谐。郑谐趴在床上,双眸紧闭,双唇紧抿,看起来很隐忍。

“不喝。”他在和和第三次拍他之后,终于开口。

和和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把他身上的被子扯了一点盖住自己的腿。

她觉得很心虚。

郑谐肯定没得到满足。刚才她一时也没安生过,一会儿又叫又笑嫌痒,一会儿又踢又抓地喊疼,把向来镇定的郑谐整出一头汗。再后来,当郑谐很专注很投入的时候,陌生又隐隐熟悉的侵入,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及尴尬的姿势,触及她心底的委屈,于是她嘤嘤咛咛地哭起来。

郑谐只好尽可能快地收了场,把她搂在怀里安抚着。

然后等和和恢复了力气,她开口的第一句话说:“好了,我们扯平了,你半强迫我一次,我也半强迫你一次,那件事,还有这件事,我们都当没发生过吧,你可以放下负担了。”

郑谐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有点铁青,然后他就一直趴在那儿装睡。他当然没有睡,因为他微侧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一直在轻微地闪忽着,而他的呼吸一直没恢复到平稳的状态。

筱和和很惭愧。明明是她提议又是她强出头的,但是她既无专业素质又欠缺合作精神,而郑谐又似乎过于克制容忍,以至于刚才之于他就像一场灾难。只是不知除了不舒服之外,会不会对他造成更大的影响。

她曲着腿坐了一会儿,见郑谐还是没有动静,将手伸进被子里,像平时安抚猫小宝一样摸摸他的后背:“你还好吧?”

郑谐还是没动静。和和很没面子,也不知该做什么才好,跪在他身边用手指把他刚才揉乱的头发轻轻梳理整齐。又伸脚去挠他的后背。

郑谐忽然翻过身来,把她的脚轻轻握住,睁开眼看着她。他的眼睛又黑又亮,突然看过来,和和吓一跳。

“和和,我让你给我一些时间,之前也尽量与你保持距离,你觉得委屈对吗?我毁了婚约,又突然与你在一起,换做别人也许没什么,但角色和环境换成我和你,以及我家与杨家,这无疑是丑闻,会令我父亲没面子,会害我家与杨家关系紧张,也会让林阿姨难堪。而且她是个很好的女子,我不想她处境尴尬。之前,我是这样考虑的。”郑谐低声解释。

“我明白。我知道你让我离开,是为了撇清我。所以我愿意听从你的安排,不是我不想走那么远,我英文很差。我想去南方城市。”

“好。”

“还有,你不要早早地承诺,又逼着我同意。一年两年的时间都够长,会发生许多的事情。你想想,一年前的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呢?那时你正向我推销一个医学博士,而你当时那个女朋友,现在已经成了小明生。那时,你曾经想过会有现在这种局面吗?”

“”

“所以,以后怎么样,等我回来再说吧。你不要给自己戴上这么沉的枷锁。”

“嗯,你说得对,一两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所以,起初我觉得可以让你等上一两年,让这些事情都消散。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我自己都不能等待一两年,我怕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所以,我打算向我父亲请罪,再请他去向林阿姨提亲,我们马上就结婚。我宁可背负罪名,也不愿冒险。何况这罪名本来就是我该背的。”

和和的脸吓白了:“你不能!我妈妈会怎么想?郑伯伯又会怎么做?我妈会对我失望透顶的,而郑伯伯说不定会把你关起来,永远不让我见到你。”

“不会的,他喜欢你,至多把我揍一顿,我又不怕。”

“他若知道这些事情的罪魁祸首是我,就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我了。郑伯伯最近身体不好,你不要气他。”

“跟你没关系的,你别这样想。林阿姨那边,我会去解释。”

“不行,你不能跟他们提。”和和几乎要哭出来,“你如果亲自去告诉他们,那我一定会跑掉,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一切交给我。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有事要跟我商量。”

“可是你得先答应我不会去跟郑伯伯和我妈讲。”和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用小指钩住了他的小指摇晃几下,权当他已经允诺。

早晨和和被敲门声吓醒,王阿姨喊她吃早饭。

她本是那种醒来以后整整五分钟都不能恢复神志的人,但此时却一身冷汗地瞬间清醒,左瞧右看,原来躺在自己的床上,再摸一摸身上,好端端地穿着自己的睡衣。她的心又放回肚子里。

如果在革命年代,郑谐一定非常适合做地下工作者。

郑谐又端坐在餐桌正位上翻着报纸,听见她的动静,抬眼看着她单脚从楼上一直跳到餐厅,那表情似乎觉得她那样子非常有趣。待她坐稳了,他又将目光重新落在报纸上,令和和一度疑心,昨天就是春梦一场。

似乎以前也做过那种太过真实的梦,梦里熟人熟物,鲜活无比,醒来时不免疑心这到底是谁,还是昨日的事情。

她盯着郑谐的脸,想看出一点与平常不同的神色来,郑谐发觉被窥视,很合她心意地将目光投向了她。和和的脸泛出一层粉丝,伸手抓住领口,仿佛怕走光。其实早晨她仔细检查过,她全身上下都没留下什么痕迹。真疑惑,其实后来那次明明做得很剧烈。

郑谐这回真的笑起来,探过身去从她身上取下一根头发。

这动作很寻常,平时他也经常做,但此时和和却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幸好郑谐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进一步行动,才没被王阿姨看出什么来。但是不懂人话的猫小宝一直在鬼头鬼脑地看他俩。等到郑谐出门去公司时,见风使舵的猫小福颠颠地跟出去,一直目送郑谐上了车,谄媚至极,全无猫格。

以后的几天里,他们的生活渐渐恢复了正常。郑谐去上班,偶尔晚上有应酬但是不喝酒。和和还是画画图,缝缝布,或者上上网,还买了一堆课本准备偶尔用用功。按先前的计划,她本来也想准备考试的,但既然郑谐神通广大可以让她在非正常时段插班入学,那她就乐得懒散一下,反正她对学历什么的本来就没兴致。

他俩在大多数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意见。比如和和出去念书,至于是真正读书还是出去玩,随便她。这个问题算是郑谐胜利。至于何时结婚,何时让父母知晓,和和坚决不肯点头,郑谐屡次说服不通,深感无奈。这一点姑且算和和赢。

和和经常半夜时分以梦游状态摸到郑谐的卧室去。

这有点像以前郑谐高考结束的那个假期,因为他将要离开,聚日无多,所以他走到哪儿和和都想跟着他,那年他跟着郑谐爬山下海打球逛夜店,把小跟班职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今又似乎回到那个时候,至少她的心情是那样的。

虽然郑谐对她的到来很少表示欢迎,但也不怎么拒绝,她的偷袭计划里,每两次至少有一次是成功的,令她小有成就感。

不过在这件事上和和很自卑,因为他与郑谐有点缺乏默契,尽管郑谐的技术相当好,可是每次仍然有点像喜剧片加灾难片。出于对另类艺术的欣赏,和和还算是乐在其中,但郑谐就非常克制压抑,她疑心再多几回,郑谐会被她弄成性冷感。所以对于他从来不主动地去碰她,和和深表理解和同情。

这两人如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快半个月,王阿姨似乎什么都没发现,每日笑眯眯,神色无任何异常。

或者是郑谐跟和和装得太像了。在卧室之外,他们的相处那叫一个道貌岸然。在屋里的时候,他们通常也是安静的,而这间房子的隔音又实在是太好。

神色异常的只有猫小宝,它经常在和和身上蹭够了,又跑到郑谐那边把他嗅来嗅去,然后再回来嗅和和,不知道是否嗅到了奸情味道。和和越发怀疑它的体内藏着一条狗的灵魂。

周末是个难得的风和日暖天,因为和和一直在家中闷着,郑谐要带她出去透透气。这座城市熟人太多,不想惹了是非,所以他们开车去了毗邻的另一座海滨城市。其实以前郑谐他们两人也常一起出游,倒从来不曾想过要避讳别人,因为那时心里坦荡荡,当然不会心虚。

邻城更暖和,有些时尚女性已经穿得春意盎然。和和穿着厚厚的外套显得不合时宜,以至于到那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场买衣服。

郑谐牵着她的手,像大人牵着孩子,一件件亲自替她选,把她扮得怪里怪气,跟以往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们不是只住一晚上吗?买这么多衣服做什么?”

“以后也用得上。”郑谐拿了一顶像水果蛋糕一样可爱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一会儿又换上另一顶,“你喜欢吗,两个都买下如何?”

和和再度证实了一个猜想,其实真正喜欢芭比娃娃的是郑谐,只是碍于性别无法正大光明地喜欢,只好将收藏的任务转移给她。

只是她自己距离芭比娃娃的标准差太多。杨蔚琪才像,无论模样装扮还是举止。所以她不允婚是正确的,免得他抉择错误,不忍舍弃。

其实和和对旅游没有太多爱,而且这城市从小到大又来过数次了。两人开着车一路游荡,遇见顺眼的地方停下,一天下来,倒是吃了一肚子小吃,买了一堆玩具。

晚上他们住一幢临海的别墅里,灰墙白窗红屋顶,格局精巧,风景秀雅。和和很感兴趣,几乎把每块砖和每一件装饰都研究了一遍,还在纸上画了图,“多好呀,跟童话一样的屋子。我小时画过很多这种房子,外观几乎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吗?等春天的时候,如果墙上有牵牛花或爬山虎就更好了。”

“好,我记得找人来种。”

“你的屋子?我以为是你朋友的。”

“当然是我的。几年前路过这儿,觉得这种样子特别熟悉,想起你以前刚学画时,画过很多这样的房子,就买来作投资。那时房价还很便宜,很合算。”

屋子里没别人,两人不必像在老屋子那边一样顾忌着王阿姨,闹得厉害。主凶当然是筱和和,她缠着郑谐陪她玩老掉牙的捉迷藏游戏,结果当然是她怎么都找不到郑谐,而不管她怎么躲郑谐总能找到她。

反反复复几回,郑谐失去了耐性,把她从最后一个藏匿处揪出来,一路扛上楼。于是卧室又有点像动物实验室,某只实验对象按惯例在正式实验开始前一碰就痒,一痒就叫,自己笑得缩成一团,把实验操作者累出一身汗。

很久很久以后,当筱和和的精力和体力都被打磨得差不多了,房间终于又安静了。

撇开总是脱线的前戏,进入正题时两人配合还算默契,而且渐入侍境。事后,两人汗水未消,皮肤温度未退,和和趴在他身上,耳朵贴着他的心脏位置,用手机的秒表功能测着他的心跳:“才六十八下。刚才那种运动量难道很小吗?”她又开始测自己的。

“筱和和,你真无聊。”

“嗯,还有点无耻。你失望了吧。”

“还好,新体验。”

她继续趴在他身上,脸埋进他的胸口,手指在他身上画着奇怪的图形,闷声闷气地问:“你觉得郑伯伯喜欢我妈妈吗?”

“应该很欣赏。”

“我妈妈也是。可是这么多年其实从我的角度看,似乎什么阻碍也没有,但是他们装得比君子更君子,如果没有第三人在场,他们根本不会单独说一句话。”和和沉默下来。

“继续。”郑谐说。

“你家人不会喜欢我嫁你的。”

“你的思维真跳跃。是我娶你又不是他们,而且你又怎知他们不同意”

“因为连我都觉得不合适。我又笨又傻,没气质没背景,你喜欢我什么呢?你又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连这个连做这种事情,我都做得很差劲,让你几乎抓狂。”

郑谐做出一个“你又来了”的无奈表情,长长叹息一声:“筱和和,真受不了你。你念书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这种钻研精神?”

和和张嘴朝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郑谐抖了一下,摸摸她的后背安抚她:“好好,你不笨也不傻瓜,只是没用在正确的地方。而且你差劲一点进步空间才够大,如果你技巧又高超又熟练,我会更抓狂。”

和和安静下来,很久以后才发现,是她提问方式不对,还是郑谐的回答太有技巧,因为除了那个有点隐晦的问题外,其他问题他似乎根本就没正确回答。

第二天天气仍然不错,和和戴着薄手套在沙滩上堆房子,堆了一座又一座,湿的沙地有点硬,郑谐在附近商店买了套儿童儿的玩具铲帮着她挖沙。和和专心挖沙时,郑谐则捡了大块的鹅卵石往海里扔。远处海天一色,近近水波粼粼金光点点,两人像是回到童年时光。

这样好的天气,海边却没人,一个小时过去了,只有他俩在这儿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起了一阵小风,和和说:“我们回去吧。而且一个人都没有,真诡异。”

“再玩一会儿,又不冷。”

“你的嗓子和气管好吧。”和和从口袋里掏出消过毒的口罩,逼着郑谐戴上,那口罩上被和和绣了一口猫的轮廓,看起来很滑稽。郑谐坚持要摘掉。

“不要摘,海边的风很伤人。”和和看着郑谐口罩上的猫,越看越好笑,踮起脚尖用唇去亲那只猫时,被郑谐像抱小孩子一样抱住了。

突然有灯光一闪,和和本能地缩进郑谐怀里,探身一看,这海滩上不知何时出现了第三个人,扛着一台超重的专业相机,在十几米之外的地方,冲着他们拍了一张照。

那人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厚重的衣服,而且也戴着大口罩,怪模怪样,还提着三角架,看起来很专业。她没发现那人不奇怪,但一向机敏的郑谐也没发现。

那人见他俩观察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摄影协会的,二位从远处看起来真是太和谐了,情不自禁地拍了一张照片。”他调出刚才那张照片给他俩看,“我最近要开一个个人作品展,是否可以用上这张照片?”

“不要,不好意思。”和和抢先说。

“哦,抱歉抱歉。要我删掉吗?”

“算了,再见。”郑谐说着,拉着和和的手离开。

那人在后面喊:“喂,先生,给我留个地址,我把照片冲洗后寄给两位好吗?”

“不必了,多谢。”

那人出现后,和和失了玩兴:“有人在场,碍手碍脚的。我们回去。”

“刚才你还嫌没人。”

“那人好诡异,看起来不像好人。”她回头瞄一眼,见那人已经支好了三角架,一本正经地拍海景。

“有我在。”

“我们继续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我跑到前面凉棚那边你才可以追,终点是前面那个车站。”和和想离那男人远一点。

“凭你那种速度,你再多跑五十米我都追得上。”

“真的吗?那试试好啦。”和和说完撒腿就跑。

“这回赌注是什么?”

“结果出来了再说。”和和气息不稳地回头说。

郑谐要追上她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她存心逗她,在她身后一米外不紧不慢地跟着,和和快他也快,和和慢他也慢,害她只好一直跑。她转头看看那个男人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停下来瘫到沙滩上,于是被郑谐捉住了。她在他怀里又撒娇又耍赖,趴在郑谐背上,搂着他的脖子,让他背着走完剩下的路程。

回去以后,郑谐变得忙碌起来,晚上常常加班。和和说:“没必要这么赶呀,才好了没几天。”

“把手边事情做完,我想放长假。”

筱和和倒是很闲,自从告别朝九晚五的生活后,她就懒散得很,而且越来越习惯。她每天看两小时书,画两小时的图,天气好的时候出去看画展,有展馆里一待半天。

妈妈对她的事不怎么过问,她说要继续读书时不反对,也改变主意了她也赞成,现在又要读,她还是没意见,只问她缺多少钱,是否需要帮忙。比起来郑谐更像她的家长。

郑家的这一处老房子又十分幽静,基本上没有人来,所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她住这儿。而这儿的老邻居们从小就认识她,只当她是郑谐的亲妹妹。

那天和和又出去,下午回家时见到门口停了三辆省城车牌的黑色车子,车上还有人。她一见那号段便心下大乱。

她正在门外踯躅着,门却已经开了,一张她有些熟悉的中所男子面孔出现在面前,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和和小姐,外面冷,请进。”

她犹犹豫豫地进门去,在客厅里站稳,低着头喊了一声“郑伯伯”,便只看着自己的手指了。

“坐下吧,最近小谐多亏你照顾了。”郑谐爸爸的口气还是跟以往一样和颜悦色。

和和还是站在那儿,那个喊她进来的林秘书已经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耐心地解释:“郑书记来考察,顺便来看看小谐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是带你们来看看我以前住过的老房子,谁说我是来看他的?”

林秘书小心陪着笑。

“和和你比我春节见你的时候胖一点了,女孩子家胖点好看,不要减肥。”

“嗯。”和和乖乖地回答。她一向敬畏这位长辈,此刻因为心中有鬼,更加害怕。

郑谐爸爸对屋子里另外一个人介绍:“这是和和,我干女儿。倩柔生前最盼有个乖巧女儿,和和在这房子里陪着她很多年,也算补偿她一个心愿。”

屋里另外一个表情同样严肃的人恍然大悟:“哦,我听说过,是不是林教授的那个乖女儿?”

和和头皮发麻,不知他们在说正话还是反话。

“我们原定的几点走?”

“四点半。如果你想在家里住一晚的话”

“不用,太麻烦。随行这些人住宾馆也浪费。郑谐还不接电话?给他公司打,让他回来,立刻,马上!”

“是。”林秘书领命而去。

和和坐如针毡,郑爸爸的态度越亲和她越觉得心慌。

她趁着去换衣服的空档给郑谐拨电话,谢天谢地,一次就通了。

她像做贼一样害怕,郑谐那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他一刻钟内就可以到家。

和和下楼又坐了一会儿,眼神不时飘向墙上的挂钟。

郑爸爸看出她紧张,刻意找了家常话题与她聊。可是他以为的轻松话题,在和和眼中无疑如入学考试一般。他用非常轻松的口气,非常慈祥的表情,征求和和对于目前就业、物价与医疗改革的看法,十指少蘸阳春水生活得过且过的和和硬着头皮把前几日网友唠叨用了最得体的字眼向他汇报了一下,内心万分后悔平时为什么不看新闻联播,以至于找不准叙述的语言。

她正担心着下一个考题时,谢天谢地,郑谐回来了。和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新一轮的紧张。

郑谐只穿了西装,没穿外套就进来了,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爸。”又面向另一位,口气轻松了一些:“您好,李叔。两位是到民间微服私访吗?”

被称作李叔的不苟言笑的男子笑了起来:“刚刚好一点,怎么穿得这么少?你爸为了能省下时间来看看你,连午餐时间都用来走路,哪知你早就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了。身体好点了吧?”

郑谐爸爸板着脸说:“他除了脑子有病,其他地方没问题。”

郑谐低头不说话,林秘书也不敢做声,只有李姓中年人笑着劝慰:“你们这些小辈一点也不知体谅老人家们的心,连个电话都没有,对你挂念得很,要得知你的情况却得问别人,能不生气吗?”他称自家小女儿也爱画画想咨询和和几个问题而把和和借走,留下郑谐父子单独相处。

郑谐跟在父亲的身后,一直进了书房。

他进屋后就站在门口,不再向前一步。而郑父则在书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本很厚的原文书目看了一眼题目,那是郑谐前几天看的一本经济类书。他脸色阴云密布:“关门!”

郑谐依言把门关严,平静而客气地问:“您要茶吗?”

郑父把那本原文书拿到手里,用力地朝桌子上一拍:“你有种!也够胆!你觉得你上一件事做得还不够难看,还没把我气死,所以你再接再厉!”

郑谐低头不语。

“说话!怎么,你敢做不敢说?”

“我不是有意的。”郑谐态度诚恳地说。

“狗屁!”郑父一怒,连多年不用的不雅词汇都搬出来了,“你不是有意的,都把事情砸成这样了。你如果故意,还能折腾成什么样?”

郑谐不辩解。

郑父骂了一句脏话后,火气倒小了:“毁婚的理由就是这个?”

“不关她的事。”

“说说你对未来的计划。”

“我想先听一听您的意见。”万一他爹在气头上,他说什么都被驳回,那他就骑虎难下了,还不如姿态柔软一些。

郑父又将那本厚厚的精装原文书当做惊堂木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你还有恃无恐了?都说你比别家孩子省心,我看他们做十件蠢事也比不上你做的一件!还一做做双份!”

“对不起,爸。”

“给你一周时间,把事情都解决好!你已经对不起杨家姑娘,你敢再对不起和和,我打断你的腿!”

“我知道。我想送和和出去念书,一年以后,等大家都忘得差不多,我会娶她。”

“一个月时间不到你都能玩出大花样来,你还想等一年以后?现在你就娶,马上!免得夜长梦多!”

“当然。可是杨老那边的情绪,还有我们家的面子要不要顾及?还有您……”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处理好!我只要结果!”

“是。”郑谐低眉顺眼。

“你还知道面子?我以为你把仁义廉耻全丢进水沟里了!和和是你妹妹,您想把她当别的女人一样对待吗?你以为她没有亲爹,就没人给她做主了吗?”

“我会好好处理。”

“你处理不好的话,有你好看!”

“但是和和那边,她有一些自己的想法。”郑谐低声说。

郑爸爸把郑谐上下打量了几眼:“好我算明白了。敢情儿你是在给我下套。你自己说服不了和和,所以逆向操作,借我的手好办事?我说怎么那么怪,像你这么谨慎的人,如果有事不想我知道,肯定能瞒得紧紧的。”

郑谐屏气。

“还有手术这回事,大过年的闹腾,我以为多严重,原来是你没事找事,玩苦肉计,装可怜,存心博同情来了。你以为你自愿地挨两刀子,我就既往不咎了吗?跟我玩这儿套!”

郑谐继续屏气。

“算你走运。小杨那么好的女孩子,你追得容易,放手也轻率,她还一个劲儿地替你开脱。再有和和那个小笨蛋,被你一骗就中。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我看你是脑子生虫,全仗着误打正撞!”

郑谐安静地站在一侧等着父亲消火。但是郑父看到儿子看似敛眉垂目诚怕诚恐实则一派从容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把手里的书朝他丢过去:“还不快滚!”

那书又厚又硬,他担心儿子身体还没恢复好,本来是朝他身边丢过去的,但是郑谐闪了一下,那书就结结实实地丢到他的小腿上,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一声没吭,朝父亲欠身行了个礼,开门就要走。

郑父岂会不知,以郑谐那敏捷的身手,怎么可能判断不出来他扔书的方向?又玩这种不入流的苦肉计,是想让他消气,更想让他闭嘴。他从小管教郑谐虽不多但甚严,原则之内的事情不容他有半分逾矩,只是没想到他各种擦边球花样耍得挺溜。

但是挨了他那重重的一下,当父亲的总是不忍心。他在郑谐开门出去的那一瞬,口气和缓地说:“让和和进来,让我跟她讲。”

和和一听郑父喊他便知不妙,她几乎是发着抖去的书房。但郑父对她出奇的和颜悦色:“和和,你受委屈了。”

和和一头雾水。

“郑谐这个臭小子你放心,我会替你做主,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

“郑伯伯,不是的”

“我回去就向你母亲提亲。可能会仓促一点,简单一点。等过了这段时间,再给你补上一个盛大的仪式。”

“我”

“别担心,我一定会说服你妈妈的。你安心等着就好。”

和和一直到郑爸爸一行人走了很久,也没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子呢?”和和还在晕头转向。

“有人寄给爸一些照片,大概就是上周末我们在海边玩的时候。”

“啊那个诡异的人!我就说那人看起来不对劲,你怎么会发现不了呢?他本想做什么?勒索吗?没价值呀。”

“应该是无聊吧。”

“真是讨厌。”

“是啊,真是讨厌的人。”

“后来和和发现了他腿上的乌青痕迹,已经肿得老高,心疼万分:“怎么弄的?太不上小心啦。”

她只顾着去帮他又揉散又上热敷,直到很久以后才想到,自己似乎已经被卖掉了,而且抗议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