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马怀远已经得到准确消息，中央已经同意，由他以省委常委的身份，兼任临海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前些天，钟兴邦为了这项任命，亲自带着省委组织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到中组部汇报沟通了一次。以马怀远在组织部门工作多年的经验，他认为这一任命很快就会下达，他不日即将赴临海市上任。

主政一方，是马怀远企盼已久的愿望。在省委这座深宫大院里工作了二十多年，当年的小马已经变成了老马。他早就希望能有机会到一个大市去工作，使自己的政见更直接地化为现实，以施展才智造福一方。

今天晚上，临近下班时候，马怀远到钟兴邦的办公室去，汇报省委组织部近期的几项工作。汇报完工作后，马怀远正要离开，钟兴邦说：“怀远，我现在有时间，你再坐会儿，我们随便聊聊。”

马怀远又坐了下来，心里猜想，钟兴邦的随便聊聊，十有###是关于他到临海市工作的事情。果然，钟兴邦在询问了诸如“在省委工作了26年还是27年”，“长期做组织工作是否安心”之类问题后，说：“怀远，今天我违背点组织原则和纪律，和你透透风。省委和中组部的意见，要派你到临海市去工作。”

“兴邦书记，说实话，我感觉出来了。”马怀远很坦诚地说，“我认为，临海市目前的局势，说得严重些是在搞独立王国，经济社会发展存在很多深层次问题，长期这样下去十分危险，改革开放30年来的成果，恐怕要毁于一旦。这一局面的存在，你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迟早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而解决问题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调整市委市政府领导班子，特别是主要领导。”

“怀远，你是省委组织部长，是管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的。以你的看法，当务之急省委对临海市领导班子调整，应该从何处入手？”

“我个人认为，为了保持临海市政局的稳定，可以采取循序渐进、分步实施的办法。”

“嗯，言之有理，不谋而合。”

“醒世同志是省委副书记，同时又兼任临海市委书记、市长，肩上的担子过重。何况，党政职务一肩担，与现行体制不大吻合，也影响决策程序的科学性。省委选派一位市长，去临海市协助醒世同志工作，替他分担政府繁重的事务性工作，让他腾出手来，集中精力抓好市委的工作，谋划全局，统领四方，思考研究一些战略性问题，抓紧事关全局的大事。这样安排，既是对临海市负责，也是对郭醒世本人负责，他本人也难以拒绝。工作需要，合情合理。”

“有道理。组织上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兴邦书记，我预感到，你已经选择了我。”

“为什么？”

马怀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上次你到临海市调研经济工作，点名要我陪同，又在汇报会上那么隆重地推出了我，我就有预感了。你这是典型的打招呼、做铺垫，敏感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用意。”

钟兴邦笑了笑，说：“对，是这样的。中央已经同意，由你来兼任临海市委副书记、代市长。待中央通知来了以后，我会代表省委正式和你谈话的。你说得对，这确实是鉴于临海市在全省乃至在全国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以及临海市领导班子建设面临的严峻局面，中央和省委做出的一项战略决策。你去临海以后，除了把政府的各项工作做好，还有一个任务你要完成。”

“什么任务？”

“怀远，你是老组织了，要充分发挥你的特长，把干部队伍建设好！”

“我会尽力的，请省委放心。”

“考虑到你是市长，抓干部队伍建设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在你上任前，先把你们组织部搞的《公开选拔各级领导干部实施方案》印发下去，并将临海市作为试点市，先走一步。省委派一个督察组，到临海市协助工作，以减轻你的压力。你尽管放手工作，虽然是市政府一把手，但你不要忘了，你还是省委常委，另外，中央同意，你的省委组织部长职务暂时保留，等过一段时间，临海市的局势发生积极变化，你完全驾驭全局后，再免去你的省委组织部长职务。”

马怀远听明白了。钟兴邦的言外之意是，郭醒世将在适当时机离开临海市委书记岗位，由马怀远“驾驭全局”。驾驭全局，无疑是担任市委书记职务。钟兴邦的分两步走实施战略，其实就是先派马怀远担任临海市代市长，把市政府工作从郭醒世手中夺回来，然后，待大局稳定后，再由马怀远接替郭醒世担任市委书记职务。

“怀远，有的同志对我说，临海市已经成为一座政界孤岛。针插不进，水泼不透。我说，没有那么严重，我相信，郭醒世同志也是受党培养多年的高级领导干部，目前的情况，很有可能是他的执政理念存在问题。”

马怀远注视着钟兴邦，面部没有表情。

“怀远，省委对你寄予厚望啊！担任一个大市的市长、书记，执政一方，和在省委机关工作，担任一个部门的领导比，权力更大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还是那句话，谋天下者，首先要谋天下百姓，以天下苍生为念啊！能否保持和老百姓的血肉联系，是对我们执政能力的考验。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这是被验证的古训！我们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到，权力是把双刃剑，是责任和义务，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要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之感。有些手握重权的领导干部之所以摔倒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权力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认为权力是个人奋斗得来的，是上级某个人给予的，将其私有化、商品化、庸俗化，用以谋私谋利，丧失了基本立场。”钟兴邦动情地说。

“兴邦书记，我这么多年从事组织干部工作，对这个问题感触很深。”

“我准备在适当的时候，组织省委常委们专题学习研究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问题。我们这个层次的领导干部，应该充分认识发展民主政治的重大意义。”

“有道理。这是巩固我们党执政地位的必然选择。”

“有许多领导干部，包括我在内，过去都存在思想错位问题，总是把自己摆在统治者的位置，行使权力的思想基础陈旧，官本位、权本位，‘臣民’思想根深蒂固，忽视了法制，习惯于‘人治’。”

“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归根结底，还是封建传统政治文化的影响。”

“我们这一代从政者，如果再有‘清官治国’、‘为民做主’的思想，显然是观念陈腐了。因为，我们现在要建设的是民主政治，必须树立民主观念、法制观念、人民主权观念，尤其是要树立公民意识。”

“兴邦书记，你的从政理念时代特色鲜明。”

“我们应该不遗余力地为之奋斗啊！”

“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我知道，因为我常讲科学发展观，有人私下里称我为‘发展观书记’。怀远，我还是要强调科学发展观，因为它是我们执政的指导思想。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什么？是以人为本。所以，在行使权力时，我们一定不要与老百姓的意愿相违背。”

“是啊，和老百姓离心离德，必然就失去感召力、凝聚力和吸引力，最终成为老百姓的对立面。”

“临海市的局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你一定要记住，我们共产党的领导干部不搞阴谋，不搞团团伙伙、帮帮派派，要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但是，要讲政治智慧，要有政治谋略。这一点，我是相信你的，怀远……”

回到家里，马怀远照例喝下项梅准备好的鹿鞭汤。和项梅做“功课”时，他依旧信心不足，心里忐忑不安。没想到，不知是精神原因，还是鹿鞭汤真的有了疗效，竟然雄心勃勃，久兴不衰。几个回合下来，项梅倒是先败下阵来。

项梅既兴奋，又有些失落：“怀远，还是鹿鞭汤神奇，你看，你终于青春焕发，重振雄风了。可惜……”

“可惜什么？不正是你渴望的吗？”

“你一阵猛烈攻击，便收复江山失地，现在这家伙还雄赳赳气昂昂，威风凛凛地傲视天下，可是，我……”

“项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也许是太激动了，为你又恢复了男人的力量和信心；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这样刺激了，我忍不住先一泻千里，溃不成军……”

“噢，项梅，别有精神负担，你的表现不错。”马怀远终于赢得了男人尊严，拥着项梅，安慰她，“要不，你也买点什么补补……”

“……怀远，鹿鞭的效力，怎么也不会这么大，奇怪，你怎么那么多年一蹶不振，突然间坚硬无比，经久不衰了呢？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吧？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这鹿鞭的力量，你才如虎添翼……”

“你这教化学的老师，怎么这么多政治细胞？”

“和你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被政治熏陶的呗。”

“嗯，具备官太太的特点。”

“我知道，你从来不在家里谈论公事，刚结婚时就约法三章了。我也始终恪守妇道，不让你坏了规矩，违反了纪律。可是，我觉得你现在一定处在一个特殊时期，正面临着什么大的变故，并且是你盼望已久的。”

“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差不多。”

“说说看，你到底感受到了什么？”

“怀远，是不是你的工作要有变化？”

“说下去。”

“到底是化学变化，还是物理变化呢？”

“拿不准，很朦胧是吗？”

“很奇怪的感觉。”

“好，让你再体会体会，感觉感觉……”

马怀远一跃而起，发起新一轮攻击。

拥着熟睡的项梅，马怀远没有半点睡意。他认识到，自己很快就要和郭醒世共事了。人生，有些时候真的难以预测。马怀远和郭醒世这一对儿时的玩伴，在步入中年之时，终于走到了一个舞台上。可惜，手中握有权力的两个人，演出的未必是一场喜剧……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这是唐朝魏征《谏太宗十思疏》中的名言。

马怀远想起了钟兴邦。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马怀远以一个组织部长的视觉观察，认为钟兴邦是个想干一番事业，并且能成就一番事业的人。这个年轻的省委书记头脑清楚，目标明确，行事果断。古往今来，凡是成就大业者，无不是思想的引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