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之心 第10——12章
无极之心第十章月下拈花
那声音来得极快极凶猛,几乎刹那间便穿透黑暗,如狂风之刃劈自九天般戳来,极短极低促一声利响。
“咻!”
孟扶摇和元昭诩脚尖前立即齐刷刷插上一排箭,箭排得极其整齐,像是有人用尺子丈量过一般,箭上如血红羽,半晌后犹自微颤不休。
那箭紧贴着两人脚尖,差一点便戳破孟扶摇靴子,可以想见如果对方愿意,在孟扶摇脚上射个洞也是完全可以的。
对面,德王府高墙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影,抱弓而立,冷笑下望,一双眼眸,在暗色中闪着睥睨的光。
看见底下孟扶摇和元昭诩抬头看来,那人缓缓拉弓,弓弦吱吱声响,有意无意中响出步步紧逼杀气凌人的气氛。
弓满成月,一弦四箭齐齐对准底下两人,那人高踞墙头冷笑道,“哪里来的一对胆大包天的男女?敢夜惊德王府?刚才那一箭是我客气,你们再敢前进一步,我的箭就要招呼你们的白痴脑袋了!”
孟扶摇慢慢仰起头,对上那人居高临下的目光,眼瞳紧缩——她不喜欢被人警告!
她这一抬头,对方立刻抬手又是一箭,箭风破空直向她眉心,与此同时那人森然道,“擅闯德王禁地者,杀无赦!”
这人不仅箭法出神入化,隔了这么远语声凝而不散,明显内力也非凡,但是孟扶摇可不认为这就代表自己必须得接受这个动不动就下杀手的人的警告。
霍然一个铁板桥,后背贴地,羽箭贴着她鼻尖擦过,孟扶摇半卧于地,突然硬生生扭腰一转抬脚一踢,入地半尺的羽箭被踢起,半空中一翻滚已经换了方向,风声呼啸,直奔墙头人影。
黑暗中那人目光似也一闪——孟扶摇这一脚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羽箭入地半尺,插得极深,在那种倒卧的姿势下不曾起身便想不折断它完整的将之踢起,需要何等强大的腰力和精妙的使力?
他冷笑一声,也起了好胜心,伸手一招,半空中羽箭突然一折为二,掉转箭头,再射孟扶摇。
孟扶摇蹦了起来,突然大力“呸呸!”连呸两声。
啪啪连响,那分成两半的羽箭竟然被孟扶摇用口齿间喷出的真气呸成四段,折回头飞射墙头那人。
墙头那人似也没想到孟扶摇如此无赖彪悍,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笑声方出,那箭忽断成八段,又回头射孟扶摇。
长箭成了八段,每节只剩巴掌长短,再想劈开已经很难,那人抱胸而立,洋洋得意的笑道,“我看你还怎么分——”
话音未落他便瞪大了眼睛——孟扶摇根本就没看那八截羽箭,突然一弯身拔起剩下的两杆羽箭,一个腾身已经直接奔向围墙,人在半空羽箭被她如标枪般大力投射而出,直袭那人腰侧,大笑道,“傻鸟,又不是比劈柴,你以为我会继续劈啊?”
她来得突然,冲得极快,半空里全力投掷,那人全副精神都在等她的十六截断箭,哪里想得到她这么卑鄙突然拔箭投射,猝不及防之下,羽箭已经飞近,那人武功确也非凡,箭将至身也不急,远远横掌一劈,羽箭便生生给他真气逼落。
那人舒一口气,偏头对底下护卫笑道,“鼠辈胆大不知死活,怎配和本将军……”话未说完忽觉背后风声一厉,随即腰侧一凉,再然后……
他的裤子突然掉了下来——
墙头冷月,居高临下,裤子无声掉落,瞬间堆在那人脚下,从孟扶摇的角度,正好将那两条毛茸茸的光腿看得清楚。
“啊哈,罗圈腿!”孟扶摇一个跟斗落回元昭诩身侧,仰首大笑。
她手中把玩着一条丝带,刚才拔箭飞掷时,她已经用丝带勾住了箭头,那人劈落羽箭,自恃孟扶摇不会是他对手,漫不经心的回头说话,却没提防到她趁机反手一抽,羽箭飞回割破了他裤带。
孟扶摇笑不可抑的看着那个自负的家伙手忙脚乱的拎裤子,一个响指打得又亮又脆,“刚才那两箭是我客气,你再嚣张,我割断的就不是你裤子,是你家宝贝了。”
她笑着去拉刚才一直隐在黑暗里没有动手,只是微笑旁观的元昭诩,“走吧。”
刚一转身,忽听墙头上那男子一声满溢杀气和怒气的冷哼,随即一声低响,天空之上仿佛突然炸开了万千星辉,华丽的,灿烂的,从极远苍穹升起再奔向无限的破碎虚空的永恒的光,分水拨浪般划裂黑暗,快得肉眼不能捕捉,刹那笼天罩地,充满了宇宙洪荒之间!
孟扶摇只是眼角捕捉到那般的光,便觉得心头震了一震,那般的光辉灿烂充斥瞳孔,令人心神巨震间忘记所有动作。
只是那一震的刹那,星辉已到眼前。
星辉方起,元昭诩霍然转身。
他一直静如处子,动起来却比那快得难以形容的星辉还要迅捷几分,身形团团一旋,衣袂飘卷乌发飞散,黑暗里白光一闪,惊风暴雨般的呼啸忽止!
一阵死寂般的静默。
月光从墙头泻下来,照见那一处小巷,巷子死角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手指玉白,指间拈花般拈着一朵奇形的五角花。
花朵晶莹如冰雕成,每个角都闪烁着无数星光,美丽得慑人心魄,却不如那只拈花的手,玉琢般的精致。
黑暗的角落里掩去了人的全身,唯有拈花的手沐浴在月光下:一只洁白、修长、以美好姿势拈着杀人花的手;一个优雅、恒定、波澜不惊而又睥睨天下的姿势。
此刻。
月下。
拈花无声。
万物沉在绵延的寂静里,却有五角花惊起的风,被拈花指间巨大的真力瞬间逼停,两股真气相互碰撞,原地起了阵小小的漩涡,漩涡卷起盘旋的风。
风轻轻一扬,将孟扶摇的面纱吹开。
月光瞬间亮了一亮。
漫天的星光都如海水般涌入少女明亮的眼眸,那眼眸包容万象而又纯净如清泉,转动间光华万丈,似可照亮这红尘万千,沧海无垠。
而她飞扬的眉,扬出世间最细致而美好的弧度,腾云驭月,九天飞舞之姿。
这一刻黑暗的小巷,仿佛冉冉升起了新一轮月色。
墙头那人的目光凝住,狭长的眼眸闪过贪婪和惊艳的神色,以至于元昭诩一招拈花,破掉了他纵横天下的杀手锏,一时竟也忘记了。
在墙头上那人震惊的视线里,那只拈花的手,突然动了。
手指一甩,一个轻俏如飘风的手势,那朵五角花,突然飘飘摇摇的飞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炸开一朵巨大得遮没半个天空的花朵,瞬间将那人笼罩。
那人大惊,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个杀手锏,一旦被全力施展开来是个什么效果,惶急之下再也不顾身份,直挺挺向后便倒。
稍后墙头后传来重物栽落的声音,可以想象得到,对方狼狈得连身形都没控制得住。
元昭诩收回手指,月色下他指端刚才夹着五角花的地方,有隐约的青黑之色一闪,瞬间被他垂落的宽大衣袖遮盖。
元宝大人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仰头对元昭诩吱吱一声,元昭诩微笑摇头,元宝大人悻悻回首,瞪了孟扶摇一眼。
孟扶摇莫名其妙的看着它,好好的生啥子气?更年期提前了?
元昭诩回首看她,眉头微微一皱,他没想到向来喜欢易容的孟扶摇,今天面纱下居然是真面目。
孟扶摇讪讪一笑,摸了摸脸道,“前两天中了点暗算,脸上生了疹子,不敢再易容伤了皮肤,所以就……”
元昭诩笑了笑,拉着她离开小巷才道,“你遇上麻烦了,以后尽量不要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别给刚才那个人看见。”
“那是谁?”
“建武将军郭平戎,本国数一数二的悍将,掌无极国对南蛮部族征伐事,他出身微寒,原先是德王麾下赤风队队长,后来机缘巧合被天下十强者之中排名第九的‘星辉圣手’方遗墨收为弟子,‘星辉圣手’的‘天地之辉’是武林中很少有人能完全接的下的传奇暗器,上一届“真武大会”郭平戎靠这个名列第四,直接脱去奴籍,授将军职,所以现在论武功,郭平戎在无极乃至天下,也能排前十了。”
“那你呢?”孟扶摇一偏头,嘴角噙一抹调皮笑意,“你一伸手就破了他的‘天地之辉’,你该排第几?”
她偏头间的笑意如午夜间开放的一朵奇花,幽香四溢芬芳甜蜜,神情里奇异的杂糅着小女儿的纯真可爱和成熟女子的大方明朗,元昭诩看着她,素来深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星光般的柔和,却依旧微笑不答,只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孟扶摇怔了怔,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脸不自禁的有点红,顿时就忘记刚才自己问的是什么了。
听见元昭诩语声温柔如春夜的和风,响在她耳侧。
“小心,郭平戎心胸狭窄,而且有寡人之疾……”
“寡人之疾……”孟扶摇呆呆重复一声,说完了才想起来那指的是什么,还没反应过来,便听那可恶的人语气更加荡漾的附耳道:
“……夜好深了,我们去睡觉吧?”——
寡人之疾:指好色
无极之心第十一章李代桃僵
午夜的小巷,寂静无声。
却突然炸出一声带着笑意和微怒的低喝。
“流氓!”
月光投入墙角,隐约见娇俏的少女抬脚,虚踢了对面男子一脚,随即轻快的跑开,如蝴蝶般在月下翩翩飞去。
她走后的小巷,元昭诩的笑意淡淡散去,身后却有黑影突然浮现,黑衣男子微微躬身,低声道,“主子……您的伤……”
元昭诩抬起手,只这刹那间他的手指已经全部染上一层青灰之色,他神色宁定,淡淡道,“无妨。”
抬眼看着孟扶摇消失的方向,元昭诩神色不豫,“郭平戎越发不成器了,不问缘由便拿‘天地之辉’这样几乎可以算得上神器的暗器,来对付一个女子也罢了,居然还淬了毒,这也是十帝门下有身份的高弟所为?”
他背影挺立如竹,衣袖却在无风自动,黑衣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腰更深的弯了下去——主子很难得生气,他也曾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能令主子生气,不过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肃之气看来,郭平戎的举动,竟然触了主子的逆鳞了。
想了想,他苦笑道,“郭平戎毕竟出身不好,街巷流氓的根子,注定了行事阴邪,只是此人作战倒是一把好手,和德王殿下一般,对朝廷还是忠勇的。”
元昭诩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半晌道,“派人注意着,尽可能保护她。”
“是。”
“不过只要她能处理的,都让她自己解决。”
“是。”
“我这几天要闭关,方遗墨的‘天地之辉’非同小可,我也不能掉以轻心,外面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是。”
轻轻回转身,元昭诩久久看着孟扶摇远去的方向,半晌一笑离开。
留下黑衣人伫立当地,目光复杂的看着前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主子说过的一句话。
“我希望看见优秀的女子,在海阔天空的搏击中自由成长,可以以与男子同样的高度共同飞翔,而不是被强势的羽翼层层保护的金丝鸟,永远不知在风雨中穿行的快感,永远不懂,如何去追逐自己的信仰。”——
孟扶摇很明显的发觉这几天德王府气氛有点不对劲。
其实就是郭平戎自那晚之后频频出现在德王府,不知道他和德王说了什么,德王几次令人带着他满府乱转,一双精光四射的狭长眼眸在每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为此宗越要求孟扶摇不要出门,孟扶摇当然知道利害,难得听了他一次话,不仅没出门,还特意在身材上做了伪装,现在就是一个平胸脸黄的瘦小子,一点也不起眼,几次郭平戎遇见她,都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这日孟扶摇到宗越的药圃里去取药,一路走一路盘算着,看郭平戎那不肯干休的架势,似乎认定了那晚脱他裤子的人就在这王府中,看样子自己还是早点跑路的好,哎,早就应该走了,不就是贪图着德王府免费又精致的食宿嘛。
其实还有个理由孟扶摇是不会承认的——元昭诩几天没出现了,她有点怕自己撒丫子跑路后,这家伙找不着她,虽然孟扶摇自己也知道这人神通广大,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等事故,但是,但是万一呢?
孟扶摇神游物外的抓出药铲,一铲子没下去,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
与此同时伴随着女子惊惶的低呼,自药圃外的小花园的花亭处响起。
孟扶摇探头去看,隔着花荫看见外院侍女巧灵正蹲在地下,慌乱的收拾满地破碎的瓷片,而上方,郭平戎神色阴沉高踞座上,他对面的德王,沉着脸呵斥,“笨手笨脚的蠢丫头,滚下去!”
巧灵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飞快的往后退,孟扶摇无声叹了口气——郭平戎最近心情烦躁,谁遇见谁倒霉,说起来还是自己连累了巧灵。
巧灵背过身悄悄抹泪,含泪的小脸在孟扶摇视野里一闪便逝,孟扶摇看着她,忽然愣了愣。
这姑娘一向长得好,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秋水明眸,只是平日里也没多在意,如今这眸子被泪水洗过,水光盈盈,不知怎的看来有几分熟悉。
孟扶摇还没想出哪里熟悉,就听见郭平戎“嗯?”了一声,忽然上前一步,一伸手卡住了巧灵的下巴,将她的脸硬生生转了过来面的着自己。
他眯着狭长的眼,目光剔肉搜骨般将巧灵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十六岁的巧灵什么时候被年青男子这般放肆的看过?何况郭平戎身躯高伟,面色如铁,一双上挑的狭长眼眸看人时总带着三分邪气,多少也算个有魅力的男子,巧灵羞得连脖子都红了,倒更添了几分风中娇荷的韵致。
孟扶摇看着郭平戎的目光,想起元昭诩那句“寡人有疾”的评语,心中暗叫不好,她忽然想起来刚才巧灵的眸子看起来像谁——像自己!那孩子眼睛虽没她明亮,但微微盈了点泪的时候,竟然有几分自己的神韵,想必就是这双眼睛,吸引了郭平戎的注意。
郭平戎确实在盯着巧灵的眼睛——那夜居高临下,暗器之风激开那少女的面纱,黑暗里看不分明颜容,唯有一双眼睛明若秋水,华光璀璨,有种惊心的带着煞气的秀与艳。
那一刻他险些忘记愤怒,脑海里只留下惊鸿一瞥的震惊。那一刻纵横中州的他放弃了先前想要将孟扶摇乱刀分尸的打算,开始认真考虑,将这个胆大而又狡黠的美丽女子掳获,如果她那双慧黠的眼睛只对着他微笑,如果她用清亮细脆的嗓音在他身下婉转SHEN吟,如果她那付纤长有力的腿绞住了他的身……那该是何等的销魂?
男儿傲行当世,要的不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至于那个接下他暗器并逼他落墙的男子——郭平戎冷笑着,“天地之辉”那么好接的?上面的南疆剧毒沾着肌肤便即攻心,这人现在想必已经是死尸了吧?就算他好运没死,那也只会落得更倒霉的下场——只要给他找出他是谁,必将其碎尸于刀下,让他知道,十强者的弟子,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招惹的!
他心中心思千回百转,面色便阴晴不定,握住巧灵下巴的手指下意识的使力,痛得巧灵“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听见叫声郭平戎才松了手,再次淫邪的上下打量了巧灵一阵子,才转头对德王道,“想不到王爷府中,便是一个粗使丫鬟,也有这般的好姿色。”
坐在主位的德王,身架高大气度沉雄,坐在那里也有一人高,容貌本也是不错的,却有一道狭长的伤疤斜贯额头,生生的破了相,据说这是当年临江王叛乱,长孙太子计杀名刺客疏影,疏影的妻子兼搭档乱梅为报夫仇刺杀太子,是德王一力接下她玉石俱焚的一剑,从此留下了这道永远的疤痕,这位在无极朝野以忠勇著称的王爷,此刻微笑着看着出身自己麾下的爱将,不以为意的道,“你这眼高于顶的,难得看上谁,既然喜欢,带了去便是。”
“真的?”郭平戎目光一亮。
德王大笑,道,“不过一个侍婢而已,本王还舍不得给你?”
“王爷看她是个侍婢,我看却是个宝。”郭平戎回身打量巧灵,若有深意的一笑,“难得遇见自己中意的,也是个缘分,我可不想委屈了她,这就带她回去,开脸做妾吧。”
“你既然这么抬爱这个丫头,倒是她的福气,既如此,我府中也不好随便怠慢了建武将军的第一个爱妾。”德王大笑,“来人,带巧灵姑娘下去,告诉王妃,给巧灵姑娘准备嫁仪,明日风风光光送进将军府!”
郭平戎微笑相谢,命人将又惊又喜的巧灵送下去准备,孟扶摇看着那孩子满脸恍惚的进了后院,一拳恨恨击在掌心。
“糟了!”
无极之心第十二章“悲情”小厮
深夜的德王府,灯火一盏盏的灭去,除了例行守夜的侍卫,再无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小雨,游丝飘絮般的冬雨沙沙的落在青石地面,反射出更远处暗淡的灯火,将来往侍卫的影子,涂抹得更加森冷模糊。
却有一条更纤细更灵活的影子,自那些房屋道路中一一穿行而过,她的影子反射在油亮的地面上,只是一抹灰黑的光,刹那自巡行队伍中穿过。
月黑微雨潜行夜,只为棒打鸳鸯来。
孟扶摇来之前已经打听过郭平戎的事儿,这人哪里是没有侍妾,而是凡是在他身边呆过的女人,都自杀了,巧灵深居王府大院不知内情,外面的人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好人家的姑娘都绕着郭府门走,如今巧灵因为一双像自己的眼睛便被郭平戎看中,追根溯源,郭平戎绝不可能善待巧灵,自己这大棒,不挥也得挥。
孟扶摇黑衣蒙面,一路快奔,凭着她的轻功和对地形的熟悉,很快就奔进了德王府后院。
巧灵姑娘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今日已经搬进了后院的“藕香居”,准备明日从王府出嫁,许是做新嫁娘一怀激动,此时三更已过,“藕香居”灯火犹自未熄。
孟扶摇一抬腿,云般穿过半掩的窗扇,轻轻落地。
坐在窗前妆台前的少女吓得一惊,霍然抬头,灯光下她云鬓花颜,赫然是已经换了妇人装束的巧灵。
看见孟扶摇她惊声要叫,孟扶摇一个箭步过去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叫,我是来救你走的。”
巧灵愕然睁大眼,盯着这个好端端要来“救她”的夜行人,忽然想到什么可怕的可能,浑身颤抖起来。
“哎哎,你怕啥。”孟扶摇又好气又好笑,“我没兴趣劫你的色,你又不是美男。”
她一拍巧灵肩头,道,“长话短说,你赶紧和我走,不能嫁郭平戎。”
巧灵却突然一把拉开她的手,瞪着她道,“为什么不能嫁?”
“哎……这叫我怎么说?”孟扶摇发急,“那家伙不是好东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郭将军当朝二品大员,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的夫君!”巧灵柳眉一挑,忽然生气了。
“你的夫君?”孟扶摇挑高一边眉毛,不是吧,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巧灵,道,“你不要告诉我,今日一见,你就真的死心塌地的准备嫁郭平戎了吧?”
“为什么不嫁?”巧灵挥开她递过来的手,竖起娥眉,“我不过是德王府一个最下等的粗使丫鬟,五岁便被卖进王府,整日早起晚睡的侍候差事,一个月不过三钱银子,还要省出一大半送回家里,我时常饿着肚子应差,里衣缝了又缝几乎无法遮羞!在府里,一等主子使唤我,二等嬷嬷欺压我,三等仆妇敲诈我,连外院小厮遇见了也可以给我们点眼色,”她伸出手臂,给孟扶摇看手腕上的淤痕,“你看见这些伤疤没有?嬷嬷捏的!如今我就要脱离苦海了,二品将军的第一个女人,这是我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我疯了我才不嫁!”
孟扶摇默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和这个女子说清楚,巧灵说得也没错,她这样的最下等的丫鬟,如今有了这个改变命运攀龙附凤的机会,有什么理由让她放弃?可是让孟扶摇眼睁睁的看着她怀着憧憬的欣喜去面对心怀叵测,据说还是个XING虐狂的郭平戎,面对将来未可知的命运,而这命运还是自己一手造成,孟扶摇当真做不到。
想了半天孟扶摇只好拿出最后一个她认为必杀的杀手锏,“你不知道,郭平戎是个……虐待狂!”
“虐待狂?”巧灵睁大眼,想了一会才明白孟扶摇这个现代词的大概意思,她忽然变得羞涩起来,轻轻低了头,手指扭着腰带,满面飞霞的道,“我娘教过我,女人出嫁从夫,男人在床第之间的事儿……我们女人婉转顺从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
孟扶摇满面郁卒的望天,她怎么就忘记了,古代女子和现代女子在婚姻和家庭观念上的巨大差异!
“哎,不管了!”孟扶摇牙一咬,还和她废话什么,打昏背走算完,就算她恨自己,终归也是拯救了她的命运,自己良心过得去就成。
正要伸手点穴,却听对面巧灵突然抬起头来道,“你是宗先生那里的孟小哥儿吧?”
“嗄?”孟扶摇惊愕的望望自己,我的伪装这么差劲的说?
“我从小就善于听人的声音,”巧灵道,“你的声音突然故意改得低沉了些,我还是听得出。”她忽然叹了口气,道,“孟小哥儿,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
孟扶摇瞬间石化,伸出点穴的手指都成雕塑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你时常到小厨房来和我搭讪,还看着我笑……其实我都知道……”巧灵侧着头不看她,满面遗憾的低声道,“我也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将军大人看上我,我有想过和你……只是如今……孟小哥儿,你还是死了心吧!”
妈妈咪呀!
俺经常去小厨房,是为了趁你们不注意偷点心啊!
俺对着你笑,俺对谁不笑哇……
孟扶摇今晚给打击得惨了,打击得巧嘴儿也说不出词了,她仰天长叹,看在巧灵眼里,活脱脱又是个“爱人即将出嫁,想挽留又留不得”的悲情小厮了。
她眉尖微微一蹙,忽然提高了声音,斩钉截铁的道,“嫁给将军是我的福气,孟小哥儿,你不要再拦阻我的幸福,否则我会恨你!”
“他娘滴,恨我吧……”孟扶摇郁卒的咕哝一句,二话不说伸掌就拍,掌风呼啸,笼罩着巧灵大穴,看着她惊惶中隐然有着希冀的眼神,孟扶摇忽然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这半夜三更,明日要出嫁的巧灵为何不睡?
她梳的发髻,为何已经是妇人发髻?
还有,她刚才突然提高的声音……
“啪!”
孟扶摇突然一窜而起,半空中一个翻身,黑燕子般灵巧翻出三百六十度,转眼间已经到了窗外。
“哪里走!”
一声低喝自内室响起,低喝声里内室的珍珠门帘突然散开,碎成华光闪耀的珍珠瀑布,唰的散开,再被无形之手狠狠收束般霍然一紧,幻化成珠鞭,啪的一声砸向孟扶摇后背。
珠鞭未至人已至,郭平戎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已经贴近孟扶摇后心。
孟扶摇头也不回伸手一捞,手中已经多了一条长鞭,长鞭碧影淡淡,横勾竖甩,哗啦啦珍珠再次散了一地。
珍珠满地乱滚,有一些滚入身后追来的郭平戎脚下,顿时将他绊得歪了歪身子,孟扶摇心中恼恨,低喝,“看掌!”
她突然不逃了,一回身便对郭平戎挥出一掌,郭平戎心中一喜,他一向以掌力见长,如今敌人竟然要和他对掌,正合心意,手掌一扬便即迎上。
孟扶摇指间却突然多了几枚乌黑的钢针。
郭平戎立即缩手,不想孟扶摇缩得比他更快,对掌完全是虚招,钢针根本没打算用,手未出腿已经扬起,半空中一个倒筋斗,长腿狠狠扬过自己的头顶,啪的一腿将一个黑乌乌的东西踢了过来。
与此同时她大笑,“接我一弹!”
她修长的腿倒踢紫金冠,踢出飞鹤凌云一般的身姿,一团乌黑的东西被她呼啸着踢过来,那句“一弹”让郭平戎和赶来的侍卫下意识的想到火弹之类的东西,赶紧抽身后退。
噗一声那团东西落地,臭气四溢黑泥飞溅。
那是宗越专门用来培育血首乌的花肥“臭泥”,加过一些熏人的药料,孟扶摇藏了一小包,本想臭昏元宝大人玩,如今正好送给郭大将军。
“香不香?多吃点别客气!”孟扶摇大笑着,流星般在屋檐上飞越而过,等郭平戎躲过黑泥欲待去追,她早已跑得远了。
她奔出德王府,没注意到远处屋檐,一些伏在屋檐之巅,仿佛和黑暗溶为一体的黑衣人在她走后,互相对视一眼,也悄没声息的离开了德王府。
而郭平戎立于风中,注视着那一地黑泥,想着刚才那少年倒踢之时纤细的腰和修长的腿,眼底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