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柔安在贝勒府,已经住了不止三日,小春天天跟巴哥抱怨她管的事实在太多,甚至管到贝勒爷的饮食、穿衣,俨然以贝勒府的女主人自居了!

“少福晋,她已经快骑到您头上来了,难道您都不管一管吗?”

“她喜欢管,就让她管,反正我没能力管理内务,有个人来为定棋分忧,难道不好吗?”

“您说什么啊?少福晋,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人能大量虽然很好,可是如果您太大方了,她就会以为您好欺负,然后完全不把您放在眼底!”

“做人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巴哥坐在房里,看著空荡荡的房间,然后幽幽地说:“况且她只是客人,应该有分寸,不会过分的。”

定棋已经搬出睡房,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搬出去,定棋也没对她说明。

巴哥接受这一切,她在忍耐、在等待,因为也许一切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也许是她多心了。定棋平日管教她虽然严格,可他不是那样的男人,因为那一夜重病让巴哥明白定棋对自己的好,只是当时她不承认而已。

“少福晋,您到底是怎么了?这跟您平常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小春都快让您给急死了,可您怎么一点儿都无关紧要呢?”小春苦著脸劝。

无关紧要?“我怎么会无关紧要呢?”巴哥喃喃说:“可我想,再过几天柔安格格就会走,等她走后一切就会回复原状,再也没事了。”

“她不会走的!”小春气的快哭了。“少福晋,您根本不明白小春有多心疼您,眼看著那外头进来的女人都快把您取而代之了,可您居然还无动于衷,一点都不会提防她!小春看著心底难过,可小春只是个奴才,就算替您著急也没办法,少福晋,您真是个傻瓜!”她大声喊,然后就不顾主仆之分,伤心地奔出房外。

巴哥呆坐在房内,怔怔地瞪著摇曳的烛光,更觉得一室孤寂。

小春不明白,她也是个“取而代之”的冒牌货,她不是真的福晋,就算她在乎定棋,在乎他容纳柔安的可能,又能如何?

她心里挣扎,这是小春看不见的。

小春气她的被动、气她的无争,可小春并不明白……

她的压抑是因为太震惊了。

她震惊著,曾几何时,她已对定棋如此在乎……

她震惊著,自己竟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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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算巴哥不管,愿意视而不见,可她的宽宏大量柔安并不感激,因为她最终的目的,便是针对巴哥。

她早做好了与巴哥碰面的准备,打算让这位“少福晋”彻彻底底明白,谁才有资格当得起贝勒府少福晋这个头衔。

湖苑,除了巴哥与定棋,这里是外人进不来的地方,但是柔安走进来了。

乍见到她,巴哥只能呆住,无法有其他反应。

“少福晋姐姐。”一见巴哥,柔安笑靥如花。

“姐姐?”站在巴哥身边的小春直皱眉头,低声嫌道:“明明年纪比人家大,还敢叫姐姐,要不要脸呀?”

二月的湖面还结著冰,巴哥坐在湖边,怔怔地瞪著湖面,被动地等待柔安走到自己面前。

“姐姐,”来到湖边,柔安再喊一声。“柔安到府里好几日了,就是不见姐姐,姐姐身子不好吗?一直没走出湖苑,实在叫人担心,所以柔安斗胆,便请求贝勒爷让我到湖苑来探望您。”

原来,是定棋让她来的。巴哥回过神,只感到一丝失落。“我的身子很好,谢谢你关心。”

“不过姐姐看来精神不大好呢!”柔安妩媚一笑。“柔安想,这几日姐姐不出门,是不是心底在怪罪柔安呢?”

“怪罪?为什么?”她不明白。

小春在旁咬牙切齿,瞪著柔安格格。

“柔安管理贝勒爷的饮食穿衣,是否让姐姐不高兴呢?您心底肯定怪罪贝勒爷对柔安太好,给柔安太大的自主权力,是吗?”

“我没有——”

“本来就是嘛!”巴哥话未说完,小春已经气不过的开口:“你是什么人啊!既然到贝勒府只是做客,凭什么管东管西的,还管到贝勒爷的吃穿去?!你以为你是谁,难道你是这府里的主子吗?我小春可没见过这么没脸的主子,再说咱们府里也没这一号主子!”她狠狠教训柔安一顿,代巴哥出气。

没见过这么凶恶的小春,巴哥被这一阵抢白给愣住了。

可柔安虽然被小春狠骂一顿,却一句话也没回嘴,她仅仅眯眼,慢慢抬头望向巴哥身边那名说话的小婢……

小春再狠狠补瞪她一眼。

然而柔安只是低下脸,她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人,反而像个小媳妇一样神色变得哀婉恭顺。“是呀,”敛著眼,她幽幽低诉:“柔安明白,别说是姐姐,就是姐姐身边的一名小丫头,都有资格可以教训柔安的。可不管柔安受了什么委屈,一定会受著,就当做这是姐姐的教训,谨记在心。”

这话,让小春瞪大眼睛,气得咬牙。“什么跟什么呀!咱们少福晋干麻要教训你呢?!你这是!”

“小春!”不知小春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巴哥制止她再往下说。

“少福晋,您让我说——”

“别说了!”巴哥站起来。

柔安仍站著,她垂著颈子神色委屈。

小春见她那模样就有气。“可是——”

“我们走吧!”

“姐姐。”柔安却开口叫住巴哥。她走到巴哥身边,然后说:“柔安不知做错了什么。当日在饭厅姐姐忽然离去,柔安自知不受欢迎,本欲告辞,可是贝勒爷开口让柔安留下了。柔安一向仰慕贝勒爷,贝勒爷既已开口,柔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柔安既然答应留下,便想既已住在府中,就该尽心服侍以回报贝勒爷的恩情。姐姐、柔安这么做,错了吗?”

看著走到自己身边女人,巴哥的神色转为肃穆。“你说,是定棋要你留下的?”

“是。”她露出优雅的笑容,掩饰胜利者傲慢的直陈。“柔安斗胆,在姐姐面前妄自猜测……贝勒爷留下柔安,想来是不讨厌柔安的,或者,贝勒爷甚至喜欢柔安,才会让柔安留下。姐姐您是贝勒爷的妻子,妻子是地,丈夫是天,为了贝勒爷,姐姐难道不能容下柔安吗?”她直言道出所欲所想。

她要巴哥容她,意即是,有一天她会进府,与巴哥共侍一夫。

巴哥看著她,看著眼前这名咄咄逼人的女子。

她一再退让,可柔安格格一步步逼进,甚至不容她逃避。

“你要我容你什么?”她面无表情地问柔安。

柔安一笑,然后收起笑容。“姐姐明白,柔安问的是什么。”

巴哥淡下眼。“我能决定容不容你吗?既然是定棋留你住进府内的,那么,只要你高兴就请尽情住下,不必问我的意见。”

“可是我不希望姐姐不高兴,否则,贝勒爷不会开心。”

“他不会管我的心情如何,你也不必管我的心情怎么样。我想你不会轻易放弃进府的目的,既然如此,问我高不高兴也只是多此一举,又何必跑来湖苑跟我示威?”她话说得白,不再逃避。

柔安神色微变。“姐姐,您的话严重了,柔安岂敢!”

“我的话不严重,只是直接。”巴哥正色看她:“原谅我不习惯拐弯抹角,说话一向直来直往。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想进府,那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不必找我挑衅,因为这么做非但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显得肤浅可笑。柔安格格,如你这般有心机的女子,又何必做这么幼稚无知的事?”

这一席话,让柔安彻底变了脸。

现在,她明白贝勒府的少福晋不是笨蛋,她竟然低估了这名女子!

“我以为,至少让你明白,我存在的事实。”收起娇柔的语调,柔安的声音显得低沉。“不过,我承认你说的对,我根本不必管你的心情,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面对,贝勒爷欲纳侧福晋的心意,恐怕是不会改变了。”

巴哥面无表情。

“怎么?需要时间调整好你的‘心情’了吗?”柔安咧嘴。

“请你告诉我,”巴哥忽然问她:“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竟愿意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柔安眯眼,然后冷笑。“名义上,共侍一夫那又何妨?我自有我的手段,对付与我共夺恩爱的女子。只要让夫君的心向著我,纵有其他女人存在,对我又有什么妨碍?”她话中有话,警告巴哥。

对这样的女子,巴哥心寒。“我实在不欢迎你,也不喜欢你!”她直接对柔安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让人讨厌你呢?贵为贝子府千金,诗书礼教不会少,难道你的心胸眼界,就只是钻营一门妻妾斗争,如此而已?”

柔安一愣,神色僵硬。

巴哥不再与她多话,拉著小春的手,她转身离开。

“柔安知道了!”柔安忽然提高声音,在巴哥背后喊道:“柔安向来知道进退分际,既然少福晋不欢迎柔安、更容不下柔安,那么柔安自会去请求贝勒爷,允许柔安离开贝勒府。”

巴哥一怔。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柔安已经转身先离开湖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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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巴哥没到饭厅吃饭,思索了一晚,终于决定到湖苑书斋见定棋。

“察哈达,给我换壶茶来。”书斋内,定棋低头看书。

“我不是察哈达。”巴哥站在门边回答,声音有些虚弱。

“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搬出睡房。”她直截了当问他。

沉默片刻,他答:“我把床让给你,不好吗?”

“不是床的问题,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搬出睡房?”

“你需要原因,还是理由?不管原因或理由,只要我搬出睡房对你有利,这就够了。”

“你搬出睡房,是因为柔安格格吗?”既然他不答,于是她问。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才答:“与任何人无关。我搬出睡房,只是为你考虑。”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他对她说:“不久之后,我将纳入侧室。”

这话,说的似云淡风轻,却在她心底激起一片涟漪……

他的说法,并无征询她意见的意思,而是直接告知。

“这句话是问我吗?”她终于能说话:“还是,只想确定我的心意?”

定棋深深看著她。“你的话变尖锐了。”

“我的话变尖锐了吗?或者,是因为这个问题,让你变得敏锐了?”巴哥反问他。

他瞪著她,似在研究她。

“如果一定要我表达立场,那么我没有立场。因为从头到尾,对于这场婚姻我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想而知,现在你要纳侧室,决定权也在你手上。”巴哥很严肃地看著他说:“你问我反对吗?这真是一个好笑的问题,问题是我可以反对吗?如果不能反对,那么我想反问你,我可以不接受吗?”

他眯眼看她。

她在绕著话讲!

反对与不接受,是同样的答案,然而一个是积极的反抗,另一个只是被动的无奈。

定棋思索她话里的聪慧!

一名行为举止粗俗不雅的女子,何以不能有聪辩的智慧?何况她读书识字,能吟诗抄书。她并不庸俗,遣词用字还有过人的敏慧,甚至,聪辩的词锋,犀利得足以令他哑口。

然而,何以这样一名女子,行为举止却大而化之?

他忽然想起,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妻子。

定棋问自己,他是不是对她错估了什么?

“我要知道,你不接受的理由。”他深思地问地。

“理由很简单,我是妒妇,不愿与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就是这样而已。”

他盯著她。“如果我们是恩爱情重的夫妻,你不接受的理由就够充足,但事实是,我们并不是一对恩爱夫妻。你是妒妇,这理由不能说服我。”

我们并不是一对恩爱夫妻。这话从定棋嘴里说出口,对巴哥来说,有如大梦初醒,却心痛难受。

“对,我并不在乎你纳妾。”她这么对他说,为维持尊严与骄傲。“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纳妾!不在乎与不能接受,这两者是有分别的,我想你很清楚。”

她的话让定棋冷下眼。

犹记得,她说过他若另纳侧室,求之不得。

如今出尔反尔,竟然只为嫉妒!

“平日你大而化之的举止我都能忍受,但不容侧室,不是大家闺秀的行为。”他冷道。

“我不想做这样的大家闺秀!”巴哥反抗。“不容侧室又如何?倘若今日女子能嫁二夫,两位丈夫都有容人的雅量,那么我便不反对你纳妾。”

“胡闹!我希望这话只是玩笑。”他沉下脸。“为了你的嫉妒,要把我们两人都陷入地狱,简直是无知的行为。”

地狱?“不能纳妾,对你来说是地狱吗?”她寒心。

“夫妻不能恩爱,那么只有相敬如宾。”他沉声说:“我自认做到尊重,但倘若你不容侧室,恐怕我们之间,将连最基本的敬重都不存在了!”

“纳妾,就是尊重吗?”她质问,心更寒。

“至少是办法!我可以不再约束你,在府中随你所兴,但这贝勒府需要一名蕙质兰心的女子,协助我料理府中内务。既然你不能胜任,那么纳入侧室便是必然。”

“纳侧室,是为帮你料理府中内务,还是根本上你喜欢的就是‘蕙质兰心’这样的女子?”她摇头,忽然傻笑。“我真是问的太傻了,对吗?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你说的,是像柔安格格那样的女子吧?你认为她蕙质兰心吗?可我却不明白,愿与别的女子共有一个丈夫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心态?这样的女子当真蕙质兰心吗?或者根本就是虚伪矫情、别有心机?”

她这番话,让定棋眼色更冷。“我竟不知,我的妻子言辞如此尖锐,伤人伤己。”

“我只是说出事实。”他的指控让巴哥心痛。“难道你以为,柔安格格不会嫉妒、不会吃醋吗?除非她不是女人。”

“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像你这么不懂事。”他沉声指责她。

“不懂事?”他的指控,让巴哥受了委屈。“如果这样叫做不懂事,那么愿与人共侍一夫的女人就是虚伪压抑了!”

“就算你无理取闹,我还是会纳侧室!”定棋强硬地说:“不管你选择平静的接受,或者反抗咆哮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但如果你选择后者,我会考虑进京面圣,请皇上收回成命,容我休妻!”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宁愿你对我这么做。”最后,她这么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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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用膳时,柔安出现了。

过去几日她尚且避嫌,然而今天却一早就出现在饭厅,并且就坐在定棋身边,丝毫未加避讳。

巴哥没有逃避,她平静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面对柔安胜利的笑脸。

“少福晋,早。”柔安含笑问安。

今早她不称巴哥姐姐,在定棋面前,她谨慎守礼。

“早。”巴哥匆匆回一声,显得心事重重,未看她一眼。

柔安的笑容消失。

下人们开始上菜,柔安特地盛了一碗热汤,捧到巴哥面前。“少福晋,这汤是柔安特地为您做的,您尝尝,合不合您的胃口?”

“你做的?”巴哥愣住。

“是,这是今晨柔安早起,到厨房为您做的汤。”柔安笑著说:“我听贝勒爷说,少福晋的胃病又犯了,所以柔安特地下厨,亲自给您做一道热汤暖胃。”

巴哥瞪著那道热汤,心口淌血。

倘若,一名女子机关用尽、能虚伪得如此彻底,那么不懂也不屑使用计谋的她,还能拿什么与之相争?

“你拿走,我不想喝。”她冷然道,推却了虚伪,也把定棋推得更远。

柔安的笑容僵在唇边。

定棋的眼色更冷,如十二月寒霜,足以冻结巴哥的心。

而巴哥的拒绝正如柔安所愿,柔安失去笑容,下一刻,她委屈的眼神便投向定棋。

“格格特地为你做的汤,你应该喝下。”他的声音很冷。

巴哥没有反应。

“不要紧,既然少福晋不喜欢喝汤,那么柔安再去炒一道热菜上来。”她立刻起身,欲往厨房。

“不必了,格格远来是客,不应该下厨做汤炒菜。再说府里不缺饮食,阿四婶做的菜也比较合我的胃口,我更加不需要你的服侍,格格不必多礼了。”她冷言拒绝。

这话一出口,饭厅里的气氛就陷入僵凝。

“少福晋,是柔安做错了什么,惹您不高兴吗?”她泫然欲泣。“如果柔安有不是的地方,请您教训,柔安一定改过。”她委曲求全。

“你是客人,我岂敢教训你?你没做错事,不需要改过什么,只求你不要管我的事,我就很感激你了。”巴哥平声说。

她的话,让自以为演技淋漓尽致的柔安不好受,但相对,也让她自己难受。

巴哥知道,此刻,定棋正拿什么眼光在看她。

“既然她什么都不要,就不必管她。”终于,定棋开口了,他的声音就跟他的脸色一样冷。

“一切都是柔安的错。”柔安自责。

“你已做了你该做的,你没有错,错的是不懂事的人。”他冷声道。

“是柔安不好——”

巴哥站起来。“我累了,你们吃吧!”

她的柔弱、她的温婉,实际上却是见血封喉的武器。

再也听不下去,巴哥决定退出。

而这回,定棋不再开口阻止巴哥的无礼,甚至不看她一眼,任由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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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后,定棋来到巴哥的房间。

“一定要如此吗?”他看著她的眼神冰冷。“一定要做到这样,让每个人都难受,你才觉得好过?”

原以为他不会来,可他来了,却是来质问她的。

巴哥没有说话,只是瞪著地面,内心却在激烈挣扎……

“为什么不说话?自绝于此,只会把人的耐性磨尽。”

这话,让她内心的挣扎停止了。

她已然决定了一件事,终于抬头,脸色苍白,声调冷然。“我学不来作戏,我就是不会。”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喜欢看女人哭柔喊弱,那么,是的,这在我身上永远看不到!因为我不是这种女人,我天生没有这样的条件,也没有这样的环境,我就是粗枝大叶、粗俗不雅,这就是我,我就只能做我自己而已!”

一口气把话说完,甚至不再掩饰,她没有“这样的环境”这个事实。

然而她的话说绝,定棋心寒至极,其他言词在她决绝的口气之下,皆已是多余,不会唤起定棋任何注意。

“你的言行,只会把自己逼绝。”他寒声警告她。

巴哥望进他深沉的眼底。“我明白,你喜欢柔安格格那样的女子,是吗?”她没有激动,已剩平静。

她决定把话说明白,他的警告就已是预料中的结局。

定棋沉默。

“无所谓,你不说也没关系。”垂下眼,巴哥说:“只是,我觉得很奇怪而已。”

“奇怪什么?”他问。

巴哥没立即回答,她走到窗边,抬头看著窗外的花草,然后才开口问他:“如果你并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干脆休了我?”

她问的淡然。

然而周遭的气氛,还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凝结了。

“因为你是皇上指给我的,除非犯过面圣,不能擅自休离。”半晌他直言。

这回答很直接、很有力、也很伤人。

巴哥屏息。

明知不该再问下去,然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想问他:“你不能休我,可是却要娶另一个女人进门?你可曾想过,这么做对那女人并不公平。”

“将来这个女人会知道你的存在,”他淡道:“你不用担心,你的地位会被取代——”

“我根本就不担心!”巴哥喊,冲动地脱口而出:“如果我能见皇上,就会请皇上让你休了我,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做你的福晋!”

这话,让定棋变了脸色。

“你不想做我的福晋?”他冷声问。

“对,”她冷绝地说:“我根本不想做你的福晋。如果可以离开这个贝勒府,我恨不得马上就能离开,因为我是妒妇,不守女诫,已经犯了七出,因为不能忍受男人的自私!既然你一定要纳妾,就不能成为我的夫君!”

这瞬间,书房的气氛更凝滞了……

“我原以为,你只是举止粗俗。没料到,妒意让你失去理性,竟然说出我不能成为你的夫君这样的话!”他冷言,看她的眼神冰冷。

他冷漠的态度,让巴哥伤心。

然而他毕竟未再说出“休妻”二字,于是,怀著心痛,她最后问他:“既然你的心意如此,那么当初娶了我就该冷落我,或者找个理由休妻,这样就能让你喜欢的女子,名正言顺坐上福晋的位子,不必屈就。当初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定棋?你可以那么做的!”

“我不会那么做。原本我并不打算回京娶妻,但是阿玛把你送到抚顺,还请皇上降旨指婚,我既不能送你走,就只好面对。”他面无表情地说:“虽然我一度以为,可以改变你,但是最后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现实?”他冷抑的表情,让巴哥的心痛起来。“现实,是什么?”

他沉默,半晌后,沉定地对她说:“现实就是,我没办法改变你,巴哥。现在你也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而你从来不是这样的女子,我没办法改变你,也没办法改变我自己。所以,现在我只有纳妾,也只能纳妾。”

他的话,说得白。

白得令人心痛,令人心碎。

巴哥不再说话,她忽然沉静下来,垂下双眼,瞪著地面……“因为迫于无奈之下娶了我,所以一开始想改变我,是因为这样吗?”半晌,巴哥再次开口说话,这回,她的声音软弱无力。

定棋面无表情。

巴哥抬起眼,认真的眼眸凝望他。“可是我就是我,定棋,现在你知道了,你改变不了一个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幽幽对他说:“既然改变不了,一开始就不应该尝试。一旦开始尝试,停下来后,你有没有想过……”她顿住。

他面无表情。

“我,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我了?”最后,她说。

定棋未再回答只字片语。

然而巴哥并末期待听到定棋的答案,她转身,沉默地离开定棋的书房。

已说出口的话,巴哥不会后侮。

因为她已然决定,今夜就要离开贝勒府,做回过去的自己!那个只能在街头流浪,无家可归的小乞儿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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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离开一个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巴哥谈不上后悔,却有心痛。

因为离开此时,与当初进府,她的心境已截然不同。

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巴哥了。

晚间,抚顺大街飘著雪。

巴哥在破庙躲了很久,雪仍然下著,非但没有稍止的态势,风雪还越来越大。

她不能整夜躲在这里。

因为明天一早,小春一旦发现她不在房里,众人就会知道她不告而别。

如定棋所言,皇上指婚,他不能无端丢了福晋。她忽然离开贝勒府,必定造成轩然大波!

所以,现在她只能向前走,不能再回头了。而贝勒府,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地方,早走晚走,总有一天她还是要走。

今夜,她不仅要离开贝勒府、还要离开抚顺城。

至于,往后何去何从,该上哪里,她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