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集
渝城西关医院白天
汤豆豆走出西关医院,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车开出不久,汤豆豆下意识回头,发现一辆可疑的灰色轿车,鬼祟地尾随在后,汤豆豆思忖片刻,对司机说道:“师傅,你快点开行吗?我有急事。”
汤豆豆从身上拿出一百元钱递给司机,司机马上加快了速度。身后那个“尾巴”也跟着加快了车速,汤豆豆心里真的紧张起来,频频催促司机,司机加大油门,转了数个街口,终于将“尾巴”甩掉。
在一条僻静的小街,汤豆豆让车停下,她打开车门,瞻前顾后地下了汽车。
出租车开走了。汤豆豆向前走去,整条小街几乎没有一个人影,在接近街口的拐角,那辆灰色轿车忽然再次出现,从前方的街口拐了进来。汤豆豆蓦然止步,转身回跑,汽车朝她全速开来,将要追上她时她已拐进一条窄巷。灰色汽车在巷口刹住,车上随即下来三个男子,弃车进巷,徒步追踪。小巷曲折狭窄,汤豆豆逢院便进,逢路就走,穿门过户,一番惊险曲折,终于将那几个男子甩得无影无踪。
汤豆豆喘息着从一个路口走出,探头探脑,惊魂未定。
渝城湖心公园茶座白天
汤豆豆进入了一座湖心公园,在一个临湖的茶座,见到了等在这里的毛律师和他的两位同伴。
时值正午,茶座生意冷清。毛律师和汤豆豆彼此握手,互相问了些什么,便落座交谈。
毛律师首先把他的两个同伴向汤豆豆作了介绍:“你都认识吧,这是中兴会计师事务所的老胡和老侯,我们今天约你,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通报一下,我们需要听听你的意见。饭店那类地方人多眼杂,所以我们把你约到这儿来。”
汤豆豆本来受惊一场,毛律师的口气又如此神秘,如此郑重,更让她紧张得脸色发白,她问:“又出什么事了吗?”
毛律师:“我们现在更相信杨悦被打是和盛元公司有关了。看来盛元公司不仅仅是害怕你以继承人的身份,瓜分二分之一的财产,他们更害怕的是,一旦有新的继承人出现,整个公司的资产必将接受全面核查。而盛元公司现在的资产账目,绝对是不能深入核查的,一旦核查,就有可能翻出巨大的黑幕。”
汤豆豆吓了一跳:“黑幕?”
侯会计师:“我们初步看账,已经发现盛元公司存在严重的账实不符问题,资金的流向也有很多疑点。”
汤豆豆听不明白,转脸去看毛律师。
毛律师尚未答言,胡会计师开口解释:“也就是说,盛元公司的会计账目存在大量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们现在初步分析,盛元公司有可能以虚估资产、虚报项目等手段,向银行巨额举债,以达到快速扩张和大量占有资金的目的。资金的使用和流向极不规范。有的项目已经严重亏损,有的项目干脆就是假的!”
毛律师进一步解释:“如果能证实这是银企勾结的骗贷行为,那么盛元公司就涉嫌刑事犯罪了!”
汤豆豆:“犯罪?”
毛律师:“骗贷属于金融诈骗,是严重的犯罪行为。”
汤豆豆:“那应该去告他们,应该让公安局去抓他们!”
毛律师和两位会计师对视一眼,目光似乎有些奇怪。
毛律师缓缓开口:“如果去告他们,如果他们最终受到法律的制裁,那么同时也就伤害到了你。”
汤豆豆:“我又没有犯罪,我以前都不认识他们!怎么会伤害到我?”
胡会计师:“你即将得到的巨大财富……很可能将化为乌有。”
汤豆豆:“什么……”
侯会计师:“这两年盛元公司巨额举债,再加上多个项目实际亏损,所以一旦东窗事发,很可能会造成整个企业资金崩盘,一旦银行要求立即偿还债务,扣除虚报不实的假账,公司很可能资不抵债,只能破产。”
毛律师:“公司一旦宣告破产,你哥哥杜耀杰将会受到法律的追究。而你,将和现在一样,一无所有。”
汤豆豆怔住,一时沉默无声。
银海万乘大酒店白天
酒店的会议室里,一个小型的表彰会正在进行。在热烈的掌声中,饭店总经理将一枚饭店微笑大使的奖章挂在了潘玉龙的胸前,并与潘玉龙热情握手,表示祝贺。
掌声之后,客务总监做了发言:“首先,我代表客务部,感谢饭店对我们客务部的鼓励,我们欣慰地看到,又有一名客务部的员工,荣获了代表万乘大酒店最高荣誉的微笑奖章。在此,我们也要感谢潘玉龙,感谢他在这次担任贵宾贴身管家的工作中,以自己勤奋诚实的努力,赢得了客人的信任和好评,也为客务部争得了荣誉。希望潘玉龙能够再接再厉,为万乘大酒店的事业,再立新功。现在,我宣布,经客务部研究,并经饭店人力资源部核准,任命潘玉龙为万乘大酒店客务部行政楼领班。”
杜耀杰情辞恳切,语气动人,但汤豆豆依然面色庄严,敌意未改:“你是想让我叫你一声哥哥吗?如果血缘的关系真像你说的那样,无需证明,不可更改!那我倒要问你一句:认下我这个妹妹,对你来说真那么不舒服吗?真值得你为这个事,花那么多心思吗?”
杜耀杰表面镇定,实则窘迫:“……请你相信我,如果在今天以前有任何事情伤害到你,那并非我的本意。我已经察觉到在我的公司里,公司里的一些人和律师一起想要阻止我们兄妹相认,阻止你回到这个家里。请相信我会制止他们的。他们只是不希望公司从此一分为二,这种心情可以理解。”
汤豆豆:“你让我到这儿来,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干的那些事就算到此为止了,咱们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杜耀杰:“不,我叫你到这儿来,是想告诉你,这儿是你的家,这家里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想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会不惜代价帮助你到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去读书,你要不想上大学的话,我会全力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我知道你热爱艺术,我可以专门请人培养你,包装你,宣传你。请最好的作曲家、最好的舞蹈家、最好的服装师、造型师、最好的策划人,一起打造你!现在这个时代,明星也是靠钱堆出来的。我会让你很快成为明星,成为我们杜家的骄傲!”
汤豆豆笑了一下,笑的末尾却被一声哽咽收住,她忍住了眼泪,说:“……我从小,就姓汤,对不起我当不了你们杜家的人。就算你叫我妹妹了,可我是不会叫你哥哥的,因为你……因为你不配!”
杜耀杰脸孔僵硬,无话可说。
汤豆豆站起身来:“其实,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想告诉我你想投降了,想告诉我你玩儿不下去了。好,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我的律师和会计师还等着我呢,我们挺忙的。盛元公司的账太乱了,得好好查,一天两天查不完的。查不完也得查,一笔一笔的账,都得算清楚!都得查个水落石出!不然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的好朋友杨悦!”
汤豆豆说完,离开写字台,昂首出门。
杜耀杰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汤豆豆走出书房,杜耀杰的亲信和佣仆们都三三两两地候在门外,汤豆豆目光孤傲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迈开大步走向大门。
渝城杜公馆外晚上
汤豆豆走出这座宅深似海的公馆,走向路边的一辆汽车,毛律师和他的助手站在汽车的前面,正焦急地等她出来。
渝城杜公馆晚上
杜耀杰的亲信走进书房,看到杜耀杰还坐在原位,目光僵直,脸色灰白。
亲信试探着问了一句:“杜总,对这个女孩……要不要我再自作主张一次?”
杜耀杰摇了摇头。
盛元公司的副总裁也走进了书房,看到杜耀杰木然枯坐的样子,知道他们的末日已近。
副总裁:“杜总,银海公司来了电话,据他们了解,现在又有一家亚东公司冲上来竞争公园的项目,他们出手快,方向准,开发区方面,已经同意他们也参加竞标了。”
杜耀杰头脑迟钝地:“亚东?这怎么可能……”
副总裁:“亚东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谈判人,就是刚刚从我们这里辞职的黄万钧。”
杜耀杰灰败的脸上,看上去雪上加霜。
万乘大酒店晚上
潘玉龙推着一辆雪茄车来到行政俱乐部酒吧,为在这里喝餐后酒的黄万钧服务。佟家彦此时正站在黄万钧的沙发前与黄闲谈,看到潘玉龙过来,两人全都收了声音。
酒吧里灯光幽幽,杯影憧憧,潘玉龙用专用的工具剪开一根雪茄,又用专用打火机为他喷红了烟头,然后动作标准地把烟递到黄万钧手上,黄万钧说声:“谢谢。”潘玉龙说声:“不用客气先生。”便推车退下。
佟家彦为黄万钧续上红酒,黄万钧望着潘玉龙的背影问道:“这小伙子在你这儿还好吗?”
佟家彦答:“好啊,我们客务部刚刚提他做了领班。”
黄万钧:“哦,升职了?”
佟家彦:“从职业态度和职业素养的角度看,他做饭店管理这行,应该大有前途。”
黄万钧笑笑:“他的前途恐怕不会在你们这儿了吧。”
佟家彦:“噢?”
黄万钧:“他的女朋友马上就是盛元集团的老板了,马上就会拥有盛元集团的一半资产。喜新厌旧是女孩子特有的天性,尤其富有的女孩。”
佟家彦惊讶:“噢!”顿了一下,忽然想起:“盛元集团不是要收购我们万乘大酒店的一半股份吗,那这个女孩会不会很快就是我们的老板了?”
黄万钧:“难道你不愿意你手下人的女朋友成为你的老板吗?你未来的老板给这个小伙子吃肉的同时,让你喝上点汤应该是捎带顺手的事吧。”
黄万钧的雪茄熄了,佟家彦蹲下来,用一根长长的火柴帮他重新点燃,他压着声音对黄万钧说道:“这小伙子一旦得势,他要给我喝的绝不是肉汤,那应该是辣椒水吧,我当时为了逼他替你们干事,已经和他成了仇人!”
黄万钧:“如果她女朋友当了盛元公司的老板,他应该明白,他干的那个事,也是为了盛元公司。”
佟家彦:“他不会憎恨盛元公司,可他会恨我,是我让他对他的理想,产生了幻灭。”
黄万钧喷出一口雪茄的青烟,说道:“也许,你不必担心,金钱的罪恶,就在于它能把人变得面目全非。这个女孩一旦拥有了金钱,她的生活就会慢慢改变,她的视野就会慢慢打开,她会很快厌倦她原来的生活圈子,包括朋友,也包括爱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佟家彦依然半跪在地上,看着黄万钧胸有成竹的微笑,他思索着,没有起身。
万乘大酒店更衣室外傍晚
潘玉龙下班,在职工更衣室外给汤豆豆拨打电话。
电话中传来“您拨叫的号码余额不足”的声音,让潘玉龙忧心忡忡。
渝城盛元公司白天
杜耀杰乘车赶到公司。
杜耀杰走进一间会议室里,两位地区公司的头头正在这里焦急等待。
杜耀杰一进来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地区公司头头:“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应该是银行第三次放款的日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款没到账。”
杜耀杰:“你们没问问?”
地区公司头头:“给王行长打电话,电话始终关机。打信贷科刘长卫的电话,刘长卫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托他给问问,可到现在也没给我回音。”
杜耀杰面色发白,狠狠地沉默着。
渝城西关医院晚上
汤豆豆坐在杨悦的床前,杨悦脸上的绷带已经减少了大半,面颊已经可以示人,她甚至已经可以用微弱的声音,与汤豆豆做些词句简单的交谈。
杨悦:“杜家……认你了吗?”
汤豆豆:“认了。可我不认他们。”
杨悦微微露出些笑容:“我知道,你不是要钱,你是要……真相。”
汤豆豆:“对,我要真相,我要让那些害你的人,露出真相!”
杨悦休息了一下,再次开口:“听说,你要回银海去了。”
汤豆豆:“啊,我们舞蹈组合的经纪人说有急事让我赶快回去一趟。”
杨悦:“那……你又能看见玉龙了……”
汤豆豆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良久才说:“阿龙……当上领班了,工资也比过去高了。”
杨悦艰难地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妈说,他还给我寄了三千块钱。你让他别再寄钱来了,他妈妈身体也病着……你让他……让他一心一意工作。他很爱酒店这份工作,那就要干好它,男人,还是要在事业上……有快乐。”
汤豆豆正要说什么,几个医生进来做检查了,汤豆豆站起身来,听见医生在批评杨悦:“又讲话啦!现在还是要休息好,不要多讲话,体力消耗多了免疫力就要降低……”
医生们围在杨悦床前,汤豆豆退出了病房,杨悦的母亲陪着她朝楼梯那边走去。
杨悦母亲:“医生今天又给开了些营养药,我没让护士去药房拿,我想先把钱用在治疗上。虽说营养药是提高免疫力的,吃了能恢复得快一点,可现在我们只能先顾一头了,治疗上的药不能断了。”
汤豆豆不知说什么是好,眼里含了一些眼泪,她说:“阿姨,我这次回去,我再找朋友凑一点钱来,杨悦应该用的药,您尽量给她用吧。我回去找朋友借,我自己挣,一定要让杨悦快点好起来。”
杨悦母亲眼圈红了:“谢谢你们,你们已经尽力了……杨悦不能总拖累你们呀,她这是……这是一辈子的事。医生说,她就是好了,也站不起来了。一个站不起来的人,一辈子,怎么养活自己……”杨悦母亲几乎说不下去:“我和她爸很快就老了,我们养不了她多久,她这一辈子怎么过,我们也管不了啦……”
汤豆豆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她默默地站了一下,拥抱了这位绝望的母亲。
渝城汽车上白天
杜耀杰和副总裁乘车前往渝城机场,路上两人彼此交谈。
副总裁:“昨天我在渝城饭店的金融家俱乐部碰见他了,他好像不太愿意多说似的。他让我先回去,说晚上给我打电话,可我昨天等了一晚上,也没等着他的电话。我今天又打电话问了一下钱秘书,钱秘书说,他们总行和银监会来了一个工作组,这两天一直在查账,可能和咱们的那几笔贷款有关系。哎,昨天南方公司的老袁怎么来了,是不是他们那边的贷款也碰上事了?”
杜耀杰:“第三批贷款没下来。”
副总裁惶然沉默,这事无独有偶,显然不是巧合。
渝城机场白天
杜耀杰和副总裁坐在贵宾候机室里,早有公司的工作人员办好了机票行李,走进来请杜耀杰登机。
工作人员:“杜总,票办好了,可以进去了。”
杜耀杰和副总裁站起来,握手告别。
副总裁:“杜总,日本的手机网络咱们国内的手机进不去的,您在日本期间,有急事怎么跟您联系?”
杜耀杰:“老冯在日本给我准备了一个能用的手机,号码你问总办。我去不了几天,那个事情再不去就该黄了。”
副总裁:“但愿你走这几天,银行那边不会出事。”
杜耀杰:“有事你赶紧打电话。”
杜耀杰走出贵宾室,走向安检口,副总裁等人也就送到此处,望着杜耀杰和秘书的背影走了进去。
杜耀杰和秘书走到机场边检柜台,边检人员查验了杜耀杰的护照和机票及出境登记表,站起来说了句:“请您先到这边来一下。”
杜耀杰看看身后的秘书,不满地质问:“怎么了,护照有问题吗?”
边检人员:“请您先过来一下。”
边检人员将杜耀杰带到一间办公室内,由另外的人再次检查了他的护照和机票,并且加以盘问:“你叫杜耀杰对吧,是要去日本东京?”
杜耀杰:“对。”
边检人员:“去东京干什么,旅游还是谈生意?”
杜耀杰冷冷地:“我这护照有问题吗?”
边检人员:“根据渝城公安局和渝城人民法院的通知,你现在为限制出境人员,你本人没有接到不得出境的通知吗?”
杜耀杰惊住:“什么?”
渝城机场白天
汤豆豆这一天也来到渝城机场,为离开渝城返回北京的毛律师等人送行。
汤豆豆:“毛律师,这次给你们添了这么多天麻烦,我只想说,谢谢你们。”
毛律师:“等法院开庭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来的,现在公安局和银监会都介入调查了,在调查结束之前,法院恐怕也不会过早审理这个案子。这个官司我们本来很有信心,现在看来,输赢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
汤豆豆抬眼,看着毛律师他们,一个同行的会计师接着说道:“我们本来以为能为你争回万贯家财,可现在的结果,你还是一无所有,我们不知道我们这次来,到底算帮了你呢还是害了你。”
汤豆豆:“我本来就是一个在银海的石板街出生长大的孩子,我母亲很早就不在了,我的父亲很穷,但他把我养大。现在我自己养活自己,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本来就不属于那个有钱的人家。你们为我忙了那么久,可连律师费代理费都没有拿到,我觉得是我欠了你们。”
毛律师:“没什么,你是小潘介绍来的,小潘是我们的一个大客户嘛。”
汤豆豆:“你说阿龙吗,他是你们的大客户?”
毛律师:“他女朋友不是韩国时代公司的老板吗,时代公司是我们所一直要争取的大客户。”
汤豆豆:“啊,时代公司那个女老板呀,阿龙只是她的……您刚才说什么,那女老板是阿龙什么?”
毛律师:“我也是听我们所邝律师说的。小潘和那个韩国女人谈恋爱呢。其实我觉得挺好,这种事要真成了,我看完全可以写一部小说了——挑战传统的跨国恋情,现代男子版的灰姑娘传奇,拍成电视剧肯定好看。”
汤豆豆愣着,不知自己听见了什么。毛律师的助手过来,表示票已办好,可以进去了,毛律师和胡会计师伸出手来,与汤豆豆握手告别。
毛律师:“好,我们走了。你什么时候回银海,身上还有钱吗,不会回不去了吧?”
汤豆豆木然地和他们握着手,木然地回答着他们的好心:“啊……有。”
毛律师:“那好,咱们开庭的时候再见吧。”
毛律师们走向安检通道,汤豆豆站在原地,良久才失了魂似的转过身来,一脚轻一脚重地朝候机楼的大门走去,走着走着她奔跑起来,她欲哭无泪地跑向楼外……
渝城火车站白天
一辆旅客列车开出站台,快速划过的车窗中,汤豆豆的面孔倏忽一闪。
银海火车站白天
车到银海,汤豆豆下车,随着旅客的人流向站台出口急匆匆地走去。
在站台的另一侧,一辆始发的列车刚刚起动,潘玉龙坐在一扇车窗里面,汤豆豆从车窗外焦急走过的身影,并未进入他的眼帘。他们一个车上一个车下,那一刻近在咫尺,却再度擦肩而过。
万乘大酒店外傍晚
汤豆豆被万乘大酒店的警卫拦在了酒店的职工出入口。
警卫:“不行,上班时间职工不能会客,你有急事可以打电话给他们部门,让部门转达一下。他是管家部的?他是上白班吗?上白班的话马上就下班了,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
于是,汤豆豆就等在职工出入口外,时间显得漫长而又缓慢。
终于,上白班的职工陆陆续续下班了,从职工出入口里一批一批地涌出,汤豆豆专注地在人流中寻找,始终不见潘玉龙出来。
天色渐暗,汤豆豆疲惫起来,同时带着无尽的沮丧和委屈,但她仍然坚持站在门前。终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期而现,汤豆豆认出那就是潘玉龙的上司佟家彦。
汤豆豆叫住佟家彦:“佟经理,您好,您知道潘玉龙现在下班了吗?”
佟家彦认出汤豆豆,马上客气起来:“啊,你是汤豆豆吧,潘玉龙请假了,没来上班。”
汤豆豆:“请假了!他生病了吗?”
佟家彦:“没有,他请的是事假。”
汤豆豆:“事假?您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佟家彦:“不太清楚,大概是他自己的私事吧。”
汤豆豆:“他今天一天都没来吗?”
佟家彦:“他上午还在上班,下午走的,请了两天的假。”
汤豆豆:“两天?”
佟家彦:“……呃,你找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汤豆豆:“啊,没有,谢谢您了佟经理。”
佟家彦:“那……我走了。要我送你回家吗?我有车。”
汤豆豆:“不用了,谢谢佟经理,再见佟经理。”
汤豆豆向佟家彦告别,转身朝大街走去。佟家彦思索片刻,开口又把她叫住。
佟家彦:“啊……豆豆,你和玉龙……现在还来往吗?”
汤豆豆似乎没听明白:“什么?”
佟家彦:“啊,没什么,你们因为什么分的手啊?”
汤豆豆:“分手?我们没分手啊!”
佟家彦:“哎,潘玉龙不是……不是跟在我们这里住过的一个韩国女孩好上了吗,你们……你们之间……怎么处理的?”
汤豆豆不信也得信了,她掩饰着气恨和绝望:“潘玉龙……和那个韩国女孩,和那个韩国的……他们是怎么好上的?”
佟家彦:“小潘……没跟你谈吗?”
汤豆豆摇头,摇得悲伤无助。
佟家彦:“啊,那你们自己谈吧,我别多嘴了。你们自己谈吧。”
汤豆豆还是摇头,还想镇定自己:“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阿龙不会的,这不可能的!”
佟家彦叹了口气:“也是啊,我和你一样,我也不信。小潘这人,我原来印象挺好。不过这事你也不要着急,我也是听酒店里的人随便乱讲,人言可畏,也许都是信口胡说。”
汤豆豆几乎忍不住眼泪:“这不可能的……”
佟家彦不再劝慰,看着汤豆豆颓丧混乱的样子,面无表情。
汤家小院晚上
汤豆豆回到小院,小院空无一人。
汤豆豆走进家中,家中静静无声。
汤豆豆的目光,落在床边的墙上,她和潘玉龙的合照,依然如故。照片上潘玉龙惊怔的表情,依然质朴。汤豆豆触目良久,那一刻竟备感陌生。
渝城火车站外白天
潘玉龙在渝城火车站外的街边,搭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渝城西关医院白天
潘玉龙来到西关医院,他在杨悦的病房没有看到杨悦,那张空下来的病床,显示着杨悦已经不在此处。
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一位医生告诉潘玉龙:“杨悦呀,已经出院了,今天上午走的。”
潘玉龙:“出院了?她,她伤那么重,怎么出院了?”
医生:“她父母把她接回北京治疗去了,在北京治疗可以住在家里,可以节省一点费用吧。北京的治疗水平也更好一些。”
潘玉龙:“她家在北京什么地方您知道吗,他们留地址了吗?”
医生:“不知道,没留。”
潘玉龙:“……”
渝城小旅馆白天
潘玉龙来到汤豆豆藏身的小旅馆里,在汤豆豆租住的那个角落的房间,他也没有找到汤豆豆。那个房间的房门紧锁,经向一个擦楼梯的阿姨打听,才知道汤豆豆也已经走了。
渝城小旅馆外白天
潘玉龙走出旅馆外僻静的小街,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
渝城李阿姨家白天
一只中药罐在小火炉上汩汩作响,潘玉龙坐在小火炉旁,听着李阿姨的长吁短叹。
李阿姨:“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都是连筋带血的一家人,怎么就非要打来打去的呢,他们这样,让他们的父亲在地底下怎么合得上眼啊。他们杜家那么多钱,一人一半也花不完的,我搞不懂你们这辈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潘玉龙默默地听着,插话问:“您知道汤豆豆去哪儿了吗?”
李阿姨:“她回银海去了,她在这儿住不惯,又和她哥哥合不来,所以就回去了。走以前还来看过我,我就说她,你哥哥再有什么不是,也是你亲哥哥呀,怎么也不该上法院去告他呀,这让外人听了多笑话呀,你说是不是呀。”
潘玉龙:“哦……”
汤家小院晚上
院外响起一阵摩托车的轰鸣,紧接着阿鹏的脚步踏上了楼梯,一阵敲门声响过之后,阿鹏自己走进了屋子。他进屋开灯,四周看看,屋里无人,阿鹏叫着:“豆豆,豆豆……”但无人应声。
阿鹏走出屋门,正要下楼,忽见潘玉龙的房门也和这边一样半虚半掩,于是他走了过去,站在门外又叫了一声:“豆豆!”然后轻轻推门。
房门打开,拉亮电灯,阿鹏看到汤豆豆靠在潘玉龙的床上,面色苍白,双目不睁。
银海街衢晚上
阿鹏驾驶着摩托车在马路上疾驰,汤豆豆无力地抱着阿鹏的腰部,脸颊靠在阿鹏的背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银海医院晚上
在银海医院的急诊部里,汤豆豆的鲜血被抽进一根针管;医生翻看着汤豆豆的眼皮。
医生在处方单上写着药名,同时对站在桌边的阿鹏嘱咐:“要让她好好睡一觉,她可能有点炎症,先吃点药,打一针,看看明天退不退烧。明天你们来看一下查血的结果,要是烧退了估计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阿鹏:“噢。”
汤家小院夜
阿鹏的摩托车驶进小巷,停在小院门口。他扶着汤豆豆下车,走进院内。
阿鹏:“我背你上楼!”
汤豆豆没让阿鹏背她,一步三摇地走上楼梯。阿鹏扶着她走到家门口,正要替她开门,不料汤豆豆却自己摇摇晃晃地朝潘玉龙的小屋走去。
阿鹏跟过来,扶她进了小屋,把她扶到潘玉龙的床上。汤豆豆抱着潘玉龙的枕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阿鹏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怎样劝慰:“豆豆,你怎么了?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去……”
汤豆豆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擦干了泪水,从床上起来,拥抱了阿鹏。
这也许是汤豆豆第一次拥抱阿鹏,阿鹏慌得不知所措。他双手紧张地抱住了汤豆豆的后背,他能感觉出汤豆豆的身体已极度虚弱。
汤豆豆轻声地:“谢谢你阿鹏,你就像我的哥哥,就像我的亲哥哥。我没有亲人了,你知道没有亲人的感觉吗……”
阿鹏仔细思索着汤豆豆的泣诉,不知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更加失落:“好……那你就把我当做你的哥哥吧,我当什么由你决定。”
银海医院白天
阿鹏带着汤豆豆来医院复查。像亲哥哥那样对汤豆豆呵护有加。
阿鹏去药房排队取药,医生向汤豆豆说了查血的结果:“你的烧已经退了,发烧可能是因为疲劳,因为肌体炎症引起的,昨天开的消炎药你再吃一天。”医生一边说一边在处方单上写着什么,突然换了话题,抬头又问:“你们家里人有患肝炎的吗?”
汤豆豆:“没有,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
医生:“你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上一辈人,家族里有没有得过肝病的,有没有这方面的家族病史?”
汤豆豆:“没有啊,我妈去世比较早,我爸是脾有问题去世的,我爷爷奶奶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医生:“查血的结果出来了,你肝有点问题。”
汤豆豆有点害怕:“肝有问题,要紧吗?”
医生:“目前还没有太大危险,但肝炎这种病比较麻烦,不注意的话,也能转成危险的病,所以……”
汤豆豆惊:“肝炎?”
银海医院外白天
阿鹏和汤豆豆一起走出医院,他们向阿鹏的摩托车走去。这时的汤豆豆脸色萎靡,阿鹏在一边不停慰劝。
阿鹏:“医生不是说了吗,肝病是三分治七分养,平时要心平气和,情绪稳定,不能生气,不能动肝火。绝对不能再沾酒了……”
汤豆豆:“阿鹏,我求你个事行吗?”
阿鹏:“行啊,什么事?”
汤豆豆:“别跟老刘和东东他们说我得肝炎了,行吗?我以后吃饭喝水一定注意,一定不传染大家……”
阿鹏:“你放心,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汤豆豆点头致谢,骑上了阿鹏的摩托,阿鹏把车子发动起来,忽然问道:“阿龙也不告诉吗?”
汤豆豆沉默片刻,摇摇头说:“阿龙,他不会再关心这种事了。”
阿鹏没听懂似的:“你怕他知道你得了这种病,就不理你了?”
汤豆豆眼圈红了,双手抱住阿鹏的后腰,她说:“阿鹏,我想我妈了。”
银海街衢白天
阿鹏的车子穿过街衢,行驶平稳。
路上,阿鹏依然循循善诱:“你好好养,这个病不能激动,也不能疲劳,你这一段先别跳舞了,老刘找了个香港公司,要让咱们改成歌舞组合,你可以集中精力练练唱,将来你就是咱们的主唱!”
汤豆豆伏在阿鹏背上,似乎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对阿鹏的叮嘱,始终似听未听。
汤豆豆喃喃说道:“阿鹏,你能带我看看我妈去吗?”
银海火车站外白天
潘玉龙回到了银海。他走出了银海火车站。
他望着站前人流如织的街衢,心情似乎依然沉重。
太阳谷阳光旅社白天
汤豆豆和阿鹏走进了阳光旅社。
仍然是那条长长的走廊,仍然是那间兰花套房,仍然是窗外郁郁葱葱的山谷,山谷里依然洒满阳光。
汤豆豆含泪的目光依然从房间的每个角落,角落的每个细部,缓缓划过,她的耳畔响起的那首《真实》的乐曲,此刻备显忧伤。
石板街黄昏
潘玉龙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走进石板街里。
他走进他家的那条小巷后惊异地看到,平时空荡荡的小巷里,竟然停着四五辆豪华轿车。他疑惑地看着车前站着的两个陌生男子,他在那两个男子的注视下走进了院门。
汤家小院黄昏
阿鹏的摩托车开到小院门口,汤豆豆下了车子,看着堵在院门前的那几辆黑色轿车,同样满腹狐疑。
她和阿鹏走进院子,看到院里还站着几个陌生面孔,那几个陌生的面孔也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他们走上楼梯,发现二楼的走廊上,靠近潘玉龙的小屋门外,也站着两个西服革履的男子。汤豆豆似乎意识到什么,她向潘玉龙的小屋走去,两位男子迎面拦住,腔调彬彬有礼:“小姐,请问你找人吗,你是这里的住户?”汤豆豆不加回答,推开他们冲向小屋。小屋的屋门没关,汤豆豆站在门口,她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
小屋里,潘玉龙被一个年轻的女人紧紧拥抱,汤豆豆不难猜出那女人就是金至爱无疑。她看到潘玉龙的双手迟疑,最终还是拥抱了金至爱的身体。
他们谁也没有看到门口的汤豆豆,而汤豆豆却把金至爱的真情迸放一览无余。
金至爱搂在潘玉龙肩头的手上,戴着一只白色的护腕,护腕上那朵暗红的兰花,犹如雷霆直击汤豆豆虚弱的身心。汤豆豆不由趔趄了一下,泪水顷刻如泉奔涌,但她还有力量木然转身,在阿鹏的追赶下跑下楼去。
阿鹏:“豆豆!”
阿鹏的叫喊把僵在金至爱怀抱中的潘玉龙蓦然惊醒,这时汤豆豆已跌跌撞撞跑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