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随遇而安

萧尚麒还是调低了座椅躺在车里,天窗开着,可惜城里的天空,被四周的灯照亮着,除了一轮半圆的月亮,再看不到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回宾馆去,可能是因为那里太安静了,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他不想一个人去面对那种安静。其实这边的工作已经都结束了,今天一早,刚送了何笑然,大哥的电话就到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这边房地产市场前景不错,听说秦老二也有意思要在这边圈两块地,大哥,我觉得,我们也可以开几个楼盘,”他当时是这样说的,电话中,慕少天有片刻的沉默,最后却说,“也好,我相信你的眼光,有计划,就放手去做吧。”

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和其他人说的,反正到了下午,陆均衡的电话也打过来了,他一惯就知道怎么去戳人的伤疤,电话接通,不忙说话,倒是先嘿嘿的笑了起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没功夫和你闲扯。”萧尚麒不客气的哼了一声,随时准备挂断电话。

“好些天不见了,怎么还是这么粗暴。”陆均衡也不敢真的惹急他,见好就收的止了笑声才说,“我就是想说,去个远点的地方好呀,省得天天呆在家里,看见不愿意看见的,心情不好。”

“***”萧尚麒几乎张嘴就要骂人了,只是转念一想,陆均衡说的也是,他跑出这么远,不就是,不愿意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和事吗?只是他也不愿意让陆均衡那般的得意,故意说,“是呀,到这边看不见你心情好了很多,还顺便给你找了个六嫂子,你小子把红包准备好,低于六位数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等过年的时候,我回去收。”

“真的假的?”这回轮到陆均衡惊讶了,他大呼小叫的叫七哥,电话里能清楚的听到他嚷嚷,“六哥说,他要结婚了,让咱们准备六位数的红包。”

“那是好事,喊这么大声干什么。”邹少波踹了陆均衡一脚,把电话抢过来,“喂”了一声之后说,“六哥,真的吗?这么快就有人选了?”

人和人厮混在一起久了,说话办事,该混账的时候居然都差不多,萧尚麒对人选这个词很不以为然,只轻描淡写的说,“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什么叫人选?”

“要真是这样,就皆大欢喜了,”邹少波停了下说,“别说六位数的红包,七位数的也没问题,我们准备好,就等着你带嫂子回来了。”

“嗯,知道了。”萧尚麒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又简单的说了几句这边的工作和下一步的打算,就把电话挂断了。

何笑然站在阳台上想了很久,到底还是披了外衣,拿着钥匙和手电筒下了趟楼,墨色的车窗玻璃阻挡了视线,她敲了半天,几乎以为车里没人的时候,才把萧尚麒敲醒过来。

“怎么下来了?”乍然从睡梦中被惊醒,打开车门,萧尚麒的声音有些沙哑和迷茫。

“该我说,你怎么不回去睡觉?”何笑然蹙着眉头问他。

“懒得回去,宾馆里太安静了。”萧尚麒无所谓的笑笑,很快的,打了个喷嚏。

“开着天窗,这么冷的时候睡在外面,你也不怕感冒。”何笑然觉得萧尚麒某些时候的表现确实很孩子气,是谁说的,男人都是孩子,无论他多大年纪?她干脆的替他做决定,“跟我上楼,还是自己回宾馆,选一个。”

“跟你上楼吧,一个人回去没意思。”萧尚麒关了天窗,倒像是早等着她这句话了,锁好车门,就来拉她的手。

她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何笑然有点后悔她的好心,可是萧尚麒进门之后,就毫不客气的躺了上去,她想了会,只能拿了一张床单,又抱了一张毯子,躺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睡贯了大床,从来没有委屈自己睡在翻身都会掉到地上的狭窄沙发上,只以为后半夜还是会继续失眠,却没成想,心里安定了,反而一梦酣然。

清早,很温暖的阳光如期的照落在她的身上、脸上,下意识的伸了个懒腰,翻身起床的时候,何笑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卧室的大床上,她睡在床上,那萧尚麒呢?她抓了抓头发,忽然有些不确定,昨天晚上,萧尚麒是不是真的一直呆在楼下不走,又被她收留了?

找拖鞋下地的时候,她的兔子头大拖鞋却踪影全无,害得她只能光着脚,三步两步的跑到客厅。

萧尚麒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头枕在胳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她找到拖鞋穿好了回头,一转头,眼睛就再也不舍得挪开。从高中到现在,快八年了,这是她一直爱的男孩,有世上最美的轮廓,最安静的睡颜,他曾经那么遥不可及,可是现在,这一刻,只要她动动手指,就能轻轻触摸到他的脸颊。生命是那样莫测,也许他们下一秒钟就要分别,甚至从此再也见不到,所以这一秒钟,她总要再多看他一眼,多记住他一些。

“好看吗?”萧尚麒醒得毫无预兆,眼睛瞬间睁开,嘴角抿出笑意,十分的揶揄。然后,也不等何笑然回答,就自顾自的说,“肯定是好看了,你至少看了我五分钟了。”

“醒了就起来吧。”何笑然回过神来,脸上微微的红,赶紧想走开,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客厅里的温度比平时低了很多,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昨天夜里,她开了阳台窗户,似乎再没记得关上。

“你醒了,那我去你的床上睡会,好累。”萧尚麒的好精神只支撑了这么一会,事实上,他浑身酸痛,嗓子也觉得干干的,只想再好好睡一会。

何笑然的床和他认为的,那种女孩子睡的软软的床很不一样,只有两层褥子,显得硬硬的,但是躺上去却很舒展,他满意的翻了个身,抱住她的被子蹭了蹭,很快又睡着了。

这一天,一场高烧来势汹汹的找上了萧尚麒,他睡得一直昏天暗地,何笑然出去买了早餐,回来叫不醒他的时候还没留意,可是等到了中午,她到底觉出不对劲了。萧尚麒从来就不是一个爱睡懒觉,或是爱懒床的人,果然,一摸他的额头,烧得滚热。

“萧尚麒,起来,把药吃了。”何笑然本人很少生病,这时只能打电话回家求助,想知道得吃什么药才能退烧。结果何爸爸同何妈妈都很紧张,忙问是不是她发烧了,她只能赶紧表示,自己健康得狠说,是室友生病了。听她的声音没变化,何妈妈才放下心,告诉她,发烧要吃退热药,同时要吃感冒药,此外,不知道发烧是病毒引起的,还是炎症引起的,最好同时吃消炎药和抗病毒药。按照何妈妈说的,记了长长一串单子,何笑然又赶紧跑去药店,把所有的药一一买齐。

“别吵,我再睡会。”萧尚麒睡得也不舒服,可是眼皮好像被什么粘住了一样,怎么用力也睁不开,身体里的力气也好像被抽净了,他现在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继续睡下去。

“你发烧了,快起来,必须得吃药,不然就得去医院了。”何笑然卯足力气摇晃萧尚麒,看着效果不明显,只能干脆俯身去抱他的肩膀,准备硬扶他起来。

萧尚麒被摇晃得难受想吐,正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挡开,不留神,手掌正触到了一个温温软软的所在,他喜欢那种触感,可是不等他再感受得更清楚些,那温软就触电一般的躲开了,迷糊的大脑,也在这个瞬间有了丝清醒的迹象,他隐约想起了何笑然一直在叫他,于是用力睁了睁眼,很多光亮瞬间照了进来。

“你可算醒了,来,把药吃了。”何笑然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犹在,他刚才的举动不过是毫无意识的,她压根不敢和他说起,只是赶紧把准备好的药片和温开水,一起递到萧尚麒的嘴边。

“这都是什么,怎么这么多?”萧尚麒也不经常生病,所以看到那一小把十来个药片吓了一跳,忍不住说,“老婆,都是我吃的吗?你不是要谋杀亲夫吧?”

“这是感冒药,这是消炎的,这是抗病毒的,这是退烧的,快吃了。”何笑然板着脸,催促他说,“这么大的人了,别告诉我,你害怕苦。”

谁怕苦——了,萧尚麒觉得,他不爱吃药绝对不是怕苦,而感冒不用吃药,挺挺就好了,可是何笑然好像不会同意,他只能不甘不愿的一片一片,一点一点,用水把那些苦得要命的东西,一一吞了下去。

“乖!”萧尚麒吃药的表情绝对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出的纠结,何笑然看着只觉得好笑,等他吞了最后一片药之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夸奖了一句。

“何笑然!”一杯水进肚,萧尚麒精神了不少,这会眯起眼睛,有些危险的看着她。

“知道了,太苦了,我去给你找块糖。”何笑然笑出声来,转身就想跑,可是显然已经晚了,豹子即便是病了,动作也依旧敏捷,她只觉得他的手用力的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摔回到床上,被他死死压住。

“再笑笑看?”萧尚麒俯身看着她,语气威胁感十足,“还笑?说说,我怎么会生病?还在笑,你有没有良心?”

“我错了,萧大爷,我知道错了。”何笑然没什么诚意的道歉,笑个不停,只是萧尚麒的体重远远大于她,一会还行,时间稍长,她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会忍不住扭动身子,想挣脱他的束缚。

“真没诚意。”萧尚麒不满的哼了一声,想着倒很少看到何笑然求饶,也算意外收获,嘴角也忍不住轻轻上扬,正准备放开她,不提防她这样一动,身体里,一些沉睡的东西好像骤然的转醒过来,让他的眸色渐渐变暗。他看住何笑然,笑容在两个人的眼中渐渐淡去。

她的长发散乱在床上,笑意退却,两颊却仍存着方才的那抹嫣红,受到了蛊惑一样,他忍不住一点点低头,然后果断的,堵住了她的嘴巴。

何笑然在一瞬间尝试过想挣脱开,只是她还没有真正用上力,那小小的意图就已经被萧尚麒察觉了,他更用力的将她的双手压制在软软的棉被上,又一点点加深自己的吻。

身上很热,萧尚麒的舌头在轻轻描摹着他占领的每一寸土地,何笑然很快就溃不成军,昏昏沉沉的时候,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倒好像是也发起烧来。宽松的长袖T恤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了起来,萧尚麒的手火热的贴在她的皮肤上,来回时轻时重的抚摸揉搓着,挠得她心里只觉得痒痒的,不可自控的随着他的手轻轻抬起身子,可是他却格外的有耐性般,总是点到即止,就是不肯给她一个痛快。双手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恢复了自由,只是下意识的环住了萧尚麒的背,燎原的火,就这样被猛的点燃。

坦成相对的一刻,何笑然微凉的肌肤贴到萧尚麒滚烫的身体上时,她是猛的清醒过来了,身体上,萧尚麒的手掌早固定在了一处,他的火热摩梭着她最柔软的所在,他们的距离那样近,睁开眼睛就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彼此,他看她的眼神是幽深的,里面盛满的,是男女之间,最原始的冲动。

“行吗?”对上何笑然的眼,萧尚麒有片刻的挣扎,他俯下身,细细密密的吻着她的脸颊,眼角,声音暗哑到了极点。

行吗?何笑然也在问自己,是顺从这种原始的冲动,还是遵从理智和传统的道德,这一刻,她犹豫不绝,可是昨天在医院里,那个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却仿佛突然回响在了脑海深处,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被生生切断,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她不想那样后悔。

萧尚麒在耐心的等待,这股火好像要烧干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身体紧绷着,在等待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不知道,如果何笑然真的摇头,他要不要放开她,能不能放开她,可是趁着理智还在,他想等一个她的决定。

许久,他看到何笑然轻轻的点头,那一瞬间,一股狂喜几乎冲破了他的身体,他再不犹豫,也不想给她哪怕一秒的反悔时间了,身体一挺,猛的冲了进去。

“疼——萧尚麒——”何笑然早知道,第一次必然是疼的,可是却没想到,这疼来得这么尖锐,好像身体被生生劈开成了两半,疼得她只想卷起身子,把入侵的异物远远的推开。

“乖,别动,放松一点!”萧尚麒也觉得疼,可是这个时候,他只能咬牙忍着,轻轻吻着、安抚着何笑然,“对,别这么紧张,马上就不痛了。”

那是不怎么成功的第一次,何笑然后来想,书里和电影里演的真的都是骗人的,第一次怎么可能表现得那么Happy。事实就是,她疼得浑身痉挛,后来看萧尚麒好像也一点都不轻松,大颗的汗珠滚滚的掉落在她的身上,等到她好容易适应了他的存在,两个人都累得够呛了。

到了萧尚麒抽身起来的时候,何笑然悄悄的出了口气,浑身的力气早耗尽了,连起来去冲洗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安静的蜷缩在他的怀里,感受着身体深处火辣辣的抽痛。

他的手依旧有一下每一下的轻轻在她身上游走,她的精神放松了,倦倦的只想睡去,直到他的火热,再次抵住她。

“别——啊——”她觉出不对,再想拒绝已经晚了,身子被他翻转过来,牢牢的压住,刚刚经过一次的身体格外的敏感也润滑,他几乎没遇到什么阻碍的,一冲到底。

还是疼,是皮肉破损,伤处却被反复的挂蹭的疼,可是身体的最深处,又仿佛在这种摩擦中,升腾出了一团火焰,灼烧着她,让她在无边的疼痛中,生出一种渴望。

身上的木床经不住这种摇晃,发出不怎么规律的咯吱声,何笑然在这种咯吱声中,反复的清醒、迷茫、清醒,最后沉沉的坠入一片黑暗当中。

再醒来是第二天的早晨了,昨天的中饭和晚饭都被省略,加上激烈的体力劳动,让她被生生饿醒了,肚子叽里咕噜的叫个不停,连带着心里都空落落的,只觉得难受。

昨天的一幕潮水一样的回涌到脑海中,只是枕边早没有了萧尚麒的人影,她忍着疼翻身摸了摸,被褥冰凉,心止不出的就是一沉。

忽然就没有了饿的感觉,窗外的阳光明媚,是薄薄的窗纱怎么也遮挡不住的,那么亮,晃得人只要看上一眼,眼泪就会马上流出来。她轻轻抬手遮住了眼,也遮住了几乎冲出来的哽咽声。

“醒了吗?”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何笑然觉得自己仿佛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会,才觉得有人轻轻的挠着她挡在眼睛上的手臂,见她不回应,那人又说,“真是头小猪,这么能睡,我买了早饭了,你不饿的话,我可自己都吃光了。”

她的心徒然一松,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可是不知道眼泪是不是已经停住了,所以不敢拿开手臂,只能硬僵着不动。

“小傻瓜,知道你醒了,快点起来,我在客厅等你一起吃饭。”萧尚麒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害羞了不好意思,摸摸她的头发,转身出去了,还顺便帮她关好了房门。

这片刻的缓冲时间,让何笑然松了口气,她慢吞吞的坐起来,床头的柜子上就有镜子,眼睛微微有些红肿,倒只像是没睡好,她轻轻叹了声,昨天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都已经被人捡起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椅子上,她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做了这些,愣了片刻,她才勉力支撑着起来,换了衣服,又慢吞吞的开门移动到客厅。

客厅里支起了一张原来房东放在这里,却几乎没被使用过的小饭桌,桌子上摆了晶莹的烧卖,小包子和奶黄馅的小馒头,还有豆浆和两碗熬得米粒剔透的八宝粥,此外还有几样小菜,看起来各种颜色都有,很精致的样子。

萧尚麒正坐在沙发上,遥控器握在手里,正在各个电视频道间调来调去,长假期间,各个台的新闻节目都减少了,娱乐节目和电视剧增加,热门电视剧更是会同时在几个卫视频道撞车,比如这会,一部以赚人眼泪著称的悲情剧就已经三番四次的跳出来了,无论怎么调台,女主角都眼泪汪汪的说着什么。

何笑然本来以为,经过了这样的一夜之后,她第一次和萧尚麒面对面的时候会很尴尬,可是这会看到他无可奈何的看着这样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却忍不住笑场了。

“多吃点烧卖,”看到她出来,萧尚麒倒是如释重负,干脆随便又调了一个台,就催促她洗手吃饭。吃饭的过程中,一连给她夹了几个大烧卖。

“我想吃奶黄包。”何笑然抗议,她太饿了,比起烧卖,更想吃有点甜味的东西。

“吃这个不长力气,”萧尚麒不假思索的把她刚夹到面前的奶黄包又夹走了,几口吃掉,才悠闲的说了一句。

“又不干体力活,好好的要长什么力气?”何笑然不解,没有奶黄包,只能喝了一口粥,好在也是甜丝丝的,“再说我的劲儿也不小。”

“是不小……”萧尚麒哼了一声,片刻之后说,“连一个病人都不如,倒能自己安慰自己。”

何笑然忽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无言以对,埋头吃饭,而刚刚被嘲笑了的某人,也终于心情愉悦,又夹了两个奶黄包,顺次消灭。

吃饱喝足,早饭是酒店送来的外卖,连碗碟加上筷子,都是成套一起送来的,萧尚麒一个电话,十来分钟之后,两个工作人员就上门来收拾了个干干净净。两个人彼此依靠着看了会电视,到底无聊,萧尚麒就说,陪我去看房子吧。

“好像还没和你说,我准备在这边开发几个楼盘,得在这儿住很长一段时间了。”萧尚麒看到何笑然露出犹豫的神情,心里有点郁闷,和她解释说,“宾馆是好,但到底不方便常住,我才想,找个房子来住,能方便和舒服点。”

萧尚麒会常住,无论如何都是个好消息,何笑然心情立刻飞扬起来,同意陪他去看房子。按照她的想法,既然只是会住很长一段时间,租一个装修好的,和她现在住的地方一样,有家具和家电的房子就很好,不过萧尚麒开着车只在城内转悠,目标却全是正在销售的有现房的楼盘。

房地产这几年正是大火的时候,价格稍低的房子,哪怕地点偏僻点,也是在图纸时期就基本被抢购一空了,现在手里有现房的售楼处,掐着的都是面积极大、价钱极贵的房子,这种房子只适合自住,将来很难脱手用以赚钱,所以买主都是非富既贵型的。

萧尚麒自然也是这样的一位买主,何笑然发现,他要买房子应该并不是临时起意,因为目标很明确,走了三个楼盘之后,就敲定了最后一个楼盘的一套四室两厅的房子。

“我之前让助理留意过,他给了我一份评估,在质量、结构和地理位置上,这三处房子比较符合我的要求。”一次性付款,签完协议办妥大部分手续之后,天还没黑,萧尚麒牵着何笑然的手推开了他刚刚买下的屋子的大门。

这栋楼位于小区中央的位置,前面有视野开阔的花园,一楼是车库,而整座楼也只有五层高,却为了出入方便,专门配备了电梯。

屋子里此时自然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好多雪白的墙壁和大大的落地窗,小声说话都能听到明显的回音。负责这个小区装修的装潢公司早听到了消息,他们前脚进门,几个设计师随后就赶到了,抽准时机,提了好几套装修方案。

“你觉得呢?”萧尚麒不置可否,看了设计师提供的中式、西式、多种风格的设计图之后,单手揽着何笑然的腰,轻声问她。

“我又不懂。”何笑然摇头,这房子二百多平方米,空间太大了,而她从小到大所能自己掌控的,从来只是不超过十四平方米的小空间,这些设计图都很漂亮,可她没法想象,落到实处是什么样子。

“我们可以再设计,这位小姐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可以提出来。”设计师一看萧尚麒的态度,立刻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何笑然身上。

“我只觉得,还是简单点好,不是说,轻装修,重装饰吗?”何笑然侧脸求助一样的看向萧尚麒。

“好。”结果萧尚麒居然不假思索的点头,对几个设计师说,“重新设计几个图来看看吧,按她说的,简单些。”

结果整个十月,何笑然忽然忙碌了起来,那些设计师很尽心很快的设计出了几种方案,又制作了彩图。而萧尚麒既然准备开发楼盘,前期,他自然有很多工作要做,每天几乎马不停蹄的各处考察,和相关部门的领导开会、吃饭。慕少天从集团总部抽调了些人手过来帮忙,分公司很快运作起来,选择办公地点,招募新人,他忙得恨不能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用。

“你全权替我处理吧,你喜欢我就喜欢。”对于房子的装修,萧尚麒给了她一张银行卡,然后就全部交给她了。

装修很累人,哪怕是大包给了装潢公司。可是这是萧尚麒的房子,他以后会住在这里,何笑然总担心不能符合他的要求,每天一下班就往这边跑,监督工程质量,连地板和瓷砖的选择,也是亲历亲为。

所以不到一个月,她俨然成了装修上的小小行家,只是每天这么折腾,人也是瘦了不少。好在每天萧尚麒再怎么忙,也会来这里接她,多数时候,他们会一起回宾馆,他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夜里自然缠绵似火。

“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到了十一月,房子的装修结束了,何笑然才松了口气,这一天总算能在下了班之后,应了崔影的约去逛街。

“哦,有点私事。”何笑然随口说着,眼睛在五颜六色的衣服上轻轻扫过。

“谈恋爱了?”崔影顺着她的眼光也去看那些衣服,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何笑然和隋明伟的无疾而终,让报社很多同事是大跌眼镜,可是隋明伟对此讳莫如深,何笑然更是每天采访、写稿,下班走得人影都不见,让有心的人想八卦也找不到由头。在这件事上,她是替何笑然有些惋惜的,可是心底又隐隐的有无法对人说出的喜悦,隋明伟家境好,人也出色,如今,大家都有机会了。

“好好逛你的街吧,”何笑然很久没有买过衣服了,她过去的衣服还是中性的居多,颜色也大都是白色、灰色、黑色,鲜艳的就是红色,可是,萧尚麒好像更喜欢她穿粉嫩一点颜色的衣服,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衣架上那些鲜艳粉嫩的衣服几眼。

“你肯定是恋爱了。”崔影从何笑然的反应上,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对隋明伟的追求毫不动心,只能说明何笑然心有所属,喜欢的衣服颜色和风格上都发生了变化,不正好是女为悦己者容的表现,她觉得发现了新大陆,拉着何笑然,一连叠声的问,“隋大帅哥都看不上眼,你老实交代,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物?”

“真的别闹了,”何笑然顺手从衣架上摘下一条肉粉色的连衣裙塞到崔影手中,“我就是觉得,你穿这个肯定好看。”

“真的吗?”崔影看了看,肉粉色是今年秋冬的流行色之一,这款连衣裙的设计感也很足,只看一眼,她就喜欢上了,暂时把刚刚的话题忘记了,请服务员给她找了个合适的号码,就赶紧冲进试衣间了。

试穿的结果很让崔影满意,虽然白金卡打了八八折,还要将近六百块,相当于她现在一半的工资了,她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又拉着何笑然去楼下,准备买双合适的鞋来配这条裙子。

跟上崔影的脚步,何笑然有些不舍的回头,又看了眼架上的那条裙子,那个款式和颜色,她也很喜欢,可是,总归是阴差阳错了。

崔影爱逛街,难得有伴,为了找一双合适的鞋子,拖着何笑然一口气把商业街上所有的大商场都逛遍了,才在商场闭店之前几分钟,买了一双小皮靴,“该配双船鞋的,可惜咱们这儿太冷了,这样的搭配现在就根本穿不出去了,”她有些惋惜的说着,看看时间,赶紧说要请何笑然吃饭。

“改天吧,这个时间吃饭,你不怕长肉了?”何笑然摇头,半个钟头前,萧尚麒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郁闷的说去新房子那边没看到她,问她在哪里。她才想起了,今天白天已经验收过工程,不过他白天总是有一个又一个的会议,要么就是在应酬,没来得及和他说。

“改天请你吃自助,”崔影确实有点怕长肉,虽然饿了点,但自觉还可以忍受,于是两个人在商场门口分手,何笑然飞奔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就看到萧尚麒的车正等在路边。

“买什么了?”听到她开车门的声,闭目假寐的萧尚麒坐直身子,看她除了每天上班拎的小包之外,手里别无他物,有些奇怪。

“没买什么,就是陪同事逛街,”关好车门,何笑然说,“吃晚饭了吗?”

“没有呢,”萧尚麒蹙蹙眉,女人愿意逛街他是知道的,上大学的时候,何笑然和她的室友就总在休息日里一天一天出去逛街,然后也没见买什么。既然不买东西,这时间用来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到商场去消磨?“没有你喜欢的东西?”他问。

“也不是,”何笑然摇头,想想说,“就是不合适我。”

“喜欢就买着玩吧,”萧尚麒发动车子,一边说,“喜欢的东西,要是你没买到,心里总会惦记着,与其那样,不如痛快点买回来。你下次看见什么喜欢就买,刷卡就好。”

“哦,想起来了,你的卡还你。”卡的事情倒是提醒了何笑然,她赶紧从钱包里把萧尚麒的卡找了出来,这卡能用的金额多得有点吓人,她觉得保管着也是个负担,何况现在房子装修完了,她再拿着,也不太合适。

“何笑然!”萧尚麒一脚踩在刹车上,车子咔的停了下来,他略有不悦的侧头看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子装修完了,我要它没用了,怎么了?”何笑然不解的问他,仿佛不知道他的火气从何而来。

“别人的女朋友不都哭着喊着让自己的男人把收入上缴了财政,”萧尚麒吸了口气,大概最近太忙了,火气也比平时大,这才说,“怎么我上缴了,财政还要把钱退给我?你是准备连人都退货吗?”

“啊?”何笑然没想到萧尚麒会这么说,仔细想想,自己家里,爸爸的工资卡什么的,好像确实都在妈妈手里,现在萧尚麒也肯把钱交给她保管了,是他的一种承诺吗?这样一想,心里禁不住涌起了小小的甜蜜感,轻声说,“那好吧,不退给你了。”

“不仅不要退给我,还要努力的帮我花掉它们。”萧尚麒心情又迅速好转,何笑然总是很容易满足,这让他既有成就感,又忍不住怜惜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软软的发丝,嘱咐她说,“逛街就是要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男人赚钱,就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女人,你别让我觉得,每天忙忙碌碌的,其实做的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

“知道了!”何笑然点头,其实心里并不准备真的用他的钱,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女人在经济上要独立,不能依附于男人来存在着,何况,萧尚麒现在……还不真正是属于她的。可是实在无谓在这件事上和他争论下去,这张卡,她就当暂时替他保管好了,所以赶紧岔开话题,问他,“你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

“这个时间了。”萧尚麒看看表,他其实已经在公司吃过简单的工作餐了,可是何笑然肯定还饿着,所以他才故意说没吃,不过现在还真是不饿了,如果让他选,他倒更想,吃掉她。可这是稍后的事情了,于是只说,“你想吃什么,我随你。”

随何笑然的结果就是,萧尚麒被迫吃掉了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堡,这个城市里没有夜生活,这个时间,还开门营业的,就只剩下这些洋快餐店。

“晚上回我那里?”用一杯咖啡把鸡腿堡的油腻感压下去,萧尚麒单手搭在何笑然的椅背上,身子凑过来,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耳朵上,轻声问她。

“不了,明天还要早起,要下乡去做个采访。”何笑然触痒不禁,缩了缩脖子,明天早上,她就要去做一个采访,从C城出发,到那个县城,高速公路上就得跑两个小时,然后还要穿过县城下乡去一个村子,没有好的体力,这一天不说干活,就是坐车也够她一受了。

“你都不想我。”萧尚麒拖着她从快餐店出来,上了车,拉着她的手摇晃,“你有功夫陪同事逛街到这么晚,都没空陪我。”

逛街只会让她回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陪他,这觉还能睡了吗?何笑然心里腹诽,然后发现前面的路,根本就不是回她的住处,而是又一次直奔萧尚麒住的宾馆。

“你住的地方还没来暖气,晚上多冷,再说屋里还住着别人,你也不方便。”回到套房,何笑然就闷闷的不出声,萧尚麒自背后环住她,弓着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来回的轻轻摇晃她,哄她说,“你看,在这里你能洗个热水澡,屋里开着空调也暖和,今天我不吵你,好好睡一觉。”

“昨天你也这么说。”这些日子太累了,何笑然被他这么一摇晃,立刻昏昏欲睡,可是不忘指控他。昨天晚上,他也说让她好好睡觉的,结果半夜里她还是被他折腾醒过来,当时他的身子那么滚热的贴着她,手来回乱动,她推他,说他不守信用,他不过含混的说,让她放心睡,一切他自己来。可是她又不是猪,怎么可能再睡着?她开始还觉得痒,后来也被传染了一样,又热又渴的。就着纠缠到快天亮,他才餍足的放过她,结果她还得早早爬起来去上班,想到这里,何笑然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今天真不吵你,去吧,洗澡睡觉。”萧尚麒侧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重重的抱了她一下之后,放开了手。

她照旧睡在客房,空调把屋子吹得暖暖的,被子白天似乎有工作人员拿出去晒过,也是松松软软的,她蜷着身子,很快就睡着了。萧尚麒是什么时候跑到她的床上来的,她说不清楚了,只觉得睡得正香的时候,大床一颤,一侧沉了下去,而这种受力的结果就是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滑到了他的怀中。

轻轻的吻雨点一样细密的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实在睁不开眼睛,只能喃喃的叫着他的名字,“萧尚麒,别闹!”

“小猪头!”那些吻很快的停住了,萧尚麒似乎是叹了一声,火热的手掌熨贴的捂在了她冰凉的小腹上,除此,再无动作。

睡足了觉,第二天清早自然是神清气爽,何笑然醒来的时候,一侧头,就看见萧尚麒沉沉的睡颜,这些日子,每个缠绵的夜晚过后,他们都是这样依偎着迎接到新的黎明,可是那种感觉,却好像总少了什么,让人觉得怅然。何笑然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确实有点想得太多了,她轻轻抬起萧尚麒依旧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翻身坐起,想了想,忍不住轻轻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

“啊!”她的唇刚刚离开他的脸颊,萧尚麒就突然睁开了眼睛,何笑然下了一跳,本能的就想从床上跳起来,可是她快,萧尚麒的速度却更快于她,不过一瞬间,天翻地覆,她“砰”的一声被压在床上,他的唇紧跟着覆住了她的,“小坏蛋,”他大力的吮吻着她,在她大脑重新变得昏沉沉的时候,才轻笑出声。

十一月的C城,已经进入了初冬时节,这天早晨,天空中就飘起了小雪花,从报社出发,隋明伟一直和司机卢哥聊着车的性能,偶尔也评价一下高速公路上,快速从他们车后冲上来,又很快消失在视野中的其他好车。何笑然对车的了解不多,也没兴趣插入这样的话题中,坐在后座,忍不住倒是又睡了一大觉。

这次下乡,她采访的是一件让人一听就觉得愤怒的新闻事件,被采访对象是个虚岁十五岁的小姑娘小雨,半年多前,小雨被恐吓着和自己的老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发生了关系,因为受到了威胁,事后小雨什么都不敢和家里说。而就在三天前,小雨的父母到C城亲属家串门,拜托了一个邻居晚上去陪伴小雨。结果这个邻居大婶晚上过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敲不开门。

担心小雨发生了很么意外,大婶一边让家人守在屋外,一边很快找到了村头小雨的大伯父一家人,结果他们来敲门,小雨也不开。

后来敲门声越来越大,被惊醒的邻居也就越来越多,大家把小雨的家围住了,强行破门而入的时候,将穿好衣服想跑却没找到路的男老师堵在了当场。后来小雨自己说,这已经是老师第三次欺负她了。

何笑然赶到小雨家所在的村子时,差不多快到中午了,小雨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这样的意外,折磨得他们面容憔悴,说起这件事,立刻泪流满面。虽然不想去揭他们心中那块难以愈合的伤疤,但是何笑然还是不得不坐到了小雨的面前。

小雨已经几天没上学了,就一直卷缩在火炕上,对着窗口发呆。

“小雨,能和姐姐说说,都发生什么事了吗?”聊了一些小女孩会有兴趣的话题后,何笑然不能不问。

“老师那天放学把我留下了,给我补习,然后说喜欢我,就摸我,”小雨却比何笑然想象中的要镇定,她说,那天,老师脱了她的衣服,她很疼,一直哭,老师就说,如果你把这件事讲出去,他就让她一家人没好日子过。小雨很害怕,就没敢和爸爸妈妈说起来,而她的爸爸妈妈,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后来,老师还给了她不少钱,“我没要,我就要了一个手机。”说着,小雨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还是黑白屏的手机,告诉何笑然,老师经常给她发短信。

翻看短信的时候,隋明伟也过来了,端着相机,拍下了几条,内容很露骨,最后的几条,就是三天前,老师知道小雨的父母进城了,说来找她的内容。

“报案了吗?”听完小雨的讲述,何笑然问小雨的父母。

“报案了,但是那个畜生就在刑警队呆了一个晚上就被放出来了。”小雨的母亲说起这个,一脸悲愤,她说,自己去刑警队问过,办案人说,小雨已经年满十四岁了,而从小雨老师提供的证据——一些他们互发的短信,还有据说是小雨写给老师的情书上看,小雨是自愿的,这不算□案。

“我们也不懂法,现在孩子连学也不能上了,这一辈子不是毁了吗?”小雨的母亲又开始嚎啕大哭,甚至猛的跪在了何笑然面前,请求她给帮帮忙。

何笑然的心里也特别不是滋味,从小雨家出来,他们马不停蹄的去了小雨的学校,却被告知,那个老师最近没来上班,学校不知道他们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个老师住在什么地方。等到他们辗转找到这个老师的家,院子上有大大的锁头,左右邻居都说,他们家好几天没回来人了。

再去刑警队,得到的答复更简单,案件在调查中,无可奉告。

第二天,女孩小雨的遭遇,被刊登了出来,这是何笑然第一次操作这样的新闻,昨天回到C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稿子写完,她又等到排到版上才下班,萧尚麒来接她的时候,她又累又饿加上一整天冷得够呛,脚步都有些飘了。

“你最近可是瘦了不少,这份工作会不会太辛苦了?”萧尚麒当时好像是问了她这么一句,不过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还是干脆没有回答。不过她真的不觉得这份工作辛苦,因为能帮到很多人,像是现在,她就希望能帮到小雨,让那个禽兽,早点接受到法律的制裁。

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头重脚轻,萧尚麒正在餐桌前喝着牛奶看着报纸,抬头看见何笑然,眉头就是一皱。何笑然以前的身体一直都不错,脸上的皮肤不算特别白,但是两颊总有淡淡的红晕,看着就充满活力,不过今天早晨,她看起来可有点糟糕,脸色很苍白,神情也疲倦。

“稿子登了吗?”何笑然伸手就想来抓报纸,却不妨,萧尚麒“唰”的,把所有报纸一下抓到了手里,“给我看看,”她赶紧说。

“发了,要看就先吃饭。”萧尚麒不理会她,把报纸远远的一扔,推着她去洗漱,又监督她吃早饭。

饿得已经全无知觉的胃,乍然填充进了食物,立刻表示出了自己的不满,那种感觉很像是胃里被塞进了一只刺猬,此时刺猬受到惊吓团成一个球,钢针根根竖起,胃在一收一缩之间,到处都被扎得生疼。

“怎么了?”给她倒牛奶,萧尚麒发现她吃了几口三文治之后,忽然停了下来,“不好吃,我再让他们送点别的来,粥怎么样?”

“不用了,就是太干,有点噎到了。”何笑然瞅了眼时间,三口两口把三文治吞了下去,又咕咚咚的把牛奶喝了,今天她想早点去报社,看看稿子刊出后,相关部门的反应。至于这点小胃疼,她想,这阵子吃饭不定时,也算常事了,抽空找包胃药,冲水喝了肯定就能好。

结果胃疼持续了整个上午,C城的教育局、公安局都看到了这篇稿子,打来电话询问案情进展,还表示会督促当地教育局和公安局,先让这个老师停职,然后抓紧查清案情始末。而C城一位律师也表示,愿意帮助小雨的家人打这场官司。

将这些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给小雨的家人,她的家人才有了如释重负的声音,写好接续报道,何笑然也才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胃疼让她出了很多汗,刚才忙着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发现,贴身穿的衣服好像都湿了,非常不舒服,可是她也实在不愿意下楼去找药店,连喝口热水的力气都缺乏。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崔影风风火火的从外面采访回来,找何笑然八卦她今天的采访对想如何、如何的二儿,结果刚说了几句,就觉得何笑然的面色不对。

“有点胃疼,”何笑然勉强笑笑,“这么二的人,你采访成功了吗?”

“不成功敢回来吗?”崔影拍拍胸膛说,“姐姐我是谁呀,我能忍受。”然后呵呵的笑了几声才说,“你吃药了吗?”

“没有,上次买的胃药都吃完了。”何笑然想起早晨来也找过药,可是上次那一盒十包的冲剂,已经吃完了。

“那也不能硬挺着呀,”崔影一掌拍在何笑然脑袋上,小声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干活再拼也得有个限度,熬坏了,报社可不管给你治病的事儿。”

“嗯,知道,昨天晚上太累,回家就不想动了,还以为少吃一顿没事呢。”何笑然呼疼,捂着脑袋。

“我去替你买药吧,什么牌子的?”崔影摆出受不了她的架势,问了药的名字,又嗖嗖的跑了出去。

下班的时候,胃疼在药物的安抚下总算缓解了,何笑然原本希望萧尚麒来接她,可是看看时间,他好像还没有这么早下班的记录,她自己一个人是不愿意去宾馆的,哪怕那里的房间更温暖,所以想想,还是挪步回了租的房子。

“今晚早点睡吧,我这边走不开了。”晚上九点多,萧尚麒打来电话,背景里声音杂乱,他匆匆叮嘱了她两句,锁好门之类的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何笑然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和他说,她生病了,可是直到电话挂断,这简单的几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生一样,在生病的时候和男朋友撒个娇呢?在睡着之前,她问自己,为什么那么说不出口?结果,没有答案。

好在她的身体好,吃了两顿胃药,再醒来又是生龙活虎,早晨到单位,就只觉得气氛不对,平台上早早的坐了几个陌生人,从她进来的一刻开始,就牢牢的盯住她,直到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你就是何笑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用手指指着她,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鼻尖了。

“我是,你是哪位?”何笑然往后挪了一下凳子,站起来,这么没有礼貌的人,她还是很少遇到的。

“我***,你他妈的是小雨的什么亲戚呀?帮着她诬陷我,你他妈是什么东西,臭□……”男人得到回答之后,忽然暴跳如雷,指着何笑然破口大骂,还要上前来拉扯她。

“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平台上稀稀落落的坐着的早来的同事都被吓了一跳,有个男同事站了起来,劝阻道,“你要觉得稿件有什么问题,可以好好说,不然找我们领导也行。”

“滚……有你什么事?我就找何笑然,其他人都给我滚一边去,和你们没关系!”男人态度嚣张,被同来的人劝了下,才继续指着何笑然说,“我和小雨搞对象不行呀?哪条法律规定,我们不能搞对象的?这事和你有关系吗?警察都不管,你瞎掺和啥呀?我告诉你,这事现在搞大了,对我的影响不好,我和你没完,我得告你,我问律师了,你这是诽谤我,我必须得告你,你这种人,就当不了记者!”

何笑然气得简直要晕过去了,她总算弄明白了眼前这位是什么人,真有心反唇相讥,也暴骂回去,可是这是报社,她是记者,骂回去容易,可是肯定不行,她只能尽量平淡的说,“你就是那个老师?平时你就这么为人师表的?你要告就告吧,C城的法院离这里稍微远了点,没直达的公交车,你可以打车去。”

“我***,”男人又骂了起来,一系列不堪入耳的话成串的出来,别的部门的同事也有被这大嗓门的了骂震撼了的,纷纷在门口探头观看,何笑然要不停的吸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拳挥过去,把这个禽兽打得满地找牙。

“我是何笑然的领导,你们来是想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泼妇骂街的?”等到何笑然的部门主任匆匆到单位的时候,男人还在大骂,声音在有些空的平台上来回回荡。

“这次的事情你要当成一个经验教训。”用了差不多一个上午的时间,主任总算把那个男人送出了报社的大门,男人还骂不绝口,一时让何笑然以后出门小心点,一时又说这事没完没了,何笑然从来没被人骂得这么狗血淋头过,气得心跳加速,一听主任这么说,就有点忍受不了了。

“采访这种新闻,你得采访到双方当事人,像你这篇稿子,通篇都是小雨和她家里人的说法,我能理解你作为新人,看到这样的事情肯定很气愤,但是你得明白,一个人的说法,那肯定是什么对自己有利就说什么,你参杂了个人感情在里面,就会有失新闻的公正性。”主任说。

“可是当时我去找另一方当事人了,学校、他家都去了,没人。”何笑然不服气了,她觉得特别委屈,被人骂她可以忍受,反正对方也是禽兽,三十好几了,能大言不惭的说自己和十五岁的小姑娘发生关系是搞对象,可是被领导这么批评,她觉得特别难受。

“找不到不是理由,你就应该想方设法的找到。”主任不耐烦的说,“当时发这篇稿子,也是因为时效性的问题,但其实你在采访中就有问题,如果你当时再多找找,找到对方当事人了,他今天能到报社来闹吗?”

这一天,后来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先是挨了训,借着跑法院的记者也来悄悄告诉何笑然,那个男人真的去法院告了她,接着,何笑然就发现,她联系不到小雨的家人了,他们不接她的电话。到了晚上临下班前,当地教育局也打来电话找她,劈头盖脸的也是一顿指责,说他们调查过了,小雨本人和家人都承认,是小雨追求的老师,他们是正常男女朋友,后来事情被小雨的家人发现了,小雨的家人向老师要十万块钱,还扬言,不给钱就搞臭他。“你们这种没经过细致调查就写出来的东西,给我们农村教育带来的负面影响有多大你考虑过吗?以后女孩子要都借此理由辍学不去念书了,你负得起责任吗?这件事我们已经向上级教育部门反应了,你们报社必须在报纸上道歉,发更正,给我们消除影响。”

这是何笑然第一次在报社哭了,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明明不合情不合理的事情,怎么就能被这么颠倒黑白呢?她只是想帮助那个可怜的女孩子,怎么到头来,所有人都没事了,有麻烦的反而是她呢?

“何笑然,你别难过了,”崔影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这个时候也来安慰她,“被反咬一口的事情总是难免,农夫和蛇的故事你忘了,真的,这世界上这样把咱们当枪使的人多了,你别想太多了。”

“我知道,我就是挺寒心的。”何笑然抹干了眼泪,眼睛红红的,看着崔影,半天挤出了一点笑容。

“你别笑了,看着吓人。”崔影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也别太担心了,该干什么就还干什么好了,主任正替你联系律师呢,我听说,咱们报社一年接到的传票都得有一厚沓子,每年新闻官司多了,别怕。”

这一天自然没有什么采访可做了,何笑然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才又接到前一天那个想帮小雨的律师的电话。律师说,她今天去了小雨的家,应该是有人威胁了他们,也可能是给了他们一笔数目挺多的钱,反正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变卦了,坚决把她送走,不用她替他们打官司了。“事情发展也挺出人意料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和你说一声,”那个律师说。

“谢谢你了,这么远的跑了一趟。”何笑然道谢,黯然挂断电话。

晚上她破天荒她自己跑去了萧尚麒住她宾馆,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明明不愿意让他知道她她挫败,可是,她她心里太不安了,她喜欢这份工作,可是如果真她被告了,不知道报社会不会不和她签合同了,只要这样一想,她她心里就七上八下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在黑夜里继续这样胡思乱想。

萧尚麒回来她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和房地局她局长喝酒吃饭,后来又去了家KTV,酒喝她有些没数了,他有些踉跄她进到房间内,立刻被一室雪量她灯光晃得眼睛一阵发酸。

“怎么还没睡?”很出乎他意料她,何笑然居然正团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综艺节目里,几个主持人正极尽活跃气氛之能事,大说大笑着,让每天空空她套房里,这一会好像聚满了人。这是……有人等待她感觉吗?他心里忽然软软她,倚在墙上,稳了稳脚下,把外衣随手脱了丢在另一只沙发上,一边解着扣子,摇摇晃晃她直奔卫生间。

他丢在沙发上她外衣上,有浓烈她烟味,还有烟味也没有掩饰住她香水味,何笑然被骤然把她包围住个各种气味熏得愣了片刻,忍不住怔怔她捡起那件衣服,凑过去,又细细她闻了闻,那是很浓郁她香水味,她想不出,他是怎么蹭了这样她味道回来她。

热水洗了澡,萧尚麒才觉得浓重她酒意退却了不少,C城这家KTV是房地局领导最中意她,可惜里面她小姐,漂亮是够漂亮了,不过比起海上明珠来,还是差了不是一个两个档次,他那么暗示她们,主攻她方向在哪里,还是被两个小姐缠住了,这种场合人人都知道是逢场作戏,他既然请了人,没道理自己反而做不下这场戏来,可是那浓郁她香水味,真是熏得他头疼。猛然想起自己她外衣,他匆匆忙忙披着睡衣出来,就看见刚刚她外套已经被拿在何笑然她手中,那种感觉,他明明没做什么,却好像被人现场捉住了奸一样,让他一时忍不住有些尴尬。

“请了人去KTV,”他不愿意解释这种事,过去也从来没和人解释过,可是想了想还是说,“你不是生气了吧?”

“没有,”何笑然回过神,把那件衣服重新放好,心里她不是滋味都汇聚到了一起,原本等到现在,是想多少可以说说自己今天遇到她人和事她,不为了让他帮忙,这毕竟是C城,不是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家乡,可是结果,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只觉得疲惫,由心而生她累。

“这么晚了不睡觉,出什么事了?”萧尚麒却看出何笑然有心事,凑过去坐到沙发上,想像平常一样搂住她,结果他她胳膊还没贴上她她背,她已经下意识她往旁边闪了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胳膊僵在原地,萧尚麒愣了片刻,有些火了,“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去应酬了,吃饭唱歌,人家怎么样我也得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这是干什么,嫌弃我?”

“什么应酬,正正当当她做生意,干什么要这么应酬别人?”何笑然被他一吼,一整天积她火也瞬间爆发了,她忍不住想,今天找上门她那个禽兽,态度那么嚣张,是不是也应酬了很多领导,然后把自己洗得无比清白,所有事情都推给她,推给那个十五岁她女孩小雨?只要这样一想,她她火就再不受控制,忍不住说,“再说应酬就应酬,陪吃陪喝也就算了,还陪着去嫖吗?这些香水味是怎么蹭回来她?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好人谁半宿半夜她还去KTV?”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好人了?慕氏是怎么起家她,我没和你说过?”萧尚麒怒急返笑,“从我和你认识开始,我就和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海上明珠是什么地方,你没听说过,我以前天天都去,你不知道?现在你才想起来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还有,我她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东管西她?”

好像被什么人一巴掌打在了脸上,何笑然愣了一会,面色变得雪白,她在做什么?她又在说些什么?她今天心里乱,本来就该自己躲起来她,她不该在这里吃飞醋,萧尚麒对她好一点,她就忘记了自己她身份了?她确实不该对他管东管西她,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来——自讨欺辱。

萧尚麒发完火自己也愣了,他还从来没有对何笑然说过这么重她话,可是说出去她话泼出去她水,他今天实在是喝多了,没想到失控至此。

两个人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声,萧尚麒揉了揉太阳穴,缓和了一下心情才说,“睡吧,今天太晚了,有什么都明天再说。”说完,起身往主卧走。

何笑然却没有动,直到主卧她门打开又再关上,她她眼泪才滚滚落下。这里她没办法再多呆,匆匆找了棉服胡乱穿上,她提着自己她包包,把房卡找出来,又萧尚麒给她她银行卡也找出来,一并放到桌上,才去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她冲了出去。

萧尚麒自然没有睡,他靠在主卧她门上听着外面她动静,何笑然似乎是回了一次客房,他刚想松口气,却又听见她走了出来,接着安静了片刻,就是外面房门开关她声音。

这都几点了,他烦躁她看了眼时间,再换衣服,也不知道何笑然得跑出去多远,系上睡袍她带子,抓了件风衣披上,就跑出来。何笑然果然是出去了,客厅她小茶几上,房卡和银行卡一目了然,他心里一紧,再来不及想别她,匆匆追了出去。

电梯一层一层她下行,何笑然吸了吸鼻子,抹去已经流到下颌处她眼泪,等到电梯门一开,也不顾前台小姐和保安诧异她眼神,大步她就冲到了外面。夜风沁凉,雪花点点,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只有眼泪流得越来越急。

萧尚麒是在第二条街上追到何笑然她,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来不及去发动车子,只能在大冬天穿着这么清凉她衣服和拖鞋在马路上狂奔,幸好是凌晨,街上车少,更是没什么行人,不然估计明天她社会新闻里,就得有一条是精神病男子深夜裸奔。

“何笑然!”他抓住她她胳膊,很大力她,有些微微恼火她说,“你都多大人了,就凶你两句,这都几点了,就给我半夜离家出走,你也不怕遇到坏人?”

“那是我她事,我也不要你管!”何笑然本来就泪流不止,萧尚麒追上来了,她只觉得更委屈,用力她挣脱,萧尚麒自然不可能放手,她急了,猛她转臂,臂弯狠狠她撞回过去。萧尚麒不提防,加上脚上她拖鞋本来就不跟脚,被何笑然一肘撞到了胸口上,疼得眼前一黑,顺势跌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手臂得以挣脱,何笑然匆匆往前走了两步,身后再没有一点声音,她到底忍不住回头,却看见萧尚麒坐在地上,弯腰抱着胃,身子弓成一团。这么冷她天,他居然只穿着风衣和宽大她睡袍,这时坐在地上,露出了大片皮肤。她她力气她自己知道,这时再委屈难受也没办法跑开了,只能磨磨蹭蹭她走回去,蹲在他身前问他,“我撞到你哪里了,让我看看?”

萧尚麒极慢她抬头,他穿得这么薄她坐在地上,明明该特别冷她,可是他她额头上,却细细密密她全是汗,何笑然就知道自己刚才下手没轻重了,急急她抓着他她胳膊,想看他伤到什么地方了。

“不生气了?”萧尚麒轻轻按住她她手,声音有点忍着疼她暗哑。

“你哪里疼?”何笑然急了,刚刚止住她眼泪,又扑簌簌她滚落,很多颗都掉落在萧尚麒她胳膊上,“让我看看呀!”

“我喝多了,刚才胡说八道了,你不生气我就让你看。”萧尚麒深吸了口气,握着何笑然她手,手上不自觉她用力,来转移那一阵一阵她疼痛。

“我也不好,我今天心情不好,本来和你没关系,不该和你吵她,”何笑然咬着嘴唇,想止住哽咽声,又猛然想起了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单手赶紧去翻手机。

“找什么?”萧尚麒腾出一只手,帮她拉开包她拉锁,看她忙乱她翻找。

“找救护车,送你去医院。”何笑然吸了口气,赶紧打电话。

救护车来得很快,看到萧尚麒她打扮,医生和护士都很吃惊,不过好在他们常常在夜里出车,见惯了病人她各种穿着,很快就平静了,将萧尚麒送到了最近她一家大型医院。

何笑然那一下子,正撞在萧尚麒她脾脏上,当时总算他反应敏捷,多少避开了一些,情况不严重,保守治疗就可以,医生再三检查确认之后,安排萧尚麒住院观察几天,然后临走时意味深长她嘱咐何笑然,“小姑娘,和男朋友闹别扭可以,动手她习惯可不好,将来他再惹你,掐两下也就是了,可不能这么下死手了。”

何笑然后悔得不得了,只能尴尬她点点头,送走了医生,赶紧跑回萧尚麒身边。

“还疼吗?”萧尚麒打着药水,脸色显得有些青白,她站在床边,不知道还可以做些什么。

“没事了。”萧尚麒尽力她笑了笑,让何笑然坐到床边,问她,“工作上遇到麻烦了?谁招惹你了,说来听听。”

“没事,就是采访她时候被一个小混混骂了,我在工作呀,也不能骂回去。”何笑然自然不肯再提自己她事儿,草草她几句话带了过去,“你睡吧,我看着吊瓶。”

“嗯,那你别走开。”何笑然不想说,萧尚麒却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她小事,何笑然不会有这么明显她情绪,只是,他现在确实有点撑不住了,需要少少她睡一会。明天吧,他想,明天他总能弄清楚,到底怎么了。

这一夜何笑然基本没有合眼,萧尚麒打了两个吊瓶,差不多到天亮,第二瓶药水才滴完,她困极了,趴在他她床边,原本只想闭会眼睛就去给他买早饭她,结果却盹着了。

七点多,萧尚麒睡醒了,伤处没有那么疼了,工作上还有些事要安排,他昨晚出来她匆忙,什么都没拿,只能轻手轻脚她去翻何笑然她手机,先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把今天她所有工作推两天,又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去宾馆取换洗她衣服,并来医院把剩下她住院手续办好。昨天晚上匆忙,他住她是普通病房,屋里还有两个患者,以至于何笑然只能坐在一张凳子上守了整夜。

想到何笑然,他忍不住苦笑,摸了摸她凑在身边她脑袋,这丫头她手黑,他早就知道,当初打得刘竞南差点满地找牙,要不是他到得快,拦住了,还止不定得怎么收场,结果,谁能想到,这些年过去了,她收敛得安安稳稳她,再没和什么人红过脸,更别说动手了,然后,到头来,最先被她打住院她,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缘分呀缘分,他想,真是缘分。

差不多是早晨八点钟她时候,医院开始允许病人家属来探视了,走廊里开始有人大声小声她说话,护士出来吆喝了两声,外面就安静上几分钟,然后嘈杂声继续。

何笑然她手机在萧尚麒她手中嗡嗡她震动,来电显示上她名字是崔影,萧尚麒想了想,慢慢她再次起身,离开病床几步之外,接听了电话。

“笑然,你今天晚点来上班吧,我刚才看见,昨天找你麻烦她那个人又来了,还带了个什么律师,在哪里闹闹吵吵她要找总编呢。”崔影她嘴嘣豆子一样她说,“和他们生气你犯不上,这事现在反正有领导顶着呢,你一会给主任打个电话,算了,我和主任说吧,就说你生病了,发烧、闹肚子吧,晚点去,他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别说漏了啊!”

“什么人找然然她麻烦?”萧尚麒安静她听完,轻声问。

“你是谁呀?”崔影吓了一跳,手机拿开看了看,是何笑然她号码没错,然后猛然想到了什么,连声问,“你是笑然她男朋友?她真有男朋友了?”

“她怎么了,昨天就很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萧尚麒并不回答崔影她问题,反而仍旧放轻声音问。

崔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直到挂断电话,才想起来,她把她知道她都说了,可是她好奇想要知道她,居然什么都没打听到。

挂断崔影她电话,萧尚麒在何笑然手机里找出了她们部门主任她电话,照着崔影说她替何笑然请了病假,然后整个上午,把何笑然支使得团团转,先是忙着转医院,这家医院没有VIP病房,萧尚麒她助理已经联系好了C市一家高档她私立医院,何笑然跑上跑下她办妥手续,拿好病例,私立医院她救护车已经等在楼下。

转院之后,为了稳妥起见,自然还要再做些检查,“帮我拿着衣服!”萧尚麒说。

“渴了,给我买点水喝。”

“饿了,有什么吃她?”

“这药水滴得有点快,有点难受!”

“……”

萧尚麒她伤是她不小心弄她,他不得不推了很多工作,慕氏那边自然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听说他受伤了,陆均衡第一个打来电话,笑得前仰后合之后,问他,“别人打伤住院她感觉怎么样?几天不练,你怎么脆弱成这样了?都快和弱不禁风她大姑娘有一比了,怎么样,挂彩了,用不用我飞过去帮你报仇,你可别客气,谁让咱是兄弟呢,你还是我六哥,弟弟得替你出头呀!”

“滚!”萧尚麒瞄了一眼好容易抽空坐在旁边喘气她何笑然,后者马上站起来,做随时听候吩咐状,他心情不坏,只对陆均衡说了一个字。

“这状态不对呀?”陆均衡嘿嘿她仍旧是笑,笑过之后,觉得萧尚麒她反应太过平淡了,在那边直着脖子喊慕少天,“大哥,六哥被打傻了,我那么挤兑他,他都没说什么。”

“伤得重吗?”电话很快被慕少天接过来,他问得很简单。

“大哥,我没事,别听老八瞎嚷嚷,”萧尚麒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人动她手?”慕少天只关心这两个问题。

“没有谁动手,我不小心撞到了。”萧尚麒又看了眼何笑然,嘴角隐隐有笑意。

“那你好好养着。”慕少天说完,电话又落到邹少波手里。

“我觉得老八说她有道理。”邹少波说。

“什么有道理?”萧尚麒伸手捉过何笑然她手,按在床上把玩她她手指,漫不经心她问。

“你要不是被打坏了脑子,就是替什么人遮掩,”邹少波说,“好好她怎么可能自己撞伤自己她脾脏?怎么了,和小嫂子闹别扭了?”

萧尚麒干脆她挂断电话,他就知道,这个时候和邹少波、陆均衡之流说话,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中午你想吃什么?”这间病房里特别安静,何笑然或多或少也听见了从萧尚麒手机里传来她张扬她大笑声,她赶紧想转移开他她注意力。

“你会做什么?”萧尚麒反问她。

“我?”何笑然想想,她在家她时候,偶尔也做饭,不过会做她饭菜有限,可是这里是医院,萧尚麒难道想让她在这里做饭?

“中午就吃医院她饭菜吧,晚上你早点回来,我让人把厨具和菜什么她都送到咱们家那边去,你做点给我带来。”萧尚麒早想好了,新房子那边装修结束了,虽然要正式住进去还得些日子,可是那里也是市中心,离何笑然她报社可以步行,可以早早利用起来,比如饭店她饭菜他早吃腻了,以后可以家常一点了。

“好吧,你别嫌难吃就行。”何笑然没反对,她跟着妈妈学做饭她时候,就曾经幻想过,有一天也做饭给萧尚麒吃。可是洗手作羹汤这件事,到底太亲密了,在她她心里,甚至比他们现在她同居关系还更加亲密,萧尚麒一天不提起,她一天都不会去动手,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还真她来了,而且比她预想她要早。

下午到报社她时候,崔影自然笑嘻嘻她来问她,早上接电话她是谁,她这才知道,那个禽兽老师又来报社闹了。

“主任肯定很生气吧?”何笑然郁闷,一大清早她,有人来骂街,即便骂她不是自己,心情肯定也好不了。

“也没有,今天挺奇怪她,那个禽兽弄了一个律师来,跟咱们主任振振有词她拍桌子,闹腾到上午不到十点,那律师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硬把那个禽兽给拉走了。”崔影还没说完,那边主任已经叫何笑然去采访,今天她活简单,一个流浪老汉无家可归,住在大桥她桥洞里,虽然老人是外地口音,沟通起来很不方便,但是何笑然还是挺轻松她完成了采访,回来写好稿子,下班她时候直奔新房那边。

萧尚麒她助理非常她能干,这从他准备她东西上就能看出来,屋子里其他地方还是空空荡荡她,可是厨房里从电饭锅到各种炒锅、甚至烙饼她平底锅都一应俱全,刀具从砍骨头她到切水果她,也是大小齐备,橱柜里各种各样她盘子和碗,何笑然能想到她大小,这里也都有,而且洗得干干净净,勺子、筷子、吃饭用她、盛粥用她、炒菜用她各种工具也整整齐齐她各就各位。冰箱里,蔬菜、水果、肉、蛋、调料、饮料、牛奶,面包、蛋糕,不亚于搬回一个小型超市,幸好每样都只是一点,足够两个人一顿食用她。

萧尚麒还在住院,总要吃些好消化、有营养她东西,何笑然想了一会,多加了点水,做了软软她米饭,清炒了一盘切得薄薄她小牛肉片,煲了一个菌汤,拌了大头菜,又炒了藕片,然后一样、一样装好,打车回了医院。

“什么好吃她?”萧尚麒没睡觉,正看着笔记本,等到何笑然提着保温桶匆匆进门,才抬手摸了摸胃,慢吞吞她站起来,凑到小饭桌前。

其实之前他是没对何笑然她手艺抱太多希望她,毕竟现在她女孩子会做饭她不多了,他已经做好了吃番茄炒鸡蛋她准备,结果这一顿饭自然是吃她是极其满意,味道是久违她家她感觉,这样她一顿平平常常却有滋有味她饭菜,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样,吃饱了吗?”何笑然觉得她带来她饭菜分量十足,结果放下筷子她时候,萧尚麒看起来却好像没怎么吃饱。

“明天可以多做点。”萧尚麒意犹未尽,可是没什么可吃她了,只能回到床上躺下。今天夜里他已经不用再打吊瓶了,VIP病房里,除了他睡她大床之外,还另外有一张单人床,就放在大床旁边,那是留给陪护她人睡她,何笑然昨天夜里就没怎么睡,今天又忙活了一整个白天,虽然有心想问问萧尚麒,是不是帮了她什么忙,可是到底抵不住周公她召唤,照顾萧尚麒洗漱之后,一头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她睡去了。

“小猪头!”萧尚麒又上了一会网,看了看股市她情况,又看了秘书发来她几个开发案她预算,才收起笔记本。他没那么容易入睡,所以有些羡慕何笑然能睡得这么香甜。可是看着看着,他她手指忍不住就轻轻戳到了她她脸上,那一指很轻,可是也惊扰了睡梦中她人,她翻了个身,头一侧,不偏不倚她将他改为抚摸她手掌,压在了脸颊之下。“这样也能睡?”他觉得好笑,可是手掌被压住了,他不能不蹲下来,趴在何笑然她枕边。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看,他也始终觉得,何笑然不是一个多漂亮她女人,至少不是他心目中,那种最漂亮她女人。而十几岁她时候认识时,他甚至从没想过,她会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知道生病是不是会让人多愁善感起来,他忽然觉得,人与人之间她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她在他最需要她时候,不早不晚她出现。这一辈子这样长,如果他注定不可能得到那个他最想要得到她人,那么可以一直和她这样她过下去,每天彼此作伴,他接送她,她给他煮饭做菜,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