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6章

第三十三章软玉温香抱满怀

一轮乳白色的太阳从云层深处钻了出来,半遮半掩挂在山头。天色初明,几只小鸟在院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乱叫,其中一只“扑扑扑”落在窗前,慵懒地伸了伸腿,红色的小嘴理了理光滑的羽毛,用翅膀顶开未关严实的窗户,一头钻了进来。

屋子里的人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见一只鸟儿落在被子上,一声不响盯着它看了好半天。那鸟儿也不怕人,扇了扇翅膀,从这头飞到那头,悠然自得,“唧唧唧”叫的甚欢,惊醒旁边趴在桌上沉睡的人。东方弃揉了揉脖子,转头一看,见云儿呆呆望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喜之色,“云儿,你醒了!”走过来摸了摸她额头,松了口气,“总算不烫了,还觉得冷么?”摸了摸她的手,有淡淡的余温,脉象平和,笑说:“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云儿一句话不说,睁着一双大眼看他。东方弃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轻声说:“云儿?你怎么了?”云儿抽回手,整个人裹进被子里。他有些慌了,生怕她一觉醒来又失了记忆,试探性地说:“云儿,我是东方,你还记得么?”云儿睁大眼睛看他,看的他心里直打鼓时,却见她翻了翻白眼,没好气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东方。屋里有些冷,你去把窗户关好。”他心下一宽,咧嘴笑了一下,走过去关拢窗户。

云儿见他因为趴着睡,脸上压出来了两道红色的印痕,问:“你怎么睡在这里?”东方弃说:“本来想随便打个盹,哪知道睡着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云儿见他脸容消瘦,神情颇为疲倦,心想他为了自己的伤,一定寝食难安,累得狠了,才会一觉睡了过去。他功力深厚,一向精力旺盛,几天几夜不睡都没事。心下感动,握了他的手说:“东方……”心中有满腔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东方弃露出欣慰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说:“你醒了就好。饿不饿,想吃什么?”看了眼外面,心想这么早,厨子都还没起来呢,“你大病初愈,得吃些清淡的,我去熬点粥。”云儿却拉住了他,摇头说:“我不饿。睡的多了,骨头都软了,你扶我起来。”东方弃拿了枕头靠在她背后,将被子拉上来盖住她肩头。她打量了一下房间,问:“这是九华山?吴不通呢?是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么?还有……嗯……燕苏呢,他……死了没?”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喉咙有些干涩。

他一一回答:“这是吴不通的老巢,九华门在江湖上名气虽然不怎么样,门下弟子倒有不少。你且宽心,在这里养好伤再说。燕公子他伤的虽重,幸好无性命之忧,这次多亏了他救你。”想起燕苏他不领自己的情,对自己颇多成见,又说:“你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云儿将嘴一撇:“谢他做什么,我也救过他,算是扯平了。说起来,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被楚惜风抓了去当人质。”东方弃心里一紧,很是心疼,顿了顿才问:“楚惜风他有没有难为你?”云儿摇头:“他除了把我吊在悬崖边的树上,吓得半死外,其他的都还好。”东方弃估摸着她心里定然恨死了楚惜风,为了让她解气,于是笑说:“要不等你伤好了,我们去寻他晦气如何?”他不是寻衅生事之人,但是也绝不能容忍别人欺负到他头上。云儿却想到楚惜风对秦怜月的一往情深,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瞧他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俩人随口说着闲话。云儿动了动手脚,说:“屋里有些气闷,我想去外面走走。”东方弃紧了紧眉头,“你病了这么多天,身体弱的很,还是坐着省些力气,再说外面十分寒冷,你恐怕吃不消。”云儿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我都快病糊涂了。”东方弃见她一张小脸瘦的只有巴掌大,脸色苍白,半点血色都无,整个人恹恹的,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下十分怜惜,不愿拂了她的意,只好说:“院子里风大,你坐在门口看太阳升起来,好不好?”搬了张椅子放在走廊上,连人带被抱她出来。

却听的一个声音在身后冷冷说:“你干什么?”原来是燕苏,瞪着二人远远走来,一瘸一拐的,腿伤还未完全好,脸色十分之差。他身上随便披了件衣服,没系腰带,就这么敞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和一大截□的脖颈,靸着鞋子,头发也没束,任它垂在腰际,随风飘舞。他一向注重外表礼仪,在众人面前这般闲散随意的样子却是绝无仅有。原来昨夜他回去后,一直没睡好,听的外面的鸡叫声,翻来覆去半晌,心想不如去瞧瞧云儿,也不知她醒了没。一旦对自己妥协,再也等不及,避开众人偷偷溜了出来,原本打算看她一眼再溜回去。哪知道却见到东方弃抱着她的画面,自然是火冒三丈。

云儿见了他,拍手唱道:“头不梳,脸不洗,像个花面鬼。”掩嘴笑说:“哎呀,你什么时候这么不修边幅啦?”燕苏却像没听到似的,看着她又惊又喜,道:“云儿,你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你总算醒了!”这次却是一声长长的感叹,眉眼间的忧愁,全都消散开来,觉得生平从未这么开心过,眼里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随即又沉下脸,眼睛在她和东方弃之间游走,冷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东方弃这才放她在椅子上坐好,打了个招呼:“公子早。”云儿没好气说:“我们怎么样,关你什么事!”这也不过是一句平常之极的气话,却不料燕苏眸光瞬间冷下来,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神情阴鸷。云儿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往东方弃这边缩了缩。燕苏待要发火,东方弃忙说:“公子,云儿病刚刚好,你吓着她了。”云儿见有他撑腰,心里一宽,哼道:“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燕苏重重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随即说:“既然病才好,在外面吹什么风!东方弃,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由着她胡闹?”立即把矛头指向东方弃。东方弃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没有反驳。云儿看不下去,有些不高兴说:“你做什么骂东方,是我自己要出来的,这也不许吗?”燕苏眉头一皱,霸道地说:“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从此就是我的了!你再敢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东方弃忙说:“殿下,外面风大,还是进来说话。”已经改口称呼他殿下了,亲疏立现。他心想云儿体弱怯寒,确实吹不得风,待要抱她起来,燕苏却一手推开了他,动作非常蛮横,“一大早的,你不叫人端热水来洗脸刷牙,杵在这里做什么?”声音很严厉,因为动作过大,扯动腿伤,趔趄了一下。东方弃看了眼他的右腿,还打着绑带,体谅他是病人,也没生气,转头对云儿微微一笑,“差点忘了,我去瞧瞧吴姑娘起来了没,让她来帮你。”云儿点头,“嗯,你快点回来。”

燕苏看着东方弃走远了,见她还坐在风口里,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纡尊降贵抱她。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抱过人——尤其是女人,很有点手足无措,双手不知道放哪里才好。哪知对方却不领情,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可得放规矩点。”他怒了,“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呢!”刚才怎么和东方弃卿卿我我的啊?也不管她拳打脚踢的抗议,一把扛起她,双手撑过头顶,作势要扔出去,威胁说:“你再乱动试试。”

云儿生怕他当真将自己扔出去,吓得不敢乱动。他哼了声,踹门进来,看似生气,放她下来的时候,动作却十分轻柔,又替她掖紧被角,说:“不要乱动,小心风灌进来。”又把门带拢。他见桌上有茶,想让她喝了暖暖身子,摸了摸却是冷的,皱眉说:“怎么伺候人的,茶都是冷的!”九华山比不得他的东宫,一大早的哪里找热茶热汤去。他见云儿侧头不理他,为了讨她的欢心,笑说:“我给你瞧一样好玩的物事。”

云儿本来背对着他,一听见好玩的物事,忙转过身来。只见他双手握住茶壶,凝神屏气,不一会儿,壶盖上飘起一团团白色的热气,嘶嘶作响。他竟然用内力去烧茶,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不是!云儿呆呆望着他,不知道是骂他无聊好呢还是骂他愚蠢更为恰当。燕苏以为她喜欢看,一心讨好她,挑眉说:“很好玩是不是?”很有些自鸣得意。

云儿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哼了一声道:“挺好玩的!”燕苏看似老成稳重,其实颇有几分小孩心性,听见云儿说好玩,更加来劲了,加大内劲,热气顶的壶盖“扑扑扑”跳起来。他连声说:“哎呀,快看,快看,壶盖它跳起来了!”他生平何曾见过烧茶煮饭这些事情,这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云儿翻了翻白眼,本想骂他几句,却见他这会儿和颜悦色的,一脸孩子气,好气又好笑,心中不由得软了些,嚷嚷:“你这茶还让不让人喝啊?再烧就烧干了。”燕苏这才想起烧茶的目的,忙倒了出来,递给她说:“这可是本宫亲手烧的茶,好不好喝?”很是期待地看着她。云儿抿了一小口,冷着脸说:“你觉得呢?”将手里的茶统统泼了出去,半点面子都不给。

燕苏气得脸色一变,跳起来说:“你干什么?”云儿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你不妨自己尝尝。”燕苏喝了一口,又酸又涩,难以下咽,立即吐了出来,怒道:“这什么茶!”云儿斜眼看他,没什么表情说:“这茶大概是几天前的。可惜你这番工夫白费了——”很是幸灾乐祸。燕苏恨恨摔了茶壶,颇有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的感觉,懊恼地坐下,好半晌方问:“你的伤……好了吗?”

云儿道:“我没受伤,只不过大大的病了一场。”脑海中突然晃过芙蓉山顶他满手是血拽住绳索的场景,心中一热,顿了顿说:“嗯……对了,你的伤呢……好了吗?”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眼睛看着他的右腿,心想已经能走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他却不答,一把扯过她左手,捋起她袖子,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细疤,是那日在山洞喂血救他时留下的。他手指轻轻抚过那道伤疤,眸光变得幽深,过了许久说:“云儿,我永远会记得的。”

云儿忙说:“不用,不用,我救你并不是因为心肠多么的好,是因为你救我在先,咱们一报还一报,分毫不差,互不相欠。你呢,可别永远记得,忘了最好。”说着要扯回自己的手,燕苏却不放,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神情慢慢变得不悦,阴沉沉说:“我说永远会记得就永远会记得,你最好给我永远记得!”云儿甩开他,揉着抓疼的手腕道:“说什么绕口令呢,你快放开我!”燕苏一手掐在她喉咙上,恶狠狠问:“记得了吗?”云儿心下一凛,忙说:“记得了,记得了!”捣头如捣蒜,暗暗翻了翻白眼,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威胁自己,亏她刚才还担心他的伤势,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

燕苏瞪了她一眼,“你心里一定在骂我对不对?你若是肯乖乖听我的话,我也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小鬼头刁滑的很,若不给她吃些苦头,对自己的话一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手上的劲道放松了些,生怕压疼了她。云儿暗想他倒像自己肚里的蛔虫,口里却说:“您是太子殿下,就是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骂您啊,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眼睛看着他依然顶在自己下巴上的五指,懦懦说:“你想干什么……”

燕苏冷哼道:“不见得吧?”明知她言不由衷,还是放开了她,指尖在她脖子上滑过,又细又腻,冰冰凉凉的,触电般连忙缩了回来,心中跟着一热,咽了咽口水强压下那股悸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既然知道错了,我且放过你。以后离东方弃那小子远点,听到了吗?”说完一脸凝重看着她。

云儿本想大声反对,无奈刚刚受了惊吓,魂还没收回来呢,哪有力气跟他打对台,只好先敷衍他:“知道了。”他甚是满意,摸着她头发说:“这才好。你是我的人,自然要听我的话。”云儿咕哝:“谁是你的人?”他笑道:“你*****契都签了,怎么不是我的人?”云儿想到此事就郁闷,拍开他的手,“不要摸。”忿忿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

燕苏也不生气,凑上前笑眯眯说:“怎么了?”转念一想,又说:“这里冷得很,条件又差,等你病一好,我们就走,好不好?”见她不答,自顾自说:“天气越发冷了,只怕要下雪。我有一件白狐裘,是用九尾狐腋下的白毛制的,天下只此一件,连父皇都没有,能遮风挡雨,水火不惧,十分暖和,我拿来给你好不好?”那是他的心爱之物,却想也不想便给了她。云儿躲在被里闷闷地说:“我才不要它。”他仿佛没听见似的,把她从被子里扯出来,眼睛在她身上来回睃巡一圈,说:“到时候只怕要叫裁缝来改一改。你这么瘦,要吃胖点才好……”坐在她身边,啰里啰嗦说了许多话。云儿由着他自言自语,捂着脸不搭理他。

这时吴语捧了脸盆毛巾进来,见了燕苏,忙行礼道:“燕公子。”燕苏是太子一事,极其隐秘,九华门等人都不知道,只当他和魏司空一样,乃高门大族世家子弟。他这会儿心情正好,毫无瑕疵、宛若雕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说:“有劳了。”语气很客气,举手投足尊贵得体。这么多天来,吴语还是第一次见他笑,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不必客气。”转过头去,轻声喊:“云儿姑娘,你可醒了?”

云儿忙坐起来,冲她笑说:“早醒了。”对着燕苏沉下脸来,粗声粗气说:“我要洗漱换衣服,你站这里做什么?”燕苏见她坐起时,衣领撑开,微微露出一截锁骨,忙侧过头去,“我走了,回头再来看你。”带上门,逃不及似的去了。

吴语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叹道:“燕公子对你可真好。”云儿愣住了,“什么?他对我好?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刚才还用手掐住她咽喉来着!吴语低下了头,“上次我见他因为魏公子说了一句玩笑话,就大发雷霆,吓得底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是你这样跟他说话,他也不生气。”云儿不屑说:“这样就叫对我好了?他把我按在凳子上毒打四十大板的时候你还没见着呢!”吴语支支吾吾说:“兴许,兴许你是误会了,他对你这么好……”

云儿不耐烦说:“误会什么,屁股现在还青着呢。我才不会因为他一点小恩小惠就忘记以前的深仇大恨!”说着怀疑地看着她,“吴姐姐,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样帮他说话?”吴语飞红了脸,忙道:“瞎说什么,他哪有什么好处给我啊。赶快洗脸,等会儿水凉了。对了,你穿我的衣服可好?我们俩身量差不多。我新制了一套冬衣,正好可以给你穿。”云儿搂住她的胳膊,笑说:“谢谢姐姐。”想起一事,说:“有一只黑色的大老虎,你知道么?”

吴语笑说:“哦,你说大猫啊,是我养的。前些时候它淘气,咬死了院子里的一条狗,我一时生气,把它赶了出去。原是想它长到这么大,也该回山里跟同伴在一起啦,哪知道三番两次赶它,最后还是回来了。”云儿笑道:“一定是它舍不得你。说起来,大猫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等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带我去看它好不好?”吴语笑着答应了。

吴语回去给云儿找衣服时,路上碰到燕苏。他负手立在风中,穿一件月白色绸衣,也不怕冷,系一条织金腰带,头上戴着束冠,上面嵌了一粒圆润硕大的明珠,越显得风神俊朗,面如冠玉,和刚才衣衫不整的样子判若两人,拦住她问:“云儿精神还好吗?有没有喊冷?早上吃了多少饭……”问的甚是详细。

吴语一一回答:“精神还好,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是气血不足,脸色有些苍白。早上吃了一碗枸杞红枣粥,喝了半盏参茶。我这会儿正要拿厚一点的衣服给她呢。”他微微点头,随即又蹙眉道:“怎么吃得这么少?”吴语便说:“大病初愈的人,吃多了也不好。”他沉吟不语,示意跟在身后的冯陈拿一袋银子给她,淡淡说:“赏你的。”抬脚就要离开。

吴语看着他的侧影,嘴唇微抿,没有接。冯陈硬是将银子往她手里一塞,“拿着啊,发什么愣。”心想九华门的人穷得很,连顿像样的饭菜都买不起,还是他吩咐手下从附近的村镇买了些新鲜的野味蔬菜送上山来,一个小姑娘,乍然得了这么多银子,一时半会儿吓着了也是有的。哪知她突然对燕苏的背影说:“公子,我不要银子。”声音虽然轻轻柔柔的,但是脸上神情却很坚决。

燕苏转过身来,冷冷问:“你什么意思?”看她的眸光甚是不悦。吴语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结结巴巴说:“我……我照顾云儿……云儿姑娘……不是……不是为了……银子……”短短一句话,说的七零八乱。燕苏想到魏司空曾说过,江湖中人最讲义气,大概觉得自己侮辱了她,便说:“你且拿着,云儿的吃穿用度,都要银子。”他自然看出了九华门经济不甚宽裕,不再理她,径直往前走。

吴语小跑追了上去,喊道:“公子,你和云儿、还有东方大哥都是九华门的朋友,来九华门做客,要是还收朋友的银子的话,那也太不够意思了!”说着将钱袋还给他。燕苏站定了看她,没有说话。冯陈知道主子被拒心中定然不快,忙说:“九华门热情好客,公子自然感激的很,不过这些银子只当是给九华门的兄弟们买酒喝。”吴语笑说:“那也太多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燕苏十分不耐烦,“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吴语见他生气,怔怔看着他,微微一笑说:“公子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定要有所表示,那随便给点什么就好,只要不是银子便成。”燕苏懒得跟她多说,随手从怀里掏了件物事扔给她,掉头去了。

吴语拿在手里细细观赏,原来是核桃大小的一块石头,颜色翠绿,中间镂空雕了一只黄鹂,嘴里还衔着一枝花,栩栩如生,技艺精湛。心下大喜,忙收在怀里。燕苏一向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样的小玩意儿不知道有多少,顺手便给了她,省得她再唧唧歪歪,聒噪得紧。吴语却当做是无价之宝,回屋找了根红色的丝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第三十四章又起风波

云儿养伤期间,众人都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儿。魏司空知道她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何况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闷也要闷死了,送了她一套皮影戏解闷,各式各样的人物都有。她喜滋滋拿在手里,起先和吴语扮小姐丫鬟的戏码,后来觉得不过瘾,把东方弃、魏司空等人也拖了过来玩。一伙人待在荒无人烟的山上,也没什么事,陪着她瞎闹。这天吃过晚饭,众人聚在一处扮“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吴语是红娘,云儿是相国小姐崔莺莺,东方弃是张生,魏司空自然是张生的八拜之交杜将军,又有其他人凑趣扮老夫人或是老和尚的,一时间房里好不热闹,笑声不断。

燕苏老远就听到笑声,问冯陈:“这么晚了,怎么这么吵?”冯陈笑道:“大家陪云姑娘玩皮影戏呢。”他想了想,“看看去。”走近了正好听到东方弃的声音——“小生姓张,字君瑞,本贯洛西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就知道是《西厢记》,后又听的云儿喊红娘,俩人扮一对情侣,脸色登时一变,一脚踹开房门。众人正扮的高兴,灯火下见他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不言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面面相觑,渐渐住了声。

魏司空从小跟在他身边,一眼就瞧出他心情恶劣,忙说:“今天先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儿再继续,明儿再继续啊。”一溜烟先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远离战场再说,他可不想充当炮灰。众人忙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溜了。东方弃叮嘱云儿好好休息,又说:“吴姑娘,你留下来照顾云儿。”又跟燕苏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吴语看着站在门口犹如瘟神的他,战战兢兢说:“燕公子,进来坐,请喝茶。”

燕苏大喇喇坐下,冷冷说:“出去。”眼睛却是看着云儿。吴语吓得手一抖,茶水差点泼出来,连忙带上门离开。屋里只剩下他和云儿,俩人都没说话,一时间静悄悄的。云儿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皮影扔在地上,背对他侧身躺下。燕苏扯了她一把,见她缩肩避开了,没好气说:“你干什么?”还敢耍脾气?

云儿气哄哄说:“我们玩皮影戏,碍你什么事了?这是我的房间,该出去的是你!”他蛮横地说:“就碍我的事了,怎么着?”见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副坐起来就要打人的样子,只好违心的加上一句:“你们吵得屋顶都快掀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云儿一听满肚子的气立即瘪了,这才想到大晚上的大吵大闹确实不成体统,影响他人休息,九华门的人不吱声,自然因为她是客人,不好意思说。她靠在床头,闷闷道:“我睡不着嘛,大家玩一玩怎么了,哪有这么早睡觉的。”

燕苏捡起她扔在地上的皮影,不屑说:“这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的玩意儿!”云儿忙抢在手里,斜眼瞪他:“你知道什么,不会玩就不要乱说!”他哼道:“谁说我不会玩?这种东西我小时候早玩腻了。”云儿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将手里的皮影递给他,“我不信。要不然你演上一段?”燕苏见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心要瞧他笑话,微微一笑,接在手里,开口便是:“接酒时将她来戏一戏,看她知情不知情。”

这是《游龙戏凤》里的一句戏词,讲的是正德皇帝私游大同,路过梅龙镇,住宿在李龙酒店;正值李龙有事外出,由其妹李凤姐接待来往客人;正德皇帝见到美貌伶俐的凤姐,心生爱恋之情,故意与其戏谑调笑的故事。云儿一听便知道他借机调戏自己,顿时红了脸,撇过头去不理他。却听的他继续唱道:“好一个乖巧李凤姐,她与孤王要酒钱,我这里忙把银来取,九龙袋取出了一锭银。”当真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云儿有些哭笑不得,拿起皮影,指着他鼻子骂道:“军爷做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一手掷了过去,刚巧扔到他脸上。燕苏接在手里把玩,眼角满是笑意,看着她笑嘻嘻道:“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扭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二人都是以《游龙戏凤》里的戏词对答,倒是很有意思。

云儿听到这里,使劲啐了他一口,“深更半夜,你一个大男人在我房里,没的毁了我的清誉,还不快走!”燕苏嘴角含笑,微微瞟了她一眼,眉毛顺势往上一挑,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块,身子往后一倒,还摇着椅子来回晃了几晃,摆明一副“就是不走,能奈我何”的模样,整个人说不出的风流俊雅。摇曳的灯光下映着他那俊美白皙的脸庞,慵懒的神情,灵动的双眸,犹如芝兰玉树,清新无尘。

云儿一时瞧得痴了,待回过神来,瞧见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暗恨自己一时被美色所惑,鬼迷心窍,被他耻笑,用力推他,“快走,快走,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威胁说:“你再不走,我喊非礼了啊!”

燕苏却笑了,一把抱住她腰,在她耳朵边吹气:“你喊吧,非礼的罪名,今晚我认了。”反正他早就想非礼她了,头低下来凑到她唇边。云儿一扭身躲了开去。他发出闷笑,胸膛的震动传到云儿身上,令她燥热不已,急得直喊:“燕苏!”又推又抓,声音中满是惶惑以及恳求。燕苏却充耳不闻,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单手制住,另一手固定她下巴,薄唇一点一点逼近。

云儿被迫挺直上身,手足均被压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不得不仰脸看他,俩人四目相对,眸中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她甚至可以闻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在鼻尖拂过,还有手指摩挲下巴的麻痒感,以及狂乱的心跳声,声音突然哽咽了,哀求说:“不要……”眼泪不由自主滑了下来。

燕苏察觉到她的异样,稍稍抬起身子,待看见落在云儿腮边晶莹剔透的泪光时,一下子怔住了,心中某个地方瞬间涨得极其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酸又软,又疼又暖,那里仿佛被人硬生生烙下一个印迹。他伸出舌尖舔去她脸上的泪,低低地喊:“云儿,云儿……”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仍然无法彻底消除心中的那股涨痛,那样的充实、不安、怜惜、颤抖……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云儿见他放松钳制,身子一缩,利落的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连人带被滚到床的最里边,离他远远的,拼命擦脸上的口水。燕苏见她如此,眸光一沉,“干什么,你不喜欢?”伸长手臂就要来抓她。云儿连忙往后躲,蹙眉看他,一脸严肃说:“我问你一句话。”燕苏见她一本正经、不像是笑闹的样子,便停了手,“你问。”准备应付她任何难题。万万没想到她沉吟半天,突然蹦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燕苏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差点摔倒在地,眸底结了一层寒冰,瞪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云儿见他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干笑说:“开玩笑,开玩笑而已,你不必当真……”谁叫他长得一副祸国殃民的样子,又和魏司空关系密切,还有,还有也许他水旱通吃,她好奇一下也很正常嘛……

燕苏眸光阴沉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挑眉一笑,“看来是本宫不够亲近,致使我的云儿有这等担心。你放心,我今晚一定好好补偿你——”云儿见他竟然在脱衣服,躲得更远了,一把将被子盖住头脸,包的严严实实,嘴里胡乱呻吟:“啊,好冷啊,好冷啊——”她知道错了,不该乱捋虎须,这种玩笑真是开不得,一不小心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燕苏见她整个人拱成一团,无论他怎么拉、扯、拽或是轻言诱哄,就是不肯出来,心中好气又好笑,大喊一声:“有刺客!”云儿立即钻出头来,连人带被朝他扑过来,扯着他就跑,“快逃!”燕苏只不过逗她玩儿,半点准备都没有,被她这么一扑,哪还站得住,俩人顿时滚作一团,跌了个底朝天。

云儿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头发蓬乱,样子甚是狼狈,环顾四周,又见他脸上藏不住的笑意,才知道自己被耍了,狠狠推了他一把,怒道:“滚!”把她耍的团团转很有意思是不是!燕苏见她危急中犹不忘自己,心中着实高兴,刚才那一点不快一扫而空,打横抱她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搓着她的双手问:“冷不冷?”声音说不出的柔情蜜意。云儿却不领情,抽回手,撇过头去不理他。

燕苏轻笑出声,说:“好啦,刚才不过是开玩笑而已,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云儿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不看他。他仍是笑,趁她不防在唇上轻轻一点,“以后要乖乖的听话。”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想抱她在怀里恣意爱怜,可是天气这么冷,她病又还没痊愈,只得暂时作罢。

云儿犹冷着一张脸,使劲擦了擦嘴唇,哼道:“你还不走?”今天晚上他古怪的很,又是笑又是哄的,连着自己也跟着不正常起来。燕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这里气候又湿又冷,再忍耐两天,等敬之来了我们就走。”云儿闭着眼睛不说话。燕苏白皙修长的指腹在她眼睛上轻轻划过,柔声说:“夜深了,你好好睡觉,我走了。”又留恋似的在她脸上多看了几眼,这才去了。

吴语抱了一床新的棉被进来,和云儿一起睡。俩人面对面躺下,她“哎哟”一声,“云儿,你睡了这么久,怎么被子里还是冷的?”云儿叹了口气,“我一向如此,一个人睡总是睡不暖,夏天也这样。”反手抱着她取暖,笑嘻嘻说:“吴姐姐,你身上真暖和。”吴语只觉她身子冰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摸了摸她的脸,叹气说:“但愿你的病快快好起来,燕公子十分担心你呢。晚上他派人送来了一大包人参,一支支有核桃粗细,晶莹剔透,说是贡品,十分难得的,叮嘱我天天熬给你喝,还说你不喜欢药味,要多加点果脯蜜饯之类的东西。”

云儿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们算得上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他对我好点,也不为过。”吴语迟疑了一下,说:“爹爹说燕公子乃人中龙凤,不是寻常人。云儿,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心里想多知道一些有关他的事。云儿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认识他!”可不是么,一上来就要杀她,然后是四十大板,再然后是刺杀,这次是坠崖,若是继续跟他在一起,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所以,她跟他,还是趁早分道扬镳的好。

吴语笑出声来,低声说:“可是燕公子他真的很关心你,见你饭吃的少了,就变着法子换口味,还有他搜集了许多的珍贵药材,希望你的病能早点好。而且我听说啊,他为了救你,从悬崖上跳下来,差点连命都不要啦……”云儿听她说的心里有点烦闷,打断她道:“哼,可是我也救过他啊——哎呀,吴姐姐,你怎么老是说他?我们换个话题吧,你跟东方是怎么认识的?”

吴语心思单纯、性格善良,不似云儿一个心十七八个窍,果然丢开前面的话不谈,回答说:“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大记得了。只知道那时候我爹在江湖上行走,和人结下了梁子。那些人畏惧九华门人多势众,就偷偷抓了我和我娘威胁我爹。我爹单刀赴会,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幸亏东方大哥用计将我和我娘救出来。我娘受了折磨,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就这么去了。东方大哥那会儿才十五岁呢,我爹说他小小年纪,临危不惧,有勇有谋,世人所不及,俩人就这样结下了交情。”

云儿哼道:“东方他还真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吴语说:“东方大哥武功高强,人又好,不过——”云儿见她欲言又止,便问不过什么。她吐了吐舌头道:“不过东方大哥杀起坏人来,可就不那么亲切随和啦。”云儿笑了,“杀人还能亲切随和么?当然是一击毙命,不然就只能被别人杀了。”俩人说着说着,渐渐地也就睡着了。

这日一大早,云儿觉得神清气爽,头也不疼了,人也不冷了,生龙活虎的,便吵着要去看那只黑虎。吴语领着她来到后院的柴房,打开木制的笼子,解释说:“自从大猫咬死郝师兄的大狼狗后,我怕它伤人,就把它关了起来。”云儿见它耷拉着脑袋卧在笼子一角,没精打采的样子,忙打开笼门,招手喊:“大猫!”

大猫站起来,神气地甩了甩身上的毛,施施然走到云儿跟前,鼻子嗅了嗅,又用爪子撩了撩她的衣服,喜得云儿直叫:“大猫,你还记得我啊!”吴语笑说:“大猫虽然很温顺,可是一向不随便跟人亲近,它这样,可见很喜欢你。”云儿忙抱着它的头,喜滋滋说:“大猫,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哦。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好不好?”大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用爪子挠了挠身上的毛。云儿逗弄着大猫,一边跟它说话一边抱着吴语的胳膊说:“吴姐姐,大猫太可爱啦,以后我要跟它一起睡。”

来给大猫喂食的郝少南正好听到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要跟大猫一起睡?那敢情好,这是大猫的早餐,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吃啊?”云儿做了个鬼脸,“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郝少南笑道:“这里谁是小孩?你看看你,长得这么瘦,风一吹就倒,还不多吃点。”眼睛看着手里给大猫吃的饲料。

云儿双手叉腰说:“哎呀,郝少南,看你长得一副憨厚老实样儿,没想到说话这么滑头。”拉着吴语的袖子,一脸委屈说:“吴姐姐,你看,你看,他欺负我。”吴语微微皱眉,“师兄,云姑娘是客人,又是女孩子,病才刚刚好,你怎么能这么打趣她?”郝少南立马失了手脚,慌张地说:“师妹,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云儿躲在吴语身后对他挤眉弄眼,羞他的脸。郝少南瞪了她一眼,连声喊:“师妹,师妹,都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敢啦,你别生气好不好?我做了一只大蝴蝶风筝,亲手画的,我们一起玩怎么样?”

吴语摇头:“我不是很想去。”她本身喜静不喜动,懒懒的不愿去。郝少南脸上立即露出失望的神色。云儿瞧在眼里,眼睛一转,笑说:“吴姐姐,去啦,去啦,我们大家一块去放风筝,大猫也去。”郝少南一听,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院子前面有个很大的晒谷场,正好可以放风筝。”吴语本来无所谓去不去的,见云儿一个劲嚷着要放,不忍扫她的兴,沉吟了下,点头同意了。最高兴的莫过于郝少南了,“我房里还有一包桂花糕,等会儿放累了,大家可以坐下慢慢吃。”

云儿指着他鼻子说:“噢噢噢,原来你私藏点心!”郝少南摇着双手,“不是,不是,这桂花糕还是上次师傅分给大家的。”吴语惊讶地说:“师兄,你还没吃啊?”他嘿嘿一笑,挠着头不说话。九华门的生活甚是清苦,只有逢年过节或是重大日子才能吃上一两样瓜果点心,前些天他分到了一小包桂花糕,一直舍不得吃,心想小师妹是女孩子,一定喜欢吃这些东西,特意给她留着。

三人一虎来到前院的晒谷场。云儿看着郝少南手里的风筝,摸着上面的蝴蝶,啧啧称叹:“这是你画的?真漂亮。”心念一动,笑说:“送给我怎么样?”郝少南结结巴巴说:“云儿姑娘,你要是喜欢风筝,回头我给你再做一个如何?这个是要给小师妹的。”云儿心下了然,笑说:“知道了,这是要给吴姐姐的嘛。”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要笑不笑的神情。郝少南像被人戳破心底的秘密,有些害羞的转过头去。

吴语走过来,手里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招手喊云儿,“刚才燕公子让冯统领送了这件狐裘过来,说外面冷,让你多穿点。”又笑说:“这么漂亮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见,摸起来跟云一样柔软,穿起来一定很暖和,你再也不用怕冷啦。”云儿连忙穿在身上,狐裘长至膝盖,偏偏极其轻柔,并不觉得累赘,腰身甚是合身,后面连了个昭君套,既挡风又挡寒。她看了看自己,笑问:“好看么?”吴语点头,“我想宫里的公主也不过这样啦。”

云儿得了新衣服,甚是高兴,也不放风筝了,抱着大猫的脖子,使劲揉它。大猫被揉的嗷嗷直叫,从她魔爪里挣脱出来,往山下跑去。云儿看了看身后的郝少南和吴语,心里一笑,以追大猫为借口避了开去,留他们二人独处。

她顺步跟出来,只见满山翠绿已转为灰褐色,静静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附近树木叶子都掉光了,地上的杂草早已枯黄,时不时有一两只小动物在眼前跑过,“唆”的一声不见踪影,脚下有一条石块垒成的小沟,溪流无声,石上漂浮的青苔清晰可见。云儿见再往下走,恐怕赶不回去吃午饭,放声喊:“大猫,大猫,别再耍啦,咱们要回去了。”

忽然听的林中传来大猫的嘶吼声,连忙赶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她,一手按着大猫的头颈,另一只手中的剑高高扬起,作势就要砍将下来——

云儿大惊,喝道:“放开大猫!”那女子听的声音,连忙回头。云儿这才瞧清楚了她,大约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嘴,小蛮腰,标准的一个美人,衣着穿戴甚是华贵精致,耳朵上一对明月珠,脚下一双虎皮靴,红色的衣衫衬得她眉目更是白皙清秀,只是手中的剑阳光下泛着冷光,十分刺眼。云儿拉长了脸,沉声道:“你做什么?”一手推开了她,“干什么,想学武松打虎啊?那也得看这是谁的老虎!”

那女子甚是惊异,回过身来,问:“这是你的老虎?”云儿重重哼了一声,见大猫瑟缩着脑袋怯怯的站在那里,甚是可怜,忙搂着它安抚:“大猫乖啊,不怕不怕。”站起来冲她吼:“大猫怎么得罪你了?是想吃你还是想咬你?一动手就要杀它!”那女子被她凶的往后退了一步,忙说:“我不知道它是你养的,我以为它要吃人……”

云儿解开腰上的暗扣,抽出蝶恋剑,挽了个剑花,恶狠狠说:“今天你要是杀了它,我便杀了你!”那女子上下打量她,深山老林里突然冒出一个身穿狐裘、腰藏软剑、与虎为伴的女孩来,不由得她不惊异。听的云儿如此警告她,心下早已不悦,只不过她是来寻人,不是来生事的,只得强压下心火,清了清喉咙说:“我问你,九华门可是在这里?”

云儿心想原来她是来找吴不通的,待要告诉她,可是听她问的不客气,刚才又差点杀了大猫,心眼一转,便说:“不是,你找错了,九华门在对面的山上。”她看了云儿一眼,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云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领着大猫,口里哼着小调得意洋洋回去了。

第三十五章似是故人来

云儿回到九华门,却见冯陈褚卫站在门口,心中奇怪,便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们几个不是燕苏的影子么,一向形影不离。冯陈褚卫见到她,大大松了口气。褚卫连忙进去通报。冯陈蹙眉看了她半晌,冷声说:“快走。”看神情颇为不悦。云儿停下问他:“怎么了?”冯陈面无表情说:“公子找你。”云儿“切”了一声,“他找我做什么?”冯陈不答,不耐烦说:“还不快走!”

燕苏听的她一个人跑了出去,便有些担心,后来见她迟迟不归,更是急得不行,坐立不安,派冯陈褚卫等人出去寻她。冯陈褚卫不敢违命,又怕主子像上次那样出意外,哪敢走远,斟酌之后,只好在门口守着。俩人站在一边小声讨论,说公子从未这样紧张过一个人,上次为了她差点连命都没了,想到自古便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红颜祸水”的例子,难免忧心忡忡。这会儿见了云儿不痛不痒的神情,全不把自己主子放在眼里,哪还能有好脸色。

云儿哪里知道这些,对冯陈褚卫不甚友善的态度早已习惯,也不说什么。她刚进门,燕苏已经迎了出来,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说:“你不是怕冷畏寒么,还出去做什么?我让人在你屋里生了一盆炭火。”云儿微微点头,心里想说两句感谢的话,无奈跟他吵架已成家常便饭,一时竟说不出口,咳了声,说:“听说你找我?”燕苏有些不好意思了,回头便走,“没事。”

云儿见郝少南沏了壶热茶出来,忙喊住他说:“我这会儿正渴得厉害,给我喝吧。回头我给你倒。”劈手就来拿。郝少南忙将手缩在背后,摇头:“不行不行,这是给客人喝的。”云儿便问:“来了客人?什么人这么大面子,沏这么香的茶?”郝少南哭笑不得,“这茶叶还是小师妹从你房里拿的。”云儿凑上去闻了闻,“不对,不对,不是我喝的茶,这茶香得很。”郝少南翻了翻白眼,不跟她多说,抬脚就走。

燕苏便说:“你要喝香茶,容易得很,回头我让人送来。”他哪里知道,从别人手里抢来的茶,那才是最香的。云儿笑说:“我偏要喝这壶茶。”跟着郝少南往九华门待客的大厅去,还一边问:“东方呢,怎么没看见他?”郝少南答:“听小师妹说,他和赛华佗去山的另一边采药去了。”云儿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体内的寒气,长长叹了口气。她这个病,自己早已不抱希望,却累得身边的人寝食难安,日夜忧心。燕苏见她人回来了,本来要回房的,一听到东方弃的名字,迟疑了一下,转身也跟了上去。

云儿进来,和站在厅中的人打了个照面,立即瞪大双眼。那人见到她,惊呼:“是你!”随即倒竖柳眉,怒道:“你为什么骗我!”九华门好茶好水招待的人便是云儿在林中碰到的那个红衣女子。云儿的谎话当场拆穿,面不改色心不跳,瞟了她一眼,淡淡说:“就是骗你又怎么了,有本事你别上当啊!”心中奇怪,她怎么找过来的。九华门虽不像天外天那样隐秘,但是躲在山峰下的一块凹进去的缺口里,背阴朝阳,易守难攻,若不是熟人,甚难找到。

那女子气得娇躯一颤,手中的剑已提了出来。若不是正好碰到九华门的弟子,领她上来,差点就上当了,此人年纪轻轻,没想到如此可恶。云儿亦不甘示弱,摆了个马步,双掌护在胸前。眼看俩人就要动起手来,吴不通见此情况,愣住了,连忙站出来做和事佬,看了看云儿,又看了看那红衣女子,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史姑娘,你跟云儿……可是有什么误会?”史潇潇心想这始终是别人的地方,不宜动手,看着云儿不屑地哼了一声,收了剑,直呼吴不通的名字,甚是不客气,“吴不通,你别推三阻四敷衍我。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实话告诉我,东方弃是不是在你这里?”

云儿一听她开口便问东方弃,不由得呆住了,脑筋急速运转,上上下下打量她,猜测她跟东方弃到底是什么关系。不会又是一个“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人吧?这东方弃救的人会不会太多了啊?

吴不通是只老狐狸,捋了捋垂到胸前的胡子,摇头晃脑说:“史姑娘,你也知道东方弃周游天下,行踪不定,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我跟他又不熟。你来九华门问人,是不是问错地方了?”云儿听的心中好笑,这个吴老头亦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妙人。

云儿咳了声,负手走过来,没好气说:“没听见吗?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不快走?”史潇潇冷哼一声,“吴不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门下弟子到处找东方弃一事。你别忘了我史家是做什么的,你这点消息能瞒得过我?”史家便是江湖四大家族“龙侯史魏”之一的史家,专门经营天下间的各种消息以及情报,史家密探无处不在。江湖中人都说,得罪了朝廷,还可以找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躲起来,若是得罪了史家,天下之大,确是无处容身。

吴不通这才想起,前段时间云儿受伤昏迷不醒之时,他广发江湖函,敲锣打鼓四处找东方弃,这事只怕整个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了,这下子当真是睁眼说瞎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忙笑说:“史姑娘,找东方弃一事是有的,不过——我没找着他啊。现在他在哪里,我当真不知道。”史潇潇连哼数声:“鬼话连篇!你会不知道东方弃在哪?我史潇潇头一个不相信。你们俩一个鼻孔出气。今天你要不是不把东方弃交出来,我就在九华门不走了!”史潇潇一屁股坐下来,倒了杯茶,自斟自饮,又端过桌上的几色小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她一路行来,早饿了。

吴不通一个头两个大,赔笑说:“九华门低门寒户,只怕史大小姐住不习惯。”史潇潇横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会住到习惯为止。”吴不通见说不通,唯有无奈说:“那就请史大小姐慢慢用。”踱步出来,留史潇潇一个人在厅中用餐。

云儿拖着吴不通来到僻静处,一只手扯着他的胡子,另外一只手拿着蝶恋剑,装作随意的样子说:“吴不通,我这把剑锋利的很哦,吹发可断,尤其是胡子……你瞧……”说着将蝶恋剑凑近吴不通的胡子,呼呼吹了口气,最外层的几根胡子当即断成两截。吴不通骇的脸色都青了,若说《江湖纪事》是他的性命,这把美髯便是他的身家宝贝,忙说:“云儿,云儿,咱俩谁跟谁,多年的老交情了。你有什么话尽管问,我吴不通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儿心想,谁跟你多年的老交情,我还没那么老好不好!清了清嗓子,问:“那个史潇潇跟东方弃到底怎么认识的?”吴不通稍稍迟疑了一下,数根胡须便悠悠然飘落在地上,他忙说:“比武招亲认识的。”云儿一听整个人差点炸起来,“什么?比武招亲?谁比武招亲?”

吴不通生怕她手一个不稳,自己这把蓄了十数年的美髯就要付之一炬,忙竹筒倒豆子倒了出来:“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史家大小姐玩什么不好,偏偏跑出家门,来到凤阳摆了个擂台比武招亲。垂涎她的人虽然不少,可是她武功传自家学,十分不错,一般江湖混混哪是她对手,全给她打趴下了,真正有身份有名气的江湖世家子弟也不会娶一个来路不明、当街比武招亲的人回家当老婆。本来是相安无事的,坏就坏在采花大盗封厉认出她是史家的大小姐,封厉以前被史家的人围追堵截断了一只手臂。他抓了史潇潇,大概是想先xx后xx,以此羞辱史家,或者把她卖到窑子里去也说不定,反正封厉那个衣冠禽兽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去打擂台那天我正好坐在对面楼上看热闹,他虽然易了容,伪装成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不过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的出来,所以不能怪我多嘴把这事跟东方弃说了……”

云儿听到这里,蝶恋剑凑近一尺,阴森森问:“然后呢?”

吴不通咽了咽口水,“然后,然后东方弃就杀了封厉,其实他以前跟封厉就结下了梁子,所以我才会通风报信的。他将史潇潇从封厉的魔爪中救了出来,史潇潇从此便认定非东方弃不嫁,东方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害的我们俩见到她就怕,差点没一头撞死。后来还是史老爷子哼了一声,拄着龙头拐杖说了句成何体统,她才灰溜溜回史家去了。我只知道大致情况,至于其中的细节问题,你等东方弃回来,老虎凳、辣椒水、火钳、烙铁随便伺候。不关我的事啊,我只不过一时口快罢了……你的剑能不能往外挪一点——

云儿收起蝶恋剑,拍手说:“不错,不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情辞并茂,有赏,有赏。”随即沉下脸来,大吼:“东方弃呢,死到哪里去了?”气死她了!沾花惹草都找上门来了!过了会儿又说:“史家的老爷子死了吗,也不管管自己的孙女,成何体统!”

东方弃和赛华佗背着药篓前脚刚踏进九华门,吴不通后脚就跑了出来,推着他说:“东方老弟,老房子着火了,快逃吧。”东方弃一脸莫名其妙,问怎么一回事。吴不通还来不及说,云儿靠墙斜倚,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拦腰挡住去路,似笑非笑说:“东方弃,比武招亲,好不好玩啊?”东方弃一听她连名带姓叫他,就知道事情不妙,拿眼看吴不通。吴不通一看,得,这事儿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为妙,佯装没看见东方弃的求救信号,缩了缩头不说话,赛华佗一向怕了云儿的刁蛮,俩人一溜烟走了。

云儿还没开始审问,听到动静的史潇潇已经走了出来,见到东方弃,大喊一声:“弃哥哥!”飞奔而来。东方弃一听到这声令他浑身发麻的“弃哥哥”,整个人僵成了一块石头,动都不会动了。这就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得来。

就在史潇潇正要飞扑进她日思夜想的弃哥哥的怀里的时候,半路里杀出个云儿来。她拽着史潇潇的胳膊往后拖,冷声说:“你不怕你家的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骂你‘成何体统么?我代他管教你了!”

史潇潇心中大怒,反手一掌拍在云儿小腹上。云儿吃痛,手一松,她趁机手一甩,跳开两步,挑衅说:“想打架吗?本姑娘有的是时间。”剑鞘随手一扔,剑尖微颤,朝云儿肋下刺去。云儿凌空掠开两尺避开了,人还未落地,腰间的蝶恋剑化成一道白光,由下往上朝史潇潇肚脐下三寸处刺去,一心要报刚才一掌之仇。俩人都是女子,武功路数都是以轻柔为主,只见一白一红两团影子来回交错,看的人眼花缭乱。史潇潇上身往后弯,与地面平行,身体柔若无骨,姿势甚是美妙,手中的剑挑起地上的一团沙尘,快速往云儿脸上射去。

云儿见状,蝶恋剑在地上一点,弯成一道圆弧,借力使力,人在空中连翻数个跟斗,白衣黑发飘散开来,如翩然飞舞的蝴蝶,轻盈地落在史潇潇正对面三尺处,冷哼:“就这点本事还敢摆擂台比武招亲?丢人现眼。”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云儿这话正中史潇潇的痛处,史潇潇当即恼羞成怒,岂肯干休?口里骂:“找死!”长剑如毒蛇,往云儿眼睛处刺来。云儿伫立不动,掌心往上翻,待剑尖到面门,头往左移,堪堪避过,甚是惊险,而右手的蝶恋剑突然脱手,往史潇潇的心口刺去。

东方弃一开始只是头痛不已,一个刁蛮,一个泼辣,不知该如何收场,后来见她们两人招招狠辣,竟是要取对方性命,吓一跳,连忙出手,右手指尖一点,云儿的蝶恋剑荡了开去,左手一劈,史潇潇的美人剑“叮”的一声落地。他站在俩人中间,头疼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云儿恨声道:“还不是因为你!”蝶恋剑一劈,一块半人高用来晒东西的大石“轰”的一声从中断了开来。

史潇潇吃了一惊,没想到云儿手中的剑如此锋利,再打下去,自己只怕要吃亏,拉着东方弃的手说:“弃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东方弃连忙甩手,装作弯腰拣地上的美人剑以及剑鞘,离她有三步远,这才说话:“史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家吧,史老前辈他……”史潇潇忙说:“你放心,爷爷忙着筹备武林论剑的事,他才没有工夫管我呢。弃哥哥,许久不见,你好不好?”又指着云儿,满脸敌意问:“她是谁?”

不等东方弃回话,云儿挺胸站出来,理直气壮说:“放开他,我是他……妻子。”史潇潇和东方弃皆吃惊的看着她。云儿脸皮虽厚,到底是女儿家,说完此话,脸立刻红了,低头踢脚下的石子儿,支支吾吾说:“你……还不……还不放开他?”东方弃捂住拳头,重重咳了一声,怔怔看着云儿不说话。

史潇潇吃惊过后,回头问东方弃:“弃哥哥,是真的么?”云儿凶她:“什么‘蒸’,还煮呢!他已经有老婆了,你还不快走?”东方弃既不否认也不阻止,看云儿的眼神十分奇怪。云儿满心以为事情都到这步田地,她总该死心了吧。哪知史潇潇收了剑,仰脸说:“我是弃哥哥的大夫人,你是他小妾,还不快行礼叫姐姐?”云儿气得浑身打颤,“哼,姐姐?你跟他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么?就敢说是他老婆?也不害臊,还是世家小姐呢!”

史潇潇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磕磕绊绊往后退了一步,“当然……有了,不信,不信你去问吴不通……吴不通他……”

云儿冷笑说:“自古以来,凡是成亲,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东方可曾向史家下聘?史老爷子可曾同意这门亲事?他要是知道你败坏史家的门风,看不打断你一对狗腿,还不快给我滚!”

“云儿,原来你是东方弃的妻子啊!只是不知道东方弃什么时候向你家下过聘?你父母知不知道这门亲事?我跟你这么熟,竟然不知道你跟东方弃已经成亲了啊!”燕苏手中提着龙泉剑,阴沉沉的走来,言语间满是讽刺。

史潇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讥讽道:“不知道是谁不要脸,硬充人家的小妾!”

云儿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又羞又恼,一眼瞪过去,见燕苏脸上神情甚是可怕,自己先怕了,头往后一缩,哪还敢吱声。燕苏挡在云儿和东方弃之间,冷声说:“东方弃,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你不会始乱终弃吧?”东方弃皱眉:“燕公子,你误会了。”燕苏哼道:“误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坐拥齐人之福?”

史潇潇拉住东方弃说:“弃哥哥,谢天谢地,幸好你没有娶那个女人。”瞟了眼云儿,哼道:“又矮又丑,就凭你,也配嫁给弃哥哥?”云儿大怒,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打她。燕苏一手拽住她,阴森森道:“还嫌丢脸丢的不够?”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云儿拼命甩手,一时挣不脱,生气地说:“狗拿耗子,关你什么事?”东方弃眼瞧着云儿的手腕红了,忙说:“燕公子,你先放开云儿,有话慢慢说。”

“东方弃,我教训我的丫鬟,你再敢多管闲事,别怪我不客气!”这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东方弃见云儿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心里着急,顾不得他的警告,一招千佛手想要夺回云儿。燕苏眸光一沉,龙泉剑朝他右手砍将下来,又狠又辣。东方弃对他没有半分防备,料不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吃惊之余,左手手肘顺势撞上剑柄。燕苏吃痛,龙泉剑只得往下沉。东方弃右手一招“声东击西”,看似扣燕苏的命脉,趁他翻掌之际,又一招“移花接木”,趁势将云儿拉了过来,搂她在怀里,连声问:“云儿,你没事吧?”

燕苏也甚了得,在东方弃的压制下,龙泉剑还能回剑上挑,“嗤”的一声,东方弃左手衣袖飘落下来。史潇潇惊呼:“弃哥哥,你受伤了!”连忙跑上去,按住东方弃血流不止的左臂。东方弃夺回云儿,心中一松,心想只不过一点小小的摩擦罢了,于是收手,本待客气几句,哪知燕苏竟然对他下此毒手,幸好他躲得快,不然这条左臂只怕要废了。

云儿听的他受伤,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东方弃忙说:“不要紧,不要紧,一点擦伤罢了。”云儿见他虽然满手是血,但是手臂移动自如,应该没有伤到筋骨,放下心来,“我去叫赛华佗。”东方弃拉住她,“不用劳驾他,一点皮外伤而已,”点了几处穴道,血渐渐止住了。

史潇潇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我这里有治外伤的药,涂上去冰冰凉凉的,很好用的。”用头上的簪子挑了些出来,抹在伤口上,红肿立刻消了。唇凑上去,轻轻吹了几吹,拍手说:“好了。”

云儿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看着燕苏,开始兴师问罪,“你为什么要伤东方?”燕苏冷笑一声,撇过头去不回答。云儿见他不理不睬,怒了,“是不是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你自己的命是命?”燕苏猛地攫住她双肩,“云儿,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耐性。我若要杀一个人,莫说一个小小的东方弃,便是‘天下第一剑’闻人客也休想逃得了。”云儿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东方弃心知燕苏一向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生怕他对云儿有所不利,忙说:“燕公子没有伤我的意思,只是龙泉剑太过锋利,剑上的剑气划伤了手臂。他不是有意的。”燕苏想不到东方弃会为他遮掩,轻蔑地哼了声,没有说话。

俩人过招时云儿头埋在东方弃怀里,没瞧见,既然东方弃都这么说了,说不定一时失手也是有的,她早见识过龙泉剑的无坚不摧。闷闷说:“好啦,算我误会你了。肩膀很痛耶,你还不放手?”燕苏见她蹙眉,手上力道连忙放轻,改为抓她的手腕,也不看东方弃,冷冷说:“你跟我来。”

史潇潇一个劲在旁边问:“弃哥哥,流了这么多血,疼不疼?”又磨又蹭,甚是亲热。云儿听的火冒三丈,十分讨厌她,不想再看下去了,也不顾东方弃在后面直喊:“云儿,云儿……”跟着燕苏就走了。

第三十六章一走了之

燕苏拽着云儿一路往后院来,一边吩咐:“通知下去,收拾东西,明天离开。”冯陈愣了下,“可是郭侍郎要后天早上才会到。”燕苏面无表情说:“让敬之在山下的青阳县候驾,我们前去汇合。”冯陈不敢多问主子为何连一天的时间都等不了,连忙答应,下去交待。

云儿甩开他的手,闷闷不乐说:“我自己会走。”顿了顿又问:“你明天就要走,这么快?”燕苏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你什么都不用带,除了赛华佗给的那些药,一样一样收拾齐整,别丢三落四的。”云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也要去?”想了想又摇头,“既然有人来接驾,那我就不跟着你去京城凑热闹了。”

燕苏眸光一冷,强硬地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云儿不屑地哼了声,“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难不成你又想逼我?”燕苏冷笑:“逼你?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去还是不去?”声音寒嗖嗖的,像是结了一层冰。云儿浑身打了个寒噤,知道此刻跟他作对无异于自讨苦吃,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敷衍道:“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能不去吗?”狠狠瞪了他一眼。

燕苏仿佛没看见,冷着一张脸说:“你明白就好,省得吃苦头。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九华门,再敢满山乱跑,别怪我下重手教训你!”云儿嘴里答应,心里却满不在乎。燕苏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警告说:“你最好识相点,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不要试图惹怒我。”云儿心里本来打着阳奉阴违的主意,听他说的疾言厉色,只好说:“知道了知道了,荒山野岭的,我还能去哪儿!”她当真关了一整天,半步都没有离开房门。燕苏派了十八铁骑中的两人守着她,寸步不离跟着,她就是想逃都没法逃。

晚饭时分,燕苏亲自来叫她吃饭。她早已积了一肚子的火,背对他说:“不去!”燕苏一整天都没好心情,见她还在赌气,也不管她,冷冷说:“那我让人把饭菜端进来。”她偏过头去,“不吃!”燕苏立马火了,压抑了一天的脾气终于爆发出来,“当不成人家的小妾,难不成还想绝食抗议?”云儿蹭的一下站起来,冷着脸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该是我问你什么意思才对!”燕苏右手一扫,桌上的杯盘碗盏哐啷哐啷摔的满地都是,有一只碗盖“滴溜溜“一直滚到门边才停下来。云儿吓一跳,见他满脸怒容,满身火气,气势不由得弱了,“你摔我房里东西干嘛?要发火别处发去。”顿了顿又说:“九华门穷得很,摔了人家的东西,走的时候别忘了赔钱。”燕苏一时间哭笑不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甩头道:“看什么看?难不成还想我来赔?想得美。”燕苏被她胡搅蛮缠这么一闹,没那么生气了,甩了甩袖子坐下,掏出身上的*****契在云儿眼前一晃,冷着脸说:“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哪儿也别想去,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着。”云儿怒了,“你——”想起自己被迫*****为婢一事,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燕苏见她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反倒痛快了一些,放缓语气说:“今天的事暂且算了,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小孩子过家家,胡言乱语。”云儿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他径自吩咐侍卫:“把饭菜端过来,我就在这里吃吧。”云儿转头冲着侍卫咬牙切齿说:“不准端,听到没有!”谁要跟他一起吃饭!燕苏轻轻瞟了她一眼,见侍卫踟蹰着一时没动静,加重语气说:“还不把饭菜端过来!”侍卫一个激灵浑身一颤,立即去了。

云儿恨恨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不吃,不吃,就是不吃,你听不懂吗?”燕苏懒洋洋说:“你不吃是你的事,我可没说我不吃。”云儿瞪着双眼看着侍卫将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热乎乎的饭菜端来上,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头也不抬,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恨,同时跟着咽了咽口水。她为了抵抗诱惑,只好背对燕苏坐着,手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的看。

燕苏夹了一块她爱吃的酥油鸡,状似随意说:“这鸡不老不嫩,不油不腻,入口即化,倒是难得。”故意嚼的很大声。云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骂自己没骨气,少吃一顿饭又不会饿死,背挺得更直了。燕苏等了半天,见她没动静,心想小丫头脾气坏着呢,跟她一般计较没的辱没了自己,又想她大病初愈,可别饿出什么毛病来,于是放下身段,“还不快来吃饭,又不是去赴宴,还要人三催四请。”脸虽然还板着,声音却放柔了许多。

云儿今天是打定主意抗争到底了,撇过头去,“我不饿。说了不吃就不吃,你以为我说着玩儿的么!”燕苏顿时觉得桌上的饭菜味同嚼蜡,啪的一声扔下筷子,喝道:“全部撤了!”站着伺候的侍卫看了看主子发青的脸色,二话不说,立马将饭菜撤了个一干二净。燕苏看了看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云儿,想要说两句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拂袖走了,省的越说越生气。

云儿等房里一个人都没有,人立马蔫了,摸着肚子怏怏说:“好歹留几样,撤得这么干净——”甚是委屈。空气里满是残留的饭菜香,越发觉得饿的厉害,抱着头倒在床上,恨恨骂了几句。她本想睡着了就没事了,哪知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肚子反而咕咕咕叫的甚欢。她一个翻身坐起来,算了,何必打肿脸来充胖子,硬跟自己过不去呢,打开房门要出去,门口却站了两尊大门神。

其中一个侍卫面无表情说:“云儿姑娘,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刚才燕苏吃饭时,这俩人就一直站在门口,屋里发生的事就算没亲眼瞧见,也听的一清二楚,她怕人心中耻笑,不好意思说去厨房找吃的,便说:“放心,跑不了,我找吴姐姐有事。”说着就要走。另外一个侍卫单手拦住她,躬身说:“姑娘若有什么要紧事,差我们去办就是了。”语气虽恭敬,半点放人的意思都没有。

云儿很不高兴,大声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出去走走,这都不行吗?”两个侍卫齐齐向她行礼,“公子吩咐下来的,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云儿见他们态度如此坚决,不好再说什么,退回来坐在床沿生闷气。这个燕苏,太霸道了,这算什么,变相坐牢?半点行动自由都没有。气了半晌,又发了一回愣,没有办法,谁叫打不过人家呢,倒了暖壶里的水草草洗了把脸准备睡觉。

刚要躺下,门口却传来争吵声。东方弃要进去找云儿,侍卫拦着不让。东方弃很是奇怪,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云儿呢,在不在里面?”其中一个侍卫冷冰冰说:“云姑娘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公子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东方弃知道这里面有蹊跷,看了眼俩人,又看了眼屋里,只好隔着房门说:“云儿,你睡了吗?我有话跟你说。”

云儿一想到他跟史潇潇拉拉扯扯心火就“滋滋滋”一路往上窜,没好气说:“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走。”往床上一倒,不再理他。东方弃喊了几声见她不应,侍卫又催着他走,他不好硬闯,只得先回去了。云儿听的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心中更气,抓起枕头往地上一掼,“去死吧!”爬起来踢倒椅子,掀了桌子,又砸了一个青花瓶,心里这才觉得舒服多了。门外的侍卫任由里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只要她不出来,哪怕掀了屋顶,也不管她。

她撑着下巴呆呆看着跳动的火焰,心想这个史潇潇可比采荷难对付的多了,采荷不过是一青楼女子,没甚要紧,这个史潇潇可大不简单,加上俩人又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过去,若是她赖定了东方弃,那怎么办?总不能把她杀了。她不介意杀人,可是东方弃一定会生她的气。当初还在天山的时候,她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戒心慎重,对东方弃亦有诸多防备。直到东方弃郑重发誓,说会不离不弃照顾她一生一世,她才全心全意信赖他,性格也日渐开朗活泼起来。

正想得出神,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寒噤,看向屏风后的窗户。“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轻飘飘滚了进来。她睁大双眼,倒吸一口冷气,手摸向腰间的蝶恋剑。“嘘——”潜进来的人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出声。她看清来人是东方弃后,冷哼一声,懒洋洋坐下来。

东方弃指了指守在门外的侍卫,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附在她耳旁轻声说:“出来,我有话跟你说。”云儿学他的样儿,待要穿窗出去,东方弃拉住她,“外面冷,多穿点。”从屏风上拿下狐裘披在她身上。察觉无人,俩人一前一后钻了出来。云儿左右看了看,问:“守在后面的侍卫呢?”东方弃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早已昏迷过去的侍卫,“一个时辰后就会醒来。”

云儿知道他有的是办法,哼了声,随他来到一间空房,不耐烦道:“有什么话非得三更半夜说?明天说不行吗?”东方弃嘿嘿干笑两下,他急于澄清他和史潇潇的误会,所以才会冒着打伤燕苏侍卫的危险,来跟她说清楚。他不好意思直接解释,顾左右而言他:“公子为什么把你看管起来?”连话也不让说,真是奇怪。云儿道:“我怎么知道!他那个人,一向阴沉难测,横行霸道,半点得罪不得。”

东方弃看了眼她,仔细分辨她脸上的神情,想到白天燕苏那一剑,又想到连日来燕苏对她的情形,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云儿,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史潇潇的事。”云儿气哄哄道:“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早就娶了她了么!”东方弃十分无奈,“胡说什么!三年前我跟吴不通在凤阳,那时候出了一桩大事,孙一鸣你知道么?”

云儿一听来精神了,忙说:“知道,知道,就是魏司空喜欢的那个男人嘛,他长得好不好看?”东方弃缓缓点头,“燕公子的俊美,世上的人恐怕难出其右,不过孙一鸣比起他来,照我瞧,并不逊色多少。孙一鸣为人亲切和善,对人客客气气的,总是微笑,画的一手好桃花,很风流的一个人,武功路数也偏向阴柔一派。不过他因为喜欢男风,许多人都瞧不起他。他也不在意,竟然在戏院里当起吹弹的优伶来,时不时也上台串串戏。我想魏司空应该就是看戏的时候瞧上了他。后来他们俩的事闹得很大,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魏经天差点没气死,派人把魏司空抓了回来,打了个半死。”

云儿打断他,“魏经天便是魏司空的父亲吧?”东方弃点头,“魏经天那人年纪不小了,使得一手好剑法,却是个火爆脾气,江湖上的人都在议论说魏家的世子喜欢一个唱戏的男人,魏经天面子尽失,咽不下这口气,派人去抓孙一鸣以威胁儿子。孙一鸣一心念着魏司空,想看看他伤得怎么样,故意被抓,被折磨的一条命去了半条。魏司空眼瞧着看不下去,当着孙一鸣的面答应父亲妻子生子。孙一鸣唯有失魂落魄离开了魏家。哪知道魏司空转头就跑出去找孙一鸣。魏经天这回气得大发雷霆,对俩人下了江湖追杀令。魏司空还没找到孙一鸣,魏家的人却在凤阳先一步找到了他。”

东方弃顿了顿,接下去说:“那时候孙一鸣眼睛已经瞎了,自然打不过魏家的人,我和吴不通瞧不下去,又不敢明目张胆得罪魏家,只好偷偷摸摸救了他。后来给他买药疗伤的时候泄露了行踪,魏家的人追了上来,对孙一鸣说了一大堆的话,大部分跟魏司空有关。孙一鸣叹了口气,对琴弹了一首‘长相思’,仰脖喝了毒酒。其实他傻得很,虽说魏经天下了江湖追杀令,不要这个儿子了,可是谁都知道魏司空是魏家唯一的儿子,谁也不敢当真杀了他,免得魏经天将来反悔,转头报复起杀他儿子的凶手来。听说后来魏司空将孙一鸣埋在相思树下。”

“这就是我和吴不通之所以在凤阳的前因,至于后果,就是发现了采花大盗封厉。封厉此人,擅长轻功易容,以前就跟我有过节,我逼他发毒誓金盆洗手。吴不通认出了他,说他又开始干采花这个行当了。我听的是比武招亲一事,心下就有些踌躇,他要通过这种方式娶老婆,我总不好插手。待后来知道他和史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才察觉不妙——”说着长长叹了口气,甚是自责,“如果那时候我没有犹豫的话,也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我和吴不通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封厉侮辱了史家的大小姐,正要杀了她泄愤……”

云儿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叫出声来,结结巴巴说:“你是说史潇潇她不是没事,而是已经被……被……”东方弃沉痛地点头,“哎……我一直很内疚。史姑娘大概是因为惊吓过度,醒来的时候对于这件事不大记得。我和吴不通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她不记得最好。”云儿将其中的经过在脑海里仔细想了一遍,问:“然后她便缠了上你?”

东方弃十分尴尬,“史姑娘误以为是我救了她,因此十分感激,想要报答,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我见了她,只觉得对不起她……”所以长久以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史潇潇。他见云儿不说话,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说:“云儿,这件事你别跟别人说,史姑娘她……”

云儿挥手,“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整天东家长西家短,切切嚓嚓说个没完没了?”心中却十分茫然,没想到史潇潇竟是这种情况,叫她怎么办?若是史潇潇从今以后便跟在东方弃身边,她该何去何从?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女人可不就是老虎么,何况都是漂亮的女人。她抬头问东方弃:“你想怎么办?”东方弃很是为难,“她都找到九华门来了,我总不能赶她走。江湖险恶,她若是有个意外,我于心难安,总要找个机会把她送回史家去才是。”

云儿摇头,“她不会回史家的。”笑话,千辛万苦溜了出来,怎么肯回去,不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错了。把她送回史家?做什么?拜堂成亲吗?说不定史老爷子心疼孙女,顾不上门当户对,破例允了这门亲事呢,再说东方弃可不差,武功高强不说,仪表堂堂,心地又好,是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她心里将这些念头过了一遍,突然说:“东方,趁人没发现,我们这就溜吧。”她此刻也只能想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再说燕苏将她看管起来,半点自由都没有,还不如走了算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东方弃见她仰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闪着光,满脸期待,带着一股倔强和不顾一切的任性,上前抱住她,轻轻拥在怀里,“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总要把史姑娘这事解决了才能走啊。不然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让谁收拾?”他也想跟她走,俩个人,无事一身轻,一直往前走,纵是天涯海角亦无畏无惧——

云儿却恼了,挣开来,“你心里喜欢那个史潇潇是不是?”东方弃头疼地说:“云儿!”今天晚上的这番话他算是白讲了。云儿心里知道东方弃的为难处,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对不住史潇潇,眼下更不可能扔下她不管;可是她也不能忍受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还可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她性格其实和燕苏颇有几分相像,不但独占欲强,而且霸道任性,骨子里亦不比燕苏善良到哪里去,只不过因为东方弃不喜,一直压抑自己罢了。

云儿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真的不走?”东方弃摸了摸她脸蛋,连声哄她:“云儿,乖,跟史姑娘说清楚,我们再走,好不好?”云儿挥开他的手,“我要回去了。”头也不回走了。东方弃见她不高兴了,连忙追上去,扯住她的手。云儿斜眼看她,没好气说:“干什么,你答应走了?”东方弃嘿嘿一笑,“我送你回去。”云儿跺脚,把手抽回来,“不用,我自己会走!”气哄哄走了。

这不是气话,她当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