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6章

73、番外3

人比人,气死人,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甭管是谁说的,它都是真理,刘恒之悲叹。

他以为自己家的孩子好歹得是个小三儿吧,谁知道宋良卓家那口子个头儿小胆儿不小,一个肚子里装了俩。这下可好,他家儿子只能争老四的位置了。

刘恒之每天对着东西南北方阿弥陀佛,祈祷着温家慢点儿生二胎,宋家也慢点儿生二胎,刘家快快生头胎。他把名字都想好了,生儿子就叫刘慕水,生个女儿就叫刘思若,可是,可是他的儿女啊,怎么还不来?

刘恒之自从收到通许寄来的满月酒邀请函,盯着若水肚子的那双眼睛就变得异常热烈。若水被刘恒之不分白天黑夜的辛勤耕耘折腾的睁不开眼,聪明的躲到了刘母的院子里补觉。

她想好了,以后他拿什么好玩意儿哄她都不回那个院子了。这种事情不抵制,吃亏的就是她自己。

三伏的天,热的人心烦。若水让人放了冰在小榻边才勉强睡着。刘恒之出门去了,若水这一觉睡的难得的安稳,睁开眼已经太阳西斜。

小丫鬟红叶见她睡醒,用刚打的井水蘸湿布帕给她擦了脸,细声细气的道:“少爷让人送回来了西瓜,在地窖里冰着呢,少夫人现在可要吃些。”

若水四肢大开的又躺了回去,半天才摸着粗了不少的腰身不乐意的开口道:“不吃,我都胖了。要去看小七了,肯定要被她笑话的。”

刘母从里间出来,笑着道:“我可没看出来胖,红叶去切些过来,咱们娘俩儿先吃些垫垫肚子。”

沙瓤儿西瓜端上来时,若水咽了几口唾沫,还是没忍住的吃了大半盘。若水吃过就后悔了,揪着自己的耳朵暗暗发誓,晚上再吃饭就是小狗。

晚饭做的照旧都是若水喜欢吃的菜,刘恒之还从丰泽楼带了若水最喜欢吃的芹菜虾仁和凉拌豆卷儿。刘恒之见若水捏着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温声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发誓什么的这时候都不管用。这时辰菩萨也正吃饭呢,听不见地上人的话。”

刘母附和,“就是就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若水尽管吃,娘让郎中给你开些荷叶茶去脂就是了。”

若水看看自己圆鼓鼓的小臂,撅着嘴有些不开心。都要去脂了,可见是胖了不少。

可是,刘恒之夹着大大的虾仁递过来时,若水还是成了小狗,并且接着主动去做了小狗。

饭后若水跑得慢,临出门被刘恒之逮着了。刘恒之这次很正经的牵着她的手说,“饭后莫要乱跑,会肚子疼的。为夫带你去后花园走走。”

若水想,走走就走走,一会儿回屋的时候坚决不上桌子不上床就是了。

刘恒之今天很温柔,牵着若水的手晃悠悠的老夫老妻般,连说话都透着股柔劲儿。

“水水,我想过了,咱们还是先不去通许了。”

若水不乐意的瞄一眼刘恒之,“我想小七了,她给我写好几封信了,你不去我还自己去,又不是没去过!”

刘恒之揽着若水的肩头嘻嘻的笑,“水水若是说去咱们就去,这不是商量着吗。唉,跑了一天了,也累了,咱们回房吧。”

若水狐疑的攒了眉,“你才说了要散步的。”

刘恒之点头,指着院子一本正经的道:“都从膳厅散到咱们院子门口了。”

“你说去后花园的!”若水有些生气。

刘恒之抬手在空中拍了一下道:“啧啧,蚊虫真多,水水觉不觉得浑身痒?”

刘恒之话音刚落若水就开始脖子痒,忙夹着脖子道:“回去回去,我要洗澡。”

“嘿嘿,遵命!”刘恒之打横抱起若水进了院子。

“先说好啊,不准和我一起洗澡,你要敢我还挠你的脸。”若水皱着鼻子伸爪做了个挠墙的动作。

“不一起,我去隔壁洗。”

刘恒之果真是说到做到,不但说到做到,还乖乖的上了床闭了眼。

若水裹的严严实实的从屏风后出来时,刘恒之已经有了小小的鼾声。若水狐疑的蹭过去看了眼,却见刘恒之困顿的眯着眼道:“睡吧,今日累坏了。”

若水看看小榻,又看看眼前这床。小榻好是好,可是没挂蚊帐。她夏季最怕蚊虫,万一半夜被虫子咬怎么办?还是睡床吧,看样子敌人已经疲惫的没力气动弹了。若水看看自己的指甲,敌人若出动,她一定不会再舍不得,一定会挠他的。

若水把装冰的盆子往床前推了推,钻进蚊帐里却有些睡不着。若水气呼呼的想,都是一旁这恶人,害自己都睡反觉了。

一只手伸过来,若水忙压住衣摆道:“你干嘛?你不是困了吗?”

刘恒之迷迷瞪瞪嗯了一声,嘟囔道:“捂这么严实做什么?长痱子,脱了吧。”

刘恒之的话说的一点儿都不□,动作也极纯洁。若水想着也是,刚冲过凉是凉快,半夜热醒了还是自己受罪,思量间就被刘恒之摸着脱了衣裤。

刘恒之拉着单子一角道:“过来盖着肚子,别着凉了。”

若水听话的往里挪了挪,大睁着眼睛道:“你今天别闹我,我都睡反觉了。”

“不闹。”

刘恒之手臂用力揽着若水到怀里,贴着她的后颈嘟努道:“睡不着吗?说会话儿?”

若水想了想道:“你说,两个宝宝不会把肚子撑破吗?小七在汝州就好了,我也好看看装两个宝宝的肚子是什么样的。”

刘恒之配合的抚抚她的肚子,柔声道:“不会撑破的,水水将来有了看自己的不就知道了?”

“那怎么一样,小七是两个呢。”

“咱也是两个!”刘恒之不无气愤的想。

随着刘恒之话音落地,一只手就往上爬进了若水的肚兜,贴着她后背的唇也开始游走起来。

“你干嘛?”若水伸手去推。

“饭后做做运动,对身体好。”

“我身体很好!”若水怒,伸手去挠刘恒之的脸,被他眼疾手快的握住压在了身侧。

若水气急,踢着床单道:“你说话不算话,嗷嗷,你别摸我。”

“叫你别摸我!唔……”

“你你你……臭……唔……你,臭手!再,再不理你了,呃……疼!”

有些事,不是你不想让它发生它就不发生的。更何况它发生的时候你还忍不住要跟着渐入佳境。若水愤愤的又浑身紧绷的咬向刘恒之的鼻子时狠狠的想,明天我再上床我就不姓温。

刘恒之的鼻子多了两排牙印,两排很精致小巧的牙印。刘恒之顶着镶了两排花儿的鼻子照常就去酒楼了,还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这日依旧离开的早,酒楼的管账有些不满,刘恒之语重心长教导说,“生孩子是大事,没有孩子这酒楼就没了将来。为了这酒楼的将来,你们掌柜的我也要日日奋斗,夜夜耕耘。多么高尚的事情啊!”

刘恒之在管账的白眼中出了酒楼,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若水晚饭后故意在刘母的院子磨蹭了良久,后来刘父的脸色都有些不欢乐才撅着嘴回了自己的院子。

刘恒之正坐在桌子边算帐本,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见若水就来笑了笑道:“水水和娘谈的可尽兴?洗洗歇着吧。”

若水轻哼了一声,“我要看书,白天都睡够了。还有,我睡小榻,让红叶装过蚊帐了。”

刘恒之闻言抬头看了看多出来的蚊帐,无甚表情的将蜡烛往一侧挪了挪,挑亮灯头道:“少看会儿,别累着眼睛。”

若水撅着嘴斜他一眼,随意摸了本插画野史趴在桌子上看。书里面的插画本就不多,若水一张一张翻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完了。抬头见刘恒之还在专心做账就有些无趣。

刘恒之边打算盘边边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前阵子让人做了一款“芳景如故”的金玉簪,昨天取得货,那手工可真是漂亮,汝州独款。”

若水自从拿了小七的水晶簪也喜欢上了收集簪子,闻言眼睛就有些发亮,刘恒之却专心的誊写账本没再说下去。

若水讨好的笑了两声道:“你放哪里了?”

刘恒之皱眉思索,“本来放在袖袋里的,今日里却找不到了。想来不是落在衣架旁就是丢在床上了。”说完又专心的打算盘。

若水大眼睛瞄了瞄刘恒之,趁他认真誊账的时候踮着脚去了衣架旁。小七围着衣架转了两圈儿,连这日刚换下的衣服都挨着扒了扒,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金玉簪。不再地上肯定是在床上,若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蹭到了床边,没看见背后的某人耸着肩的邪笑。

刘恒之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想分床睡,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水麻利的掀开厚单子抖了抖,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就把一张床看了个遍。若水看见床里头亮晶晶的某物就乐了,爬上床蹭了过去,可是小手刚伸过去就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

若水愣了一下,就那么一瞬身上的衣服就被脱了。若水捂着自己的肚兜直嗷嗷,“你个臭人,又骗我!!”

“我可舍不得骗水水,不但有“芳景如故”,还有“颠龙倒凤”呢,一款比一款漂亮。”刘恒之熟练的隔着肚兜咬上若水的敏感。

“唔,你个大坏蛋!我要找小七,我要去通许,我要……呃……你又咬又咬!你再咬我挠你了啊!”

“我真,真……挠……呃,你再舔,唔……”

谁挠谁呢?

这个夜不但颠龙倒凤,还迎来了三伏末的第一个清凉的夜。若水被吃干抹净骨头不剩的化在刘恒之怀里时,终于有机会去挠刘恒之的脸了,只是那手,已经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晃悠悠的没了一丝力气。

凉风顺着开着的窗穿过小门丝丝钻进纱帐时,若水磨着牙想,明天我再上床,我就不姓温!!

计划赶不上变化吧,这是常理。若水也不姓温,她早就是刘温氏了。

这夜若水主动爬了床,不是她缓过来了,是她真的,真的真的睁不开眼了,睡了一天还觉得困。

若水晚饭也没吃,迷迷糊糊的等着刘恒之扑过来,然后抬脚踹向他的要害。她都设计好了,连角度都想好了。这次不踢翻他她就不姓温,哼哼!

刘恒之确实来床边了,却是站在若水的头侧。若水欲哭无泪,撅着嘴道:“你怎么不站床尾?我腿抬不了那么高!”

刘恒之听话的站到床中间靠后的地方,待若水一脚踹过来,“啊”了一声摔坐在地上。半天才捂着肚子趴在床沿道:“水水踢得真狠,水水怎么不吃晚饭?”

若水身上又酸又懒,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委屈的眨巴眨巴眼忍不住哭着道:“你老是玩儿妖精打架,我都睡不好,白天睡觉嘴里苦,呜呜呜呜……”

刘恒之坐到床边抱起若水轻拍拍她的背道:“我不好,水水要不再踹一脚。”

若水抽抽搭搭的抬脚,刘恒之赶紧将人放下站在她脚下,可是配合的太过积极,若水的脚刚动还没碰到人就倒了。若水咧着嘴不知是哭是笑,好半天才将“呜呜”和“哈哈”融合成嚣张的“嘎嘎嘎”。

这边正闹着,刘母已经轻咳了一声领着郎中推门进来了,刘恒之爬起来冲若水挤挤眼睛,抬手将若水的衣领掖严实。

郎中是柳府的常客,自从若水进门半个月就开始隔三差五的往刘家跑。看那表情,似是没带多大希望。

刘恒之也不甚在意,反正没孩子也挺好,只要在温家和宋家再怀上前种上就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也许是刘恒之的阿弥陀佛念的多了,也许是他的辛勤耕耘终于出结果了,也许是上天不想让刘家孩子做小五儿了,总而言之,郎中一捋小胡须报喜了。

“可算是有了,这些日子小心些吧。”

刘母激动的道:“两个?”

郎中诧异的挑眉,“你们家有过两个?”

刘母略略失望,转念一想,一个也不错,多生几次就凑够了。再说,生孩子和做玉器差不多,一胎两个肯定雕琢不够,孩子不够细致。一胎一个才是精雕细琢,出来的都是精品。这么一想,刘母就乐了。

刘恒之有些忘形,抱着若水的脚碰了自己一下,嗷嗷叫着趟床尾了。刘母揪着他的耳朵起来,叱道:“以后注意点,别再没日没夜的闹腾!还不赶紧哄哄你媳妇儿,怎的眼睛里还噙着泪呢。”

刘恒之嘿嘿笑着抱若水坐起,也不待刘母走开就狠狠的亲了一口。刘母咧咧嘴,牙酸的瞪一眼刘恒之去了外间。

刘恒之摸摸若水的肚子道:“男娃长的快些就能撵上宋家那两个小子,那样打架不吃亏。若是女娃就迷死宋家那两个娃,哼哼,让他们先出来!”

几年后,当宋瑜在宋奕的指挥下骑在刘慕水身上各种威胁加恐吓的时候,当宋家俩小子面对自家闺女各种不屑的时候,刘恒之悲哀的发现,早生一年,真的,真的真的很不一样啊。那可怜的小四儿刘慕水,唉,终身都要被欺压。

74、番外4

一家人住一起有很多好处,比如美妇人什么时候想外孙或是想找宋母聊天了,坐着马车一会儿就能到,小七什么时候想回钱府了,步行也能到。

可是联系过于紧密还是会有问题出现,正如当下,美妇人抱着钱老头儿昨日亲手送给她的一捧大红玫瑰修剪多余的叶子,就让对面坐着的宋母和抱着女儿的小七羡红了眼。

美妇人顾自说道:“胖老头儿说这是外洋人的习惯,送玫瑰代表感情深厚。呵呵,你说都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多矫情!”

美妇人面上略带羞色,“咔嗤”一声剪掉了一段儿花枝,让对面宋母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

美妇人递了一朵过去,努努嘴道:“姐姐看看这玫瑰,虽说和月季很像,但是比月季看着漂亮不是。老头儿亲自剪的半开未开的,你看看这花苞,是不是很漂亮?那人还撒了露水在上面,呵呵,老是捣鼓些稀罕玩意儿。”

宋母接过来看了两眼,笑的有些勉强,“妹妹有福了,这么大岁数还这么有情调。”

美妇人细眉一挑,微微撅着唇道:“他喜欢这些。送我个玉戒什么的还藏到花芯里,也不直说里面有东西,还让我自己猜。呵呵,有一次不知哪儿倒腾来的一粒核桃般大小的珍珠,愣是塞到花里面了。我说那朵花怎么长的那么别扭呢,看着也不像是很多层,我扒开一看,哎哟嘿,里面的花瓣都被掏空了,塞了那么大个儿一粒珠子。”

美妇人啧啧嘴,“亏他想的出来。”

宋母看一眼撅了嘴的小七,笑着道:“妹妹和妹夫可真是恩爱。”

美妇人娇笑着又将宋母手里的花揪了回去,抱歉的看了她一眼道:“这一共是三十三朵,老头儿说是三生三世,呵呵,姐姐若是喜欢妹妹可以另采,花园里的玫瑰开的正好呢。”

小七怀里的小可心看着美妇人面前的一堆红花啃手啃的更起劲儿了,吧唧吧唧的直流口水。说起可心这名字,倒是还有一段故事,钱家觉得“送钱”不好,宋母觉得送钱不雅致,最终少数服从多数,只把浅浅做了小名。

宋母微微摇头,从小七手里接了孙女过去,看了一眼嘴巴由天包地变成地包天的小七,转言道:“小七坐这么久会不会累?咱们也住了一晚了,不若今日回去吧。”

小七点头,又瞄了一眼美妇人剪好重又插进硕大花瓶里的红玫瑰,皱皱鼻子道:“我相公也送过我花呢。”

美妇人乐了,“那是好事啊,干嘛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

因为那是假的呀~呀~呀~,小七愤愤的想,娘真讨厌,明明就是炫耀嘛。

回去的路上宋母和小七都有些闷闷,特别是到宋府时没看见宋青云出来相迎,宋母的脸就黑了一分。

小七也不管咿咿呀呀找娘的可心,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路气呼呼的就飙回了小院儿,让抱着娃娃的丫鬟一路好追。小七扒出一个大瓷缸准备好,嘟着嘴坐在瓷缸边生闷气。小七想好了,宋良卓不送给她一大抱的花她就不原谅他。她竟然都没有收到过鲜花呢,想起来就觉得委屈。

宋母则一路飙回后院,果然看见藤架下玩打马的爷孙三人。宋母一旁站了片刻,宋青云等宋奕输了一垒才抬头,笑着道:“回来啦。”

宋母撇嘴,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宋青云不明所以,宋奕装模作样的背起手叹了口气,“姥姥肯定又炫耀什么宝贝了,爷爷要冷静,要赶超姥爷。”

宋瑜拍拍宋青云的膝盖,仰着小脑袋道:“爷爷也有宝贝,我和哥哥长的一模一样呢,我就是爷爷的宝贝。姥姥家就没有一模一样的。”

“小叛徒!”宋奕斜过去一眼,“上次还说是姥姥的宝贝。”

宋瑜挤到宋青云怀里,拽拽他的胡子道:“爷爷,瑜儿是不是叛徒?”

宋青云摸摸他的脑袋,“不是,咱家从不出叛徒。”

宋瑜得意的冲宋奕抬抬小下巴,被宋奕骄傲的仰着头选择性无视了。

爷爷让孙子失望了。

不是他不想赶超,是他不知道怎么赶超。从吃完饭宋母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这会儿子回了房了,宋母那脸还是寒冬腊月的冰层没一丝开化的迹象。

宋青云叹口气,主动搬着凳子坐到她身边道:“不开心?”

宋母冷笑一声,斜一眼宋青云道:“你到目前为之,送没送过我鲜花?”

宋青云捻着胡子皱眉细想,“没送过吗?”

“送过吗?”

“送过!”宋青云肯定的点头。

宋母挑眉斜目。宋青云笑了笑点点她的发髻道:“当年你怀着良卓时,我不是给你簪过花?”

宋母皱眉,“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记得你整日里忙啊忙啊,从没有想过要好好陪过我。”

“这不是闲了嘛。你说说,先前老嫌我不在家,这清闲下来了,又老是嫌我在你眼前晃悠。我不晃悠吧,又说我嫌你年老色衰。你说,都半百的人了,怎么就那么多讲究?”

宋母委屈了,指着宋青云憋了半天,话没憋出来倒把眼泪给憋出来了。这让宋青云可是慌了手脚,宋母可是极少哭,这么突然来一遭还怪吓人的。

“你,你,我要花,红的,火红火红的,我要九十九朵!”宋母抽噎着倒是显得有些小孩子脾性。

宋青云哭笑不得,轻声哄道:“老了老了又学小孩子哭起来了,年轻时也没见你掉过几次眼泪。花这东西后花园不是多着呢?整个后花园都是你的了。”

宋母推开宋青云气道:“我要你送的,剪好了送与我。人家都送花表三生三世,你可好,一朵都没送过,你是不是盼着下辈子躲我远远的呢!”

宋青云抬手揉额,被宋母一巴掌打了下来。

“还有,你再说我老我就和你拼了!”宋母大瞪着眼睛紧抿着唇,攥着拳头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宋青云惊得张了嘴,半天才合上了道:“送,送,我明天就去找。有多少送多少。咱只能比人家多不能比人家少。”

宋母似是觉得这么大岁数还年轻媳妇儿似的哭哭闹闹有些掉面子,面上微微有些红,可还是抹了把脸硬着头皮道:“要诚心诚意,不诚心的我不要。”

宋青云点头,“诚心诚意。我昨天去逛后花园,看见那蔷薇还想起咱年轻时候的光景,正琢磨着哪天采些送与你呢。”

宋母不信的皱眉,宋青云表情真挚的拉着她的手道:“歇了吧,哭的眼睛肿了,明天怎么见小辈?”

宋母追问道:“你真想着送我花了?”

宋青云再点头,自行脱了衣衫道:“真想着了。”自从有了这个儿媳妇和她的娘,一切假的都成真的了。

宋母倒显得有些羞涩了,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嘟努道:“我没吼你的意思,就是最近老是忍不住发急。”

“嗯,我知道,许是天渐渐热了,脾气就不好。过几天咱们去河堤上走走,看看那桃子长的如何了。”

宋母笑着点头,“也不是我要比,我是真想要。红红的一大捧,看着怪稀罕人的。”

“其他色儿的喜不喜欢?咱不但有红的,还有黄的粉的呢。”宋青云琢磨着后花园那大红的月季怎么着都凑不够九十九支。

“不要,就要红的,看着喜庆。”宋母乐呵呵的坐到床边,等宋青云躺下才放下纱帐。

这个,唉,看来是没得讲了。

宋青云拉着宋母躺下,手抚上她的小臂道:“真不要粉的和黄的?”

“呵呵,不要。哎呀,你个老不羞……”

玫瑰花引发的争执,倒是给了宋青云和宋母一个完美的夜晚,帐内更比院中春意浓。

侧院的小七则还是气鼓鼓的坐在瓷缸边生闷气。宋良卓抱着可心晃着,等女儿睡熟了才放到一侧的小床上,分出手来揽过了嘟着嘴的小七。

“娘给你看什么了?”宋良卓自身后搂着小七轻摇。

小七扁扁嘴,“花。”

宋良卓挑眉,“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抽你了!小七磨牙,可是嘴里还是不争气的道:“我也想要。”

宋良卓万分温情的就那般搂着小七晃到床边,咬着她的耳朵道:“你比娘的花多多了,那些花也值得生气?”

“嗯?”小七扭头,恰好不好的碰上宋良卓的嘴唇。小七看看宋良卓含笑的眼睛,红着脸扭回去,嘟努道:“我哪有?爹送给娘三十三朵大红玫瑰,说是表三生三世。相公,你都没送过我花。”

宋良卓抱着小七上床,啃着她的脖子道:“玫瑰花能代表三生三世吗?我怎么听说桃花才是真正的三生三世?娘的花有七儿的多吗?七儿的桃花绵延十里有余。”

宋良卓这些话说的慢悠悠的,却让小七听得像是吃了芙蓉糕般浑身熨贴。

小七嘟着嘴转转眼珠子,憋不住呵呵笑着道:“确实是我的多,我一株桃树都有千万朵。”

“是啊,七儿若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以后别再自己气自己了,嗯?”宋良卓吻着小七的脖颈低喃。

“呵呵,呃……”小七不适的推推宋良卓,半天脑子才转过来弯儿道:“那是树上的,娘的,是,是爹送的,唔……好长一支,可漂……”

小七不满的捶了把堵住自己嘴巴的宋良卓,下一刻却不自禁的搂紧了身上的人,还积极的奉上了自己的唇舌。小七晕乎乎的想,那个瓷缸呢?她都费力的拖出来了,总不能再搬回去啊。

宋青云起了个大早,袖子里藏了一把剪刀,腰间别着一个小布袋就去了后花园。宋青云想,反正他在家里越发没了形象,也不怕人笑,可是一个老头子去采花?唉,他还是觉得有些难堪啊,能躲就躲些吧。

宋青云背着手避开晨起清扫的下人溜进后花园,直奔月季花园去了。宋青云将布袋往月季花枝上一挂,借着微微亮的晨光麻利的剪着大红月季。

“爹?”宋青云的手一抖,差一点儿就剪在自己手上。

“爹起的真早。”宋良卓走过来打招呼,看见宋青云藏到一侧的剪刀和掉在地上的花头笑着道:“爹修花呢?我听小七说,娘也喜欢红月季,不过好像是带着长长的枝,据说是要插在花瓶子里的。”

宋青云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剪着花,不过聪明的留了一截花枝。

“你娘说,想插个花瓶,我睡不着觉,就帮她剪几朵。”

宋良卓笑着点头,在月季间走了几个来回,选了一朵最大且含苞,枝条粗壮的月季剪了下来。

宋青云听见剪刀的响声手又抖了一下,这院子里大红的花本就不够多,和儿子一分,他还去哪儿弄那九十九朵?难不成要跑到县衙后院去偷?

好在宋良卓只剪了一朵,修去下端的两片叶子,冲宋青云点点头就离开了。宋青云松了口气,以防宋良卓杀个回马枪,手下飞快的将各色花枝都扫到了布袋里。

宋青云拎着半袋子月季回房时,宋母才刚刚醒过来。宋青云微窘的把花倒在桌子上,挑着大红的放到一边,数来数去也不过才二十七朵,加上一旁粉的黄的,统共才五十七朵,其中还有自己剪了纸条插起来的剪坏的两朵。

宋青云将各色花往一块一堆,抬头见宋母走过来脑子急转,轻咳了一声道:“五七,吾妻!比九十九来的有意义的多。”

宋母看看他露水打湿的衣摆,嗔怪的斜了他一眼道:“你还真去剪,我也就说说,都多大的人了,还真能和别人比不成?”

宋青云哑然,半天才擦把额头道:“我是真想送,夫人看着插花瓶吧。”

宋母脸色又明艳了几分,将三色花分成三束,开心的招丫鬟去寻了三个花瓶,也坐在桌子边仔细的修着。开的太开的就揪掉一些花瓣,还没展苞的就插在中间当点缀,最后得了三瓶花,乐呵呵的床头一团大红,桌子上一团粉红,梳妆台上一团亮黄。

相比之下,宋良卓就显得比他爹高明许多。宋良卓只拿了一支回去,他手里这只,不用问也是整个后花园开的恰到好处的一支。即使小七和宋母碰了面,也能以一只打败宋青云手里的半布袋。更何况,这鲜花是在小七没预料的情况下送的。

宋良卓掀开纱帐,将花放在小七枕边,这才抱起已经醒了的可心出去散步。可心早就跟着他养成了早起转一圈儿的习惯,每天父女两个,一个咿咿呀呀,一个念着诗词,已经成了宋府独特的一景。

宋良卓和女儿对完话回来,小七正傻呵呵的对着那只大红的月季笑的白牙闪闪亮。宋良卓抱着可心走过去,勾着嘴角道:“莫笑了,赶紧洗漱,心儿也该饿了。”

小七跳起来从架子上取了个细长的花瓶,将脸盆里的清水装进去,又大口的吸了吸香气才不舍的把花放进去,然后将花瓶摆放在梳妆台上。小七左右看了看又觉得不好,拿着又放到床头的矮几上,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好,方要再去换,已经被宋良卓一只手揽住了。

“放在这里就极好,睡觉还能闻见香气。”宋良卓笑着开口。

“真的?”小七笑着抬头。

“真的。”怀里的可心有些不安稳,宋良卓往上托了托,下巴却被可心咬住涂了一层口水。可心似是觉得没能吸出奶水,不乐意的咧着嘴嗷起来。

宋良卓也不急,捏捏小七的脸颊示意她洗漱,自己又抱着可心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这个女儿很可爱,宋良卓抱的也最多。两个儿子小时候多半被宋母和美妇人抱着呢,这个女儿却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照看。越照看反而越喜欢的紧,也越发现这闺女的精灵。

74、番外4

比如,小可心嚎的时候都是皱着鼻子挤着眼睛嗷嗷,却不会真的掉眼泪;比如,可心总喜欢揪他这个爹的耳朵,拽着想往嘴巴里塞;比如,她尿床的时候总会格外的乖,还会冲换尿布的宋良卓咯咯的笑;比如,他念诗的时候她就咿咿呀呀哦的附和,在宋良卓听来就有些平平仄仄的节奏感。

总之,宋良卓觉得,这女儿不但有小七的相貌,有小七的调皮和可爱,还有小七所不能及的聪慧和伶俐,将来也必定是独一无二的精灵鬼。

小七麻利的洗了脸,笑眯眯的往床边一坐,宋良卓很默契的笑着走过去将可心放在她腿上,又帮她解开衣扣,等可心一面斜着眼看他一面吃奶时才笑着道:“后花园估计要毁了。”

“诶?”小七不明其意。

宋良卓也不多解释,伸手一指让可心攥着,安静的等孩子吃饱又接了过去,单手帮小七扣好衣服道:“先喝碗热汤,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小七转转眼珠子,听话的将丫鬟送进来的红枣汤喝了,一抹嘴巴就跑去了后花园。宋良卓看着小七的背影摇头,转眼看见并肩走进来的两个儿子,勾勾嘴角抱着女儿迎了出去。

“爹爹,给我看看妹妹。”宋瑜扒着宋良卓的袖子轻晃。

宋良卓摸摸宋瑜的头,“先去膳厅,妹妹刚吃饱,一会儿再陪瑜儿玩。”

宋奕瞄一眼可心乱晃的胖乎乎的小手,“娘跑去做什么了?”

“看景儿去了。”

宋良卓回手又摸摸宋奕的头,宋奕貌似不喜欢,却也没有躲开。

这边膳厅里,宋瑜拉着可心的手不放,可心却盯着一侧无甚表情的宋奕咿咿呀呀。宋瑜看看宋奕道:“妹妹喜欢哥哥,哥哥摸摸她。”

宋奕扁扁嘴,走前一步捏捏她的小手。

宋良卓扶着可心坐在自己腿上,这般高度正好与宋奕面对面。宋奕看向宝贝妹妹黑玛瑙似的大眼睛,眼神还没收回就被可心前倾着身子在鼻子上吧唧了一口。

宋奕愕然,等看见可心嘴角拖着的一长条口水笑的嘎嘎叫时彻底的石化了。宋良卓用帕子给他擦干净鼻子,笑着道:“心儿和你玩呢,奕儿不可骂妹妹。”

宋良卓话音刚落,小七已经一阵风的跑了进来,看见从另一边进来的宋母和宋青云忙道:“爹,娘,咱们后花园被人偷了。”

宋良卓嘴角抽了抽,宋青云尴尬不已,宋母则轻咳了一声道:“混说什么,谁会偷你的花园。”

小七指着外面道:“一朵花都没有了,连花骨朵都只剩下指头那么大的了。”

宋母看看一侧面露尴尬的宋青云,好笑的轻碰了他的胳膊一下,“我去看看。”

小七积极的领着宋母去了后院,宋母看见被人剃了光头的月季花池,竟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宋母想,秃了就秃了吧,反正是月季,每月都会开一季的。有道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不是?

小七嘟嘟嘴道:“娘,谁偷去了?”她还想一天收一朵花呢,这下可好,一朵都没有了。

宋母擦擦眼角笑呵呵的道:“一月一开,月月都有花看。这样也挺好,挺好。”

小七鼓着腮帮目送宋母出了花园,视线一转就看见一个遗漏在一团绿叶间的大花苞。小七小心的将花苞又往里藏了藏,轻轻拍了拍叶子道:“你们小心守好,等开了我再让相公来剪哦。”

五天后小七前来检查,看到繁叶下空空如也,气的仰天嚎了一声。当天下午去宋母的屋子,小七在一角的花瓶里看见一支怒放的大红月季,也看到了矮几、梳妆台和桌子上大簇的鲜花,小七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

哦,婆婆娘要过春天了!

75、番外5

京里的戏比通许说书要好看的多,陈子恭看着台上头戴着盔,脚蹬厚低靴,手持长枪,随着锣鼓声耍快枪的长靠武生,轻敲着手心暗自琢磨,若是说书,说个名段儿倒也可以理解,上次和小七一起听得,分明就是那说书先生自己胡乱编造的,那种段子也能让小七迷成那般模样?

陈子恭站着看了会儿,随意的找了个空位坐下,还没摆好舒服的姿势,胳膊已经被斜伸过来的小手给拽住了。

我可是没有糯米花了,陈子恭皱了眉想。可是那手却没有一通乱摸,显然不是找糯米花的,眼下只是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就再没有动作。

陈子恭疑惑,什么时候京里的少年郎也变得这么喜欢动手动脚了?难道是他老了,搞不懂如今少年的喜好了?

陈子恭从那只细白的手看向少年郎的侧脸,确实是个英俊的少年,虽说留着小胡子,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清俊。那少年微微前倾着身子,台上铜锣猛的一响,少年一夹脖子抖了一下。陈子恭看向戏台,那武生一个连翻刚刚落地站稳。

锣鼓声渐急,后台一个武生后空翻着出来,引得台下看客一阵叫好声。少年收回手拍的噼里啪啦的响,激动的脸颊都有些微红。

陈子恭想,小七当年可没有这么激动,光顾着往他手心里埋头挡羞了。正想着呢少年就又抓了他的手,热烈的摇了摇道:“翠柔翠柔,你怎么刚回来?快看快看,连翻了四个没碰地。”

这一声夹杂在喝彩声中,陈子恭竟把“翠柔”听成了“绿柳”,不禁又扭头看向这少年,恰好少年也扭头来看,四目相对,陈子恭眼中的柔光不及隐藏,少年却眉头一皱,甩西瓜皮般的把陈子恭的手给撂了。

从没有被当作垃圾对待过,但看在他的随从也叫绿柳的份上,陈子恭还是决定原谅这一次。孰知那少年又扭过头来,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把兄台误当作我那小厮,一时不察才会错抓了兄台的手,多有得罪,望兄台见谅。”

陈子恭视线转向他那胡子,嘴角忍不住就一阵抽搐。原来不是男儿郎,竟是一个女娇娥。陈子恭强忍下爆笑的冲动指指斜挂在她嘴角的一缕胡子道:“掉了。”

假少年抬手摸摸胡子,伸舌舔舔手指,将唾沫抹在嘴唇上侧,又将胡子稳稳的粘了上去,然后才面不改色的抱拳道:“多谢兄台。”

陈子恭面部抽搐。这是大家闺秀吗?看衣着极其讲究,看动作却是不敢恭维。陈子恭方要问她名姓,台上的戏已经结束,女子看着他身后的方向急急的招手,待一个小厮打扮的丫鬟跑近一句话没说,只是扁着嘴斜了那丫鬟一眼,拉着丫鬟越过陈子恭就离开了。

本只是清雅的相貌,只那斜斜的一眼,倒似看进人心里去了,柔柔的带着些嗔怪。

陈子恭挑了挑眉想,如今这姑娘倒是一个比一个活泼了。

唉,这般感叹怎么就觉得自己老了呢?通许来信说,小七头胎就生了两个儿子,宋良卓哪里来的狗屎运,娶了个小七不说,还一下子生了两个。陈子恭不无气愤的想,若是他遇见合意的,一定要生一个绝世聪慧的小世子,数量上无法超越,就从质量上强势压倒。

皇帝设宴,带了话来让他进宫一聚。说是一聚,不过又是变相的相看女人。那个闲皇帝,国家一安定就盯着他的家事,让陈子恭恨不得去哪个县放一把火把县城给点喽,让自己这皇兄继续关注国家大事。

这次说的是赵丞相家的幺女,连皇嫂都连声称赞,说那是个多么多么机灵的姑娘,大方懂事又知书达理,陈子恭听了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真不知道皇室的人娶那么多做什么?浪费家里的粮食不说,还占用房屋,感情不好觉得亏欠,感情好了又觉得虚伪。一个人的心才有多大,哪里装得下那许多了?他倒也明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难能可贵,明白了有时候一个,就胜过那许多。

席间的那个姑娘甚是乖巧,若不是陈子恭清清楚楚的记得几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根本不相信这中规中矩的女子就是那个蘸着唾沫粘胡子的假少年。那女子似乎也不打算承认,自始至终就没抬头看陈子恭一眼。皇后笑着道:“沫儿不好意思呢,都不敢看子恭一眼。”

嗯哼,她哪里是不好意思?是怕他揭了她的短处吧。

陈子恭心里低哼,可还是顺了皇嫂的意思带着她去逛御花园。这木耳倒是一路都很安静,陈子恭不张嘴她就坚决不说第一个字。

木耳果然够木!陈子恭在心里起着绰号搞怪,走在前面也没顾及后面莲步匆匆赶得勉强的赵沫。不但没顾及,或许还有一点儿看人家姑娘出糗的意思也说不定。

赵沫撵的额上见汗,对着陈子恭的背影一顿刀削牙咬手撕脚踹,若不是他,她才不用整个压死人的头冠来赴什么宴,吃不好喝不好,还压的脖子疼。

赵沫呲着的牙还没收回,却不料前面一直沉迷于走路的人突然间就回了头。

赵沫嘴巴张的太大,一时没能合上,爪子也晚一步才收回。可是不论如何,一眨眼之间,她就又是那个端庄得体的木耳了。

“木耳?”陈子恭挑眉。

“爷吩咐。”赵沫乖巧的垂了头。

“木耳走的不累?”

嘁,这话问的!走的不累?怎么不问是否休息一下?

赵沫淡淡的回话,“回爷的话,不累。”

“好,这里到南门一路风景优雅,我们不妨过去看看。”陈子恭话音刚落就抬脚走了出去。

赵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提着裙子又撵了上去。一直走到太阳西斜,赵沫一张脸被晒得通红,领口都汗湿了,却愣是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陈子恭又道:“东门有一个高塔,那上面的景色……”

“你想怎样!”赵沫强迫自己忽视嘴巴里黏哒哒的唾沫艰难的开口。实在是渴,她恨不得跳到荷池里咕嘟嘟喝个饱。

“木耳说我想怎样?”陈子恭挑眉。

赵沫敛了眉眼,颤巍巍的行了一礼道:“赵沫冒犯之处还望王爷原谅,家中爹娘必已久等,赵沫可否先回去?”

陈子恭看看她明显被晒伤的脸颊,抿抿唇道:“木耳去看过戏?”

“回爷的话,没有。”

“木耳喜欢粘假胡子上街?”

“回爷的话,不喜。”

“木耳擅长撒谎?”

赵沫的脸又红了几分,咬牙道:“回爷的话,不擅。”

陈子恭哦了一声,摸摸鼻翼道:“看来是遇上装扮成赵丞相家幺女的小贼了,本王定将天下通缉,将那败坏木耳闺誉的小贼捉拿入狱。丞相千金是谁都能扮的吗?那可是杀头之罪。”

赵沫心里“咯噔”一声,默了半天才恍然道:“赵沫突然想起,前几日似乎是出了趟门,许是碰上了王爷了。”

“哦~~”陈子恭抬脚继续往前走,走出去一段儿见人没有跟上来,回头看一眼咬着唇暗自发狠的人,好心情的笑着道:“走吧,我送你出宫。”

赵沫握的拳头嘎吱响。她的脚可是都磨出泡来了,还要在从这大深宫的跑到宫门口,这不要人命吗?

她虽对这皓王爷没甚好感,但也没料到是个无赖啊。这下可好,被人揪了小尾巴,被欺负成这样还发作不得。她的那个笨爹爹哟,怎么忍心让她自己来受苦?

赵沫一瘸一拐的低着头往前走,经过陈子恭身边时不卑不亢的抬头淡淡道:“我爹是忠臣,为了这江山鞠躬尽瘁。王爷莫拿我出府的事要挟我,谁又规定丞相家的小姐不能出门了?我不过是看了一出戏,又没有做什么谋反的事情。我没准备嫁给王爷做正妃,王爷也不用花心思把我当作一个想傍你权势的人来欺负。我走了,王爷若再威胁就没了王爷的气度了。”

赵沫说完就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走过去几步回头看了眼快步跟上来的陈子恭拔腿就跑,连脚上的水泡都忘了。到底是累的没了力气,跑出去一小段儿就被陈子恭一把拽住了。

赵沫挣不开,吓的头皮发麻,冲着不远处的人大喊:“公公公公,快让我哥哥来接我。”

陈子恭好笑的冲那个愣住的小太监招招手,待他走进咳了一声道:“抬软轿过来,送赵小姐回府。”

赵沫紧抿着嘴不吭声了,两个人又默默站了半天,赵沫却觉得拽着自己胳膊的手格外的灼人,可甩了几次也没甩来,不免有些悻然。等软轿抬过来,赵沫行了礼低头钻进了轿子。

陈子恭也不多说,摆摆手就让轿子离开了。

大抵相熟的人就容易碰上,就像在通许时与小七的相遇。此后的半年,皇上奇怪的没有再提让陈子恭娶妃的事,丞相府也没提这一茬,陈子恭却常常在街上遇见赵沫。依旧时而神采飞扬,时而清净似水,有时是与丞相家长子一起,有时候是带着那个圆乎乎的丫鬟。

若不是正对面碰上,两个人也并不打招呼,甚至于赵沫还躲着他走。陈子恭好笑的想,怕是还记恨着那次入宫的事呢。听说两个脚掌都磨破了,好几天没能下床。

半年后,两个人已经渐渐的能坐在一起看一场戏,偶尔也会一起出去游玩。可奇怪的是,陈子恭不说娶,赵沫也不说嫁,两个人似乎是朋友般,想起来就喊上对方出去溜达一圈儿,想不起就各自过各自的。

赵沫虽不说嫁,可整个朝堂还是把她当作了皓王妃来对待。赵沫有她自己的顾虑,她要的是专一的感情,可是若真喜欢上的那个人注定不能给你专一,只能她做出让步。

四年,她也有二十岁了。和陈子恭喝过祝生酒的第二天赵沫就跑路了,一路直奔通许。后来她在长堤上看见牵着手迎面走过来的一家子,不用问她就知道,那个笑的花儿一般的女子就是陈子恭手里小红马的主人。

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惹的那女子埋头在他胸口跺着脚蹭来蹭去,两个一模一样的娃娃一个抱着男人的腿嗷嗷叫着,一个背着手看着他们热闹。

赵沫有些释然,无论如何,这女子对陈子恭来说都是过去了。正如陈子恭所说的,从未开始过,又何谈结束。

赵沫回京的时候,把陈子恭提到过的地方都玩了一遍。反正不管她去哪儿,都有人提前打点好食宿,赵沫想,也该嫁了,再等下去他还是那个有两个侧妃不能脱身的他,自己却要老了。

一年后,皓王在京郊多了一处别院,里面丫鬟小厮忙来忙去很是热闹,主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皓王新娶的正妃。

有人说,皓王极宠爱这个王妃,专门为她辟了别院,初春时节,还能看见王爷与王妃扛着锄头去府外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去刨春笋。

有人说,这里是皓王的府外“冷宫”,里面住着赵丞相家不得宠的幺女。

很多年后,陈子恭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一家四口浅蓝亲子装去逛花灯猜灯谜时,又惹的人们热议。

“瞧,那可是皓王爷在民间的宠妻。”

“可不是,这样一来,王府和别院的大小妃子都要失宠了。”

“早就失宠了,家中那些个一无所出,就凭这两个孩子,这女子也比皓王妃得宠。”

“赵丞相能愿意吗?家里的幺女嫁过去却独守空房。”

“唉,这你就不懂了,皇上为了安抚赵丞相,可是赐了百亩良田,加官进爵啊!”

“不懂不懂,你说,皓王爷放着大家闺秀不娶,为什么偏偏娶一个村姑?”

赵沫斜一眼陈子恭,从他怀里接过女儿,陈子恭则弯腰将儿子抱起来。

“爹什么时候又加官进爵了?”

陈子恭笑,“我也没听说呢。”

赵沫轻哼了一声,“还有,我很像村姑吗?”

怀里的女儿和和嗲声嗲气的道:“娘,什么是村姑?”

那边的儿子不待别人解释就抢着开口道:“就是头上裹着碎花布的女子。”

和和点头,恰好看见一个裹着蓝色碎花布的四五岁的小姑娘跑过来,忙指着那正舔糖葫芦的小姑娘惊喜的开口道:“看,村姑!”

76、番外6

刘思若自小喜欢黏宋奕,小时候跟着若水来通许,一有机会就跟在宋奕屁股后头奕哥哥奕哥哥的叫,再大些每次来通许就死活不愿意走,非得住在宋府一阵子再离开。十几年下来,倒是和可心发展了深厚的友谊,却没能让那个老是喜欢微仰着下巴的宋奕另眼相待。

转眼间就都是大姑娘了,思若依旧喜欢住在宋府,却开始躲着宋奕了。她能和宋瑜和陆崇兮笑着谈话,却不能面不改色的对着宋奕半刻钟。她看见他老是紧张,小时候也紧张,却没有现在紧张。也不知为什么,每次看见宋奕背着手往面前一站,她就不自知的矮了三分。

思若悲哀的想,这辈子都无法与他并肩了。她的奕哥哥总是淡淡的笑着,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再大的困难到了他面前就成个芝麻般的小事。她的奕哥哥在她心里就是个神呐,她让自己琴棋书画样样通,可还是觉得配不上他。

宋奕已经十九了,比起宋良卓年轻时更多了一份英气,只是性子还是有些闷,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宋瑜则恰恰相反,同一张脸,却让人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宋瑜见天儿挂着笑,眼珠子微微一动就是有什么新点子冒出来了。

宋瑜不乐意考官,进了一次贡院,见那题自己都会,就扔了笔出来自封了一个状元郎,然后跟着钱老头儿学做生意。宋奕似乎也不乐意科考,连贡院都没进过,自己每天写写画画,捣鼓些小七看不懂的东西。

之前宋奕捣鼓模具什么的时候,思若就喜欢站在一侧端茶送水,递了木块拿个钉子,可现在她早就不进宋奕的院子了。

可是她越是怕他,越是觉的他脸色不好。他脸色越不好,她越是怕他,也就越少的踏进他的院子。

刘慕水又来通许玩,照旧邀了陆家的两个小子。几个兄弟碰头难免会喝一场,就是平日里表情不太丰富的宋奕这个时候也会放纵的热闹一番。

刘慕水和陆家兄弟勾肩搭背的去钱家找宋瑜,宋奕则送了他们出门就转身打算回院子,转头却看见不远处站着的张舜。这男人他常见,每次思若住在宋府他就喜欢在门口晃悠。

宋奕看着他的光光宽额头想,过了三十保准秃顶,秃头公鸭一只,怎么能配得上思若?

张舜对着宋奕笑,宋奕挑挑眉。张舜走过来道:“宋兄,不知思若姑娘可在府里?”

宋奕皱眉,“有事?”

张舜看了看府内,垂眸笑了笑道:“我有一封信想交给思若姑娘,不知可方便……”

“我帮你给她。”

嗯?张舜愕然,瞬间又笑着道:“我是说能不能亲自……”

“她现在不在家。”

张舜挠挠额头,想了下把信递过去,“劳烦宋兄了,请转告她,我会在丰泽楼等她。”

宋奕接过信并不点头,张舜又嘱咐道:“一定要让她看了信,就说我会等她前来。”

宋奕一语不发进了府,转过长亭,直接把信扔到了荷花池子里。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搬了块石头准头极好的将那封信压到了水底。

宋奕明显低估了张舜的毅力,刘慕水和陆家两兄弟及宋瑜回来时,竟然亲口对思若道:“那个张家少爷说在丰泽楼等妹妹有话谈,妹妹快去快回。哦,对了,说是还有一封信,妹妹可收到了?”

思若茫然的摇头,看一眼没甚表情的宋奕道:“不是要在家里吃饭吗?我还要帮小七姨姨准备冷盘呢。”

刘慕水扫一眼宋奕,笑着道:“他说一直等着你,我看妹妹还是去说一声。其实那个张少爷人也不错呢,就是不乐意也不能让人家久等,只是最起码的礼貌。”

思若撅了嘴,“哥哥不要混说。”

“呵呵,我不说,妹妹抓紧去,快去快回还能赶上晚饭。”

思若想了想,看看自己身上溅湿的裙子道:“我换身衣服,很快就回来。”

可心冲刘慕水挤挤眼,跟过去道:“我帮你换。”

思若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米黄的褶裙,头发竟然也重新盘了发髻带了步摇。面上其实没有打腮红,但因为宋奕直直射过来的视线,脸蛋已经泛起薄红。

思若避开宋奕的视线,不安的拽拽袖子道:“那啥,我先出去一趟,就回来。”

宋奕淡淡的开口,“他说是戌时,思若可是吃过晚饭再去。”

诶?思若看向宋奕,见他仍旧淡淡的表情,抿抿唇道:“哥哥说是已经到了,我去说句话就回来,不久坐。”

“他说戌时,到时候我让小厮陪你去。”

宋奕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黑着脸去了膳厅的方向。刘慕水拍着肚子咧嘴无声大笑,陆崇兮勾着嘴角低声道:“你这般算计他,以后肯定要吃苦头的。”

“才不怕。”可心跑过去神秘兮兮的道:“到时候慕水哥就是大哥的大舅子了,他怎么敢欺负?”

陆崇兮温柔的笑,“浅浅说的有理。”

可心避开他的视线,忽略他眼中的柔色扬扬下巴道:“我是谁?浅浅嘛,浅作深时深亦浅,没什么能难得到我的。”

饭间热闹非常,宋奕却难得的主动提出行酒令,还淡淡的扫了一眼思若和可心,“浅浅与思若也玩。”

席间男子都有些愣,不过片刻就笑闹做一团。小七不会作诗,第一轮就输了两杯,已经有了开始抓菜的迹象。宋良卓半搂着她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又一圈儿下来竟然又是小七的酒。宋良卓看向宋奕的目光就有些不太友善,宋奕挑挑眉专心应对另几个。

小七三杯下肚就开始“相公相公”的哼哼,宋良卓斜一眼宋奕抱着小七回了房。

接下来输的就是思若,自从刘慕水说了一句让她去丰泽楼赴约,她输酒的频次就从三四轮一次变成一轮三四次。渐渐的大家也发现了,只要是到了思若,宋奕就出绝对和难以接上的诗。

这边几个男人已经闷笑成内伤,那边的思若也晕乎乎的软在了椅子上。

宋奕扫一眼歪在椅子上晕的手都举不起来的思若,轻哼了一声继续与对面几个男人斗酒,等斗趴下了两个才淡淡的开口道:“该歇着了,明日再接着喝。”

刘慕水迷迷糊糊的晃过去推推半睡半醒的思若,“起来,还有人等你呢。”

思若脑子里嗡嗡的响,胃里也一抽一抽的难受,被刘慕水一踢就趴着吐了起来。

刘慕水嫌弃的摆摆手,见宋奕脸色又黑了一分,笑呵呵的晃走了。陆崇兮自动接了搀扶可心的任务,见她走的困难,干脆直接抱走了。

宋奕看着折在椅子上哼哼头疼的思若,脱了她粘着呕吐物的罩衫,灌了她一杯浓茶才抱起人直接丢在了膳厅一角的小榻上。宋奕用床单将人一裹,勾着嘴角道:“想去见面?找相公吗?能醒过来再去找吧。”

刘慕水和陆家老二以及宋瑜趴在厅外的窗上捂着嘴笑的缓不过气来,见宋奕抱着被裹成蚕宝宝的思若起身,忙猫着腰踮脚跑开了。

宋奕看一眼怀里闭着眼还在哼哼的人,挑挑眉道:“住在宋家十几年了,还想跑出去?早干什么去了?”

宋奕抱着人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这边的冬青里却爬出一个人,一爬出来就坐在地上捶地大笑起来,接着又爬出来两个,东倒西歪的坐在一起哈哈大笑。

好半天后~~

“你说,大哥不会趁思若醉酒把名头坐实了吧?”

“哈哈,不知道,看样子像。”

“要不,继续去听墙角?”刘慕水擦掉眼角的泪笑呵呵的开口。

陆崇光皱眉斜目,“没你这样当哥的吧!”

宋瑜缓过来劲儿吸了口气道:“算了,被大哥知道还不剥了咱的皮?咱还是赶紧……”

宋瑜的话因看见刘慕水身后站着的人憋回了肚子。刘慕水得瑟着一条腿挑着一条儿眉毛道:“有两个字可以概括大哥的精髓——闷骚!嘿嘿,喜欢还不说,整天装深沉,半仙儿似的。”

宋瑜嘴角狠狠的抽了抽,陆崇光接着道:“确实够闷够骚,哈哈哈,四哥说的太对了。”

宋瑜挤吧挤吧眼,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刘慕水其实有些犯晕,看见宋瑜的表情甩了甩头道:“你便秘?”说完又捶着地大笑起来。

宋瑜拍了下额,爬起来口齿不清的道:“大哥来了?我都醉的站,站,站,都不起来了。”宋瑜说完一摇三晃的走了。

本来盘旋在夜空里的大笑戛然而止,接着响起的是蛐蛐的叫声,一声高一声低,听着还怪有趣儿的。刘慕水及时收住的手有捶了下去,“嘎嘎”怪笑了两声,眼睛一闭直接躺倒了。

陆崇光挠挠脸颊,晃晃荡荡的站起身道:“这个,这个这个,茅厕在哪里?”

陆崇光原地转了一圈儿,一指院门处,“哦,在那里!”

刘慕水听着陆崇光脚步声渐远,心底把他骂的连裤衩都不剩。怎么能这么不讲义气,怎么着也得把地上躺着的人扛走不是?嗷,地上凉啊,有虫子咬啊,天呐,什么玩意儿在他腿上爬?

一刻钟后~~

你走吧,我求求你,你是我哥,我家大哥!刘慕水哀嚎。

两刻钟后~~

我闷骚,我又闷又骚,大哥你睡觉去吧!刘慕水觉的苦胆倒流,心里都跟着苦了。

一个时辰后~~

靠,天为被地为席,我还就不信我睡不着!

一个半时辰后,宋奕看着地上的人从重重的鼾声到呼吸轻浅均匀,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宋府出现两件怪事,其一,思若姑娘和宋家大少爷的关系又变好了,下人们又看见了那个宋大少爷的小跟屁虫。

其二,下人一大早打扫园子时,在石子小径上看见睡的迷糊的刘家大少爷。等被摇醒时,人却站不起来。后来听人说,刘家少爷适婚年龄欲望不得解,喝多了酒对着夜空思春。

刘慕水背上被凸起的石头硌的处处青紫。那以后的数十天里,下人们见到刘慕水时,他都是弓着背被煮的大虾般一脸的悲苦。

后来刘慕水总结说,睡什么不能睡石子路,得罪谁不能得罪面老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