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230章
第226章我要一个答案
白芍与白果一人抓住白茯苓一只手,默默给予她支持,淡淡的暖意自她们手上传来,带着柔软肌肤的细嫩触感,白茯苓终于觉得那种恶心惊悚的感觉淡去了一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我没事了。”
“真的没事?”白果很怀疑,她家小姐十分擅长虚张声势、粉饰太平的。
白茯苓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主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冰凉软滑,像上好的丝缎,又伸手去揪住白果散落在肩背的头发,道:“真的!我没事了!你看我摸你的头发都不觉得恶心了。”
白果被她打败了,气道:“摸我的头发有什么可恶心的?!我又不是死人!”
“死的活的都是头发嘛。”白茯苓做个鬼脸,笑得狡黠邪恶。
“小姐你稍微好点就作弄人!”白果愤愤不平,不过很快又一脸八卦凑过来拉长声音道:“海盟主眉梢上有颗黑痣?我眼睛这么好都没发现,小姐你跟海盟主得多亲近才能发现这个小秘密啊……”
白茯苓微微一怔:“我随口忽悠他们的罢了,你也当真?”
这下子轮到白果吃惊了:“那小姐怎么看出来那是个假货的?”
“我其实根本没仔细看……”那个头颅的五官轮廓太像海浮石,她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别人以为她是在凝视,其实她是视而不见,早就努力把心思转到了别的地方。
白果无语了,她很想问:万一那是真的怎么办?
幸好刚才离开大厅时,曾听大长老交待武林盟的人,说人死已矣,要手下的把那头颅装殓好妥为安葬。
她不用说,白茯苓也知道她的意思,她没有解释只是语带恨意道:”如果他这么容易就死了,活该我把他的脑袋当球踢!“
真是好狠!白果与白芍今日算是再见识了一次自家小姐的顽固凶悍,那位海盟主,真的好可怜的说。
午后,宿醉的白常山先醒了,白茯苓亲自送了一些清肝养胃的食物过去,白常山用过了,遣退房间里伺候的人,拉着她道:”你的事,你爹娘已经给我说过了……唉,爷爷也不是个食古不化的人,海家那小子你若喜欢,爷爷也不说什么,可是他现在生死不明,若是他一直没有音信,你莫非就要白白虚度青春?“
白丑夫妇不放心女儿要来与女儿团圆过中秋,白茯苓的借种计划对于白常山而言太过刺激了些,所以他们通过书信与女儿事先商议好,只说白茯苓半路遇袭,被海浮石所救,为了逃避魔教的滋扰不得已与海浮石同行,结果日久生情,他们夫妇拗不过女儿,已经口头答应亲事,后来海浮石却出了些意外,至今未归。
白茯苓听了爷爷的话,想也未想就答道:”我当然不会这么傻,明年六月,他如果还没有音信,我就回家去陪爷爷还有爹娘,弟弟!“
白常山本以为要花一番唇舌说服”痴心“的孙女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拿得起放得下,他一番苦口婆心全部用不上,不由得愣在那里苦笑起来。
他这孙女儿果然与常人大不相同!”你能这么想爷爷就放心了,不过还有一件事。“白常山摸摸白胡子,觉得这事必须现在就说定了。”什么?“”不管日后你的夫婿是不是海浮石,至少你生的第一个男孩儿都必须要姓白,当我白家的子孙!“白常山知道就算海浮石平安归来,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入赘白家,儿媳妇肚子里的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子,那当然好,如果是女孩……那也不妨,他还有孙女儿这个“生力军”,反正白家的香火绝对不能断在他这儿。
儿孙不嫌多,其实他恨不得白茯苓生的所有孩子不管男的女的都姓白,不过除非是入赘女婿,否则哪个男人愿意如此?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只要一个男孩儿。
白茯苓彻底服了,古人传宗接代的信念真是坚定无比,反正她多半不会有孩子了,答应下来让爷爷高兴一下又何妨?
所以她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白常山乐得嘴都合不扰,连赞几声好孙女儿,不过开心过后又忍不住有些歉疚:‘只怕日后我的孙女婿会因此生你的气……“
白茯苓抱住他的手臂傲然笑道:”他要敢为这点事跟我闹脾气,我就不要他了!“
白常山只当她童言童语,哈哈一笑便不再放在心上。
下午白氏夫妇休息够了起来就听说了早上在武林盟大厅上发生的事,白家的人不会擅自把这些事告诉白常山,却不会隐瞒他们两个,白茯苓的封口令对于四个老资格护卫是没多大用处的,她也不指望他们会替她隐瞒。
两夫妻听了之后火冒三丈,同时也开始为女儿的处境担忧,这次是送来一个人头恐吓,下回呢?总有一天那些利欲熏心的人会直接动手的,到时她岂不是危险?
白茯苓以盟主未婚妻的身份住在正气院,其实也称不上名正言顺,他们如果一家都住进来陪她,就更加不妥,而且容易招人闲话,所以两夫妻决定劝说白茯苓跟他们一起离开返回北关城,女儿的阳寿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两年多,他们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见她在身边。
白茯苓却不答应,沉默了一阵,挨着娘亲道:”我要等一个答案,只要一年时间,明年六月不管等不等得到,我都会回到北关城去陪你们的。“
木佩兰看了她一阵道:’有些事情明知道答案,你又何必花这个时间?”
他们两夫妻相信女儿的判断,如果海浮石已死,以白茯苓的性情,绝对不会这么拖泥带水的在这里等一年,最可能的做法是立即转身离开。
而如果海浮石未死,现在距离出事当日已经有近三个月时间,他却音信全无,明摆着是另有图谋的,把他们的女儿放在这么个显眼的位置上分明是有心算计。
白茯苓笑了笑道:“其实我有负于他,等他这一年就当是还了他的情,不管答案是什么,我们之间的情分都结清了,我也才好心无牵挂。”
白丑还是有些吃醋再加上为女儿担心焦虑,说话就有些直白了:“你将清白之身都给了那混小子了,他还这么对你,要说负心也是他负心!”
木佩兰瞪了丈夫一眼,不过其实她心里也是赞同丈夫的话的。
没想到白茯苓的回答更直白:“他也是第一次的,我不算吃亏……”
这话一说,白丑首先跳起来道:“他?怎么可能?他说的?”海浮石看年纪就二十五六了,怎么会还是童男?女儿一定是被这小子骗了!正常男人,尤其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怎么可能到这个岁数还是童男?不过正常男人也不会把这个挂在嘴边讨好情人,这说来不是什么值得风光得意的事情。
木佩兰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不过很快想到一事,忍不住笑道:“也不是不可能,当年我曾经看过一些关于魔教的老旧记录,说甘遂炼的九转轮回神功大成之前,必须保持童身,一旦童身被破,功力就会停滞不前,再难有寸进……”
白茯苓想起甘遂将她偷出京城的那个夜晚,正是他神功大成的日子,难怪他对她的举动会放肆了那么多,想来那天晚上起,他就没了限制可以对她为所欲为了,他却等到她主动扑倒他才对她下手,也算是相当尊重她了。
木佩兰似笑非笑地横了丈夫一眼,道:“想来你娘亲我,倒是吃了亏了。”
白丑脸上一红,神情有些尴尬,干咳道:“在女儿面前,你这当娘的怎么说这个?”
白茯苓偷笑起来,原来老爹当年不怎么老实啊……
木佩兰轻哼一声不理他,夫妻多年,她也不是真的介意这个,不过是趁机打情骂俏罢了。
果然白丑一见妻子生气,也顾不上女儿在场,当即指天誓地道:“我遇上你之后就没碰过别的女人,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白茯苓长长“哦”了一声,白丑马上补充道:“苓儿除外!”
两母女忍不住笑起来,不过笑过后,木佩兰还是把歪掉的楼拉了回来:“不管如何,你留在别人的地方,我们实在不放心,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白茯苓道:“我没事的,娘亲你想想,地藏王菩萨既然说我的阳寿能到十八岁,那十八岁之前,我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们就答应我吧,只要大半年时间,最迟明年六月我就回去见你们还有爷爷和弟弟。如果那家伙早些出现,说不定今年我就能回去了,好不好?”
两夫妻禁不住女儿一再求恳,最终长叹一声答应下来。
木佩兰现在有了身孕,这个孩子在白茯苓看来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命根,容不得一点疏失,所以几日后她便提出让他们先行离开武林盟这是非之地。
而且中秋已过,太晚上路遇上雪天就麻烦了,百里山虽然地处边城,但山中有地热温泉,环境要比别处更舒适不少,也适合木佩兰养胎。
两夫妻不愿女儿担忧烦恼,最终答应下来,两夫妻和白常山与八月二十一启程离开。
第227章彻底了断
父母与爷爷一走,正气院顿时冷清了不少,其实他们三个也不是吵闹之人,不过有他们在,白茯苓总觉得不管身处何地都平安喜乐。
冬天脚步渐近,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有时白茯苓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满院子白茫茫,会感到无比的孤寂。像她这样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人都觉得这样无聊等待的日子难熬,真不明白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是怎么熬过去的,不过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等的都是一个混账男人
王宝钏等待的日子里并不知道丈夫在外边已经另取公主,而她却是清清楚楚知道海浮石在利用她,与其说是等一个答案,不如说是等一个理由,可以让她死心的理由,可以让她心无牵挂地离开的理由。
说到底,她由始至终冷眼旁观,等着海浮石犯错,等着海浮石变心,等着自己可以光明正大与他分手的机会,她最爱的只是她自己罢了。
这样的自己,真是自私自利可恶透顶可是她的生命太过短暂,实在承载不起太多的责任与情爱,所以就这样……
正气院的日子平静得可以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十月,海浮石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不过白茯苓还是可以从一些最近发生的大事上猜到他的大致行踪。
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当日暗里投靠皇帝,迫使海浮石出面与魔教决战的门派先后遭到魔教的报复,起先是这些门派的分舵以及在外行走的重要人物遭遇魔教突袭,魔教的手段极是血腥,不动手则以,每次出手都不留活口,从七月至今已经有上千人死于魔教的血洗行动之中。
武林盟里人人自危,想要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魔教的人却滑溜非常,来无踪去无影,要想组织起来攻打魔教总坛,甘遂的师弟曹梓却放出话来,魔教随时准备放弃总坛,但只要哪个门派参与此事,就准备接受魔教上下无穷无尽的追杀报复吧。
本来跃跃欲试的各个白道门派一看五云门等几个大门派损失惨重的境况,便纷纷偃旗息鼓不再提攻打魔教的事情。武林盟里也曾商议过要选出一位有实力号召各门派携手、德高望重的大侠为代盟主,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前任盟主赤地榆,这赤地榆却称病不出。
另外找了符合条件的几个人,却仍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能够在江湖中混成老资格的除了武功之外脑子也十分灵光,当日五云门与飞琼宫联合起来,藉着三皇子的威势意图逼迫哄骗白茯苓承认海浮石死讯,最终被白茯苓整得灰头土脸的事已经风传整个武林,大家不见得完全相信白茯苓所说的海浮石未死的话,但是却从中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白茯苓年纪小又是女子还可以说是一时情痴糊涂,可她的爷爷乃是大名鼎鼎的首辅白常山,他竟然放任唯一的孙女儿留在武林盟霸着正气院,甚至连三皇子的人都敢随意驱赶得罪,这说明什么?
要么海浮石真的未死,要么就是某个强大的势力在背后主导支持白茯苓的行为,目的暂不明确,可是这样就够了。
这个时侯为了个“代盟主”的名头去跟疯子一般的魔教妖人拚个你死我活,值得吗?流血流汗到最后,多半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傻子才会去干。
五云门等被迫无奈,只得将各处分舵关闭,将散落在外的门人弟子以及重要人物全数召回,紧守山门,静观其变。
他们现在悔得肠子发青,当日急急投靠皇帝以为从此就能飞黄腾达,没想到好处没沾上,反而惹下这样的大祸,到了这个时侯,京城里却再没有任何消息,也不给他们庇护帮助,由着他们自生自灭,面对可怕的魔教报复。
这都算个什么事啊?
魔教的报复行动十分聪明,针对性也强,他们只对付上次主导攻打魔教总坛的几个大门派,其余白道门派世家秋毫无犯,这样的举动使得那些摇摆不定的门派世家更坚定了作壁上观,绝不插手的决心。
幸好魔教大举攻击白道门派的同时,内部也不断内讧,几个不太安分的舵主长老频频扯后腿,五云门等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海浮石忙于在幕后组织魔教报复铲除武林盟中的异己,无暇继续对皇帝下药,京城里皇帝的病体在一大帮太医的联手救治下似乎有所好转,京里几个皇子日日进宫去献慇勤,希望能够得到皇帝的欢心进而成为名正言顺的接替人。
杨珩仿佛对京城里的事情毫不关心,上了奏章陈述宁安河两岸灾情严重,自请留在宁安河一带赈灾,救助流离失所的可怜百姓,同时组织民夫工匠,准备来年逐步重新修筑河堤,以免再发生类似惨剧。
朝廷无法提供足够的赈灾钱粮,杨珩便轻车简从带人向附近未受灾荒的州县调借筹措,行踪比魔教妖人还要飘忽,皇帝派去催他回京的钦差追了他两三个月都没能追上,圣旨更无法送到他手上。
皇帝想指使言官藉着自己重病而杨珩拒不回京,弹劾他沽名钓誉不孝君父,杨珩却早一步派人大张旗鼓入京送上请罪奏章,大谈宁安河百姓血泪苦况,称自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伺候在君父病榻之前,但眼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想到君父平日教诲,要以万民为重,所以含泪忍痛留在宁安河继续赈灾工作,为了表示对君父的孝心与歉疚,他决定每日茹素焚香、并念诵抄写佛经百遍替君父祝祷安康。
奏章写得情真意切,又暗中派人四处流传,搞得京城人尽皆知,百姓交口称赞杨珩仁孝,皇帝拉不下面子逼他回京,不由得暗叹自己之前实在太过失策,竟然放这小子离开京城,现在想重新控制他,谈何容易?
皇帝在病中左思右想,再加上江湖上的种种动静以及杨珩的所作所为,已经知道自己上了两个儿子的恶当,可是他现在已经分不出精力去对付两个不肖子了。
留在京里的几个皇子个个巴望着他的皇位,小手段日日花样翻新,趁着他病在床上无法亲政,明里暗里四处拉拢大臣,国库空虚,人心涣散,各处地方灾荒叛乱此起彼伏,朝廷里连平叛的军饷都拿不出来,皇帝每天听着这些让人心烦的坏消息,烦躁不已。
他的病情起起伏伏就是不见好,御医们想尽了方法都只能缓和,无法根治。这病来得奇怪,皇帝暗下怀疑是甘遂动的手脚,可是他明明已经很小心防范了,青衣卫中也有用毒的行家高手,就是没有一个人看出他有中毒的迹象。
这日皇帝精神稍好,青衣卫六当家王松和秘密进宫禀告三皇子私下联络五云门、飞琼宫等几个门派意图吓跑白茯苓谋取武林盟主宝座失败的事。
“蠢货朕竟生出这么一个蠢货”皇帝听了恨恨骂道,不过很快又舒展开眉头,哈哈大笑起来:“我怎么把这丫头忘了?要收拾那两个逆子,有这个小丫头在手就够了”
王松和犹豫了一下,问道:“皇上是说,白阁老的孙女儿?”
皇帝笑得太开心,浮肿的身体剧烈颤抖了起来,忽然觉得身下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裤子被褥顿时湿透,一股子尿骚味传来,竟然失禁尿了一床。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白转而变成了猪肝色,用力拍打龙床,嘶声暴喝道:“滚滚马上滚出去”
王松和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便吓得急急退出寝宫,待站到门外隐约听见皇帝的怒骂,又见太监宫女们匆匆跑进去伺候,慢慢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竟然倒霉地撞上了皇帝最不体面的一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在寝宫外站了不知多久,寒风阵阵吹来,只觉得心脏都要结冰了,忽然见雷公公走出来木着脸道:“皇上传王大人觐见。”
王松和努力调整脸部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恭敬严肃,与寻常一般无二,咬了咬牙跟雷公公重新走进寝宫。
寝宫里的熏香浓烈了许多,似乎是想掩盖某些不雅的气味,地龙烧得极旺,王松和只觉得一阵气闷,努力保持平静地下跪行礼。
面前摆了一道屏风,他在看不见皇帝的身影,只听皇帝的声音冰冷阴森仿佛自九重地狱中传来:“你去传令青衣卫调集三千精锐秘密分路潜伏到武林盟总部,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那小丫头生擒到京城来。如果这次任务失败……青衣卫的规矩你们知道的,你们几个青衣卫的当家再不必来见朕了”
王松和一个自不敢多说,俯首领命而去。
剩下皇帝一个咬牙切齿坐在新换上的被褥之中,冷笑道:“你们两个逆子不是很喜欢那丫头吗?且看看你们知道这丫头在朕手上时,会怎么做。”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他需要一个筹码,一个可以让两个太厉害的儿子与他坐下谈判的筹码,推己及人,他不认为他们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他们准备多时的计划,可是如果把手上这个筹码运用好,说不定就能破坏这两个儿子之间的联盟,这样他就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就算两个儿子对白茯苓的深情执着只是做戏给他看,想必对她也是有几分真情的,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哪个男人可以全不动心?
当务之急,是让小弥替他解毒治病,至于小六……说不得就要吃些亏了皇帝推敲着利用白茯苓挑拨离间杨珩与甘遂两人关系条件细节,唇边露出一丝丝阴狠的笑容。
白茯苓并不知道皇帝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自从娘亲怀上了身孕,她做善事便越发大方起来--人家地藏王菩萨已经表现出诚意,她自然要给力一点回报。
为娘亲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也罢,为父母与爷爷平安康泰祈福也罢,她写了信让白商陆将今年属于她家的那份红利拨出来,一部分用作购买合适的灾民家庭为白家奴仆,一部分用作调集人手物资就近开设新的培训基地安置培养这些人,剩下部分则交由济困堂代为赈济普通灾民。
岳老四听闻白茯苓白给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去救助因洪灾而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的贫苦百姓,感动得两眼发红,连连夸赞她菩萨心肠。
白茯苓自己知自己事,如果不是为了某些目的,她根本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岳老四的话她多听两句都觉得脸红,所以笑了笑引开话题道:“现在朝廷派去赈灾的是六殿下,我知道济困堂向来不喜欢与朝中官员以及皇族勋贵打交道,不过既然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济困扶危,偶然合作也不妨的。”
岳老四哼道:“朝廷里那些人从上到下哪有几个会真的把百姓当回事?沽名钓誉罢了”
“他既然想沽名钓誉,自然不愿把事情搞砸了给自己抹黑。济困堂的人不可能一直留在灾区,灾民日后都是归官府管治,趁着有一个地方官府都不敢得罪的人在,你们可以暗中监督,发现有不公平不合理的事便向六殿下说明,由他出面解决一劳永逸,总比你们要方便稳妥得多。”白茯苓不否认自己其实是意在帮助杨珩,只希望他日后真成了王霸,可以对她的亲友多加照顾,至不济也不要找她家的人麻烦。
岳老四知道白茯苓说的有理,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十月廿九那日,白丑夫妇的家书送到,与家书同来的还有几个白茯苓从百里山急招而来的几个要紧的人,一个擅长诱捕信鸽一类传讯雀鸟的驯鸟师傅、一个擅长复制各种密件的工匠,还有一个擅长破解暗语的秋风阁密探。
白果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白茯苓要劳师动众只为了窃取鬼臼暗中发出去的书信,既然知道海浮石未死,知道他早晚会出现,那还浪费力气去监视鬼臼做什么?直接问她就好了。
白茯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只是直觉鬼臼半夜发送密信的事并不简单,似乎跟某些事有着太过巧妙的联系,甚至她怀疑,那些信极可能并非发给海浮石的。
尤其最近,白芍暗中监视已经不止一次见鬼臼形迹可疑。
按说鬼臼和鬼目都是海浮石派来的亲信,没理由所有事情都由鬼臼一个人去办,这其中必有古怪。
白茯苓表面上只把那三个人当普通送信的仆人一般让白阿五带下去安置,自己则坐在房中拆看家信。
信是白丑执笔写的,说他们已经快要到达百里山了,一路平安,正好迎面遇上往武林盟总部而去的几个白家人,于是托他们将信送来。有提及陆英离开北关城的这一年,蛮族看来颇为平静,大概是陆英临走前的那一仗将好些蛮族震慑住了,而且不少喜欢滋扰侵袭北关城的蛮族首领都在那一场扫荡中死去,族里头正乱着,暂时也无暇来找北关城的麻烦。
通财牙行在白商陆的管理之下今年又赚了不少,他们一家都是甩手掌柜,年年坐收白商陆赚来的丰厚资财,说来真有些惭愧,不过女儿亲自挑选的牛马他们很放心,白商陆再苦再累都一定会继续努力替他们赚钱的。
还有就是说老爹白常山一路看着逐渐荒凉的景色与时常出现的盗匪流民,时常摇头叹气,估计是觉得边陲之地不会有什么好地方吧,最近进入了北关城所在的永州地界,路上所经过的城镇倒是一个比一个繁华热闹,让他颇为诧异,想必见到百里山他们仙境一样家会更吃惊吧。
白丑的信写到这里,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洋洋自得之意,白茯苓看了忍不住微笑……她也很怀念那个美丽温暖的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
第二日清早起床,白果脸色凝重带了那个擅长破解暗语的秋风阁密探前来,白芍则一言不发吩咐白阿五等人守在白茯苓房间周围。
一见这阵仗,白茯苓就知道出事了。
那个秋风阁的密探名叫白英,他从怀里取出一小卷纸条递给白茯苓道:“这是昨夜葛蔓截下的一封从外边送进来的密信,用的是青衣卫传信的暗语,意思是说他们三日之内就能抵达,要收信之人尽快将正气院内的守卫人手布置清楚告知,另外最好能查清武林盟以及魔教的信物被藏于何处,是否有机会制住小姐你,里应外合完成任务。罗勒已经复制了完好的封条密信,让信鸽继续带信。”
葛蔓就是那个擅长诱捕信鸽的师傅的名称,而罗勒则是那个善于仿制封条密函的巧匠。
白果接着道:“白芍姐姐看清楚了,收信的就是鬼臼没想到原来她是皇帝的探子”
白茯苓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出手竟然就挖出这么猛的消息,就这一封信已经足以让他们知道皇帝要出手对付她了,原因十九跟海浮石与杨珩两个家伙有关,沾上这种皇家子弟,真不是普通的麻烦
现在危险已经迫在眉睫,按照这些日子以来得到的消息推测,皇帝会想到要对付千里之外的她,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已经别无他法,二是他病情严重,时间上不允许他继续与杨珩、海浮石继续斗法。
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想像皇帝的这一次出击,必然声势惊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正气院这里位置虽然险要,凭着白家在这里的五十多名精锐护卫,要死守不出的话,撑上三五天不成问题。
这一段时间,足够武林盟附近江湖中人闻讯来援,但是白家这些护卫们的损伤无可避免,不少人可能在这一战中惨亡,这是白茯苓万万不愿承受的损失。
从那封密信的口气,皇帝似乎不想明着来,否则不会说什么里应外合之类的话,只要派一个钦差宣旨命她进京就是了。不过想来她一个大臣家的闺女,皇帝很难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她单独宣召进京,一旦这么干了,会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皇帝再要利用她去做些什么就诸多不便了。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派人将她掳去,到时她就算失踪甚至死去,都不会有损皇帝的英名。
现在该怎么办?最简单的办法是通知武林盟的人提前准备,皇帝既然不愿意公开宣旨召她进京,那派来的人想必也会隐藏青衣卫的身份,只要她声称是魔教妖人打算大举突袭武林盟,那她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护卫们安然待在摘星岭上看着武林盟的人关门打狗。
但是之后呢?
她不认为皇帝会善罢甘休,接下来将是无休止的麻烦……她的时间很宝贵,她不想浪费应付这些麻烦与傻等海浮石出现之上了,趁着这次,彻底了断吧
能够把海浮石逼出来最好,如果不行、如果他还想将她利用彻底……他既然无情,就不要怪她无义了
就在见叶城一家小酒楼的地窖里,另外两个人也正在讨论着应该如何应对这次青衣卫的大举来袭。
“师兄,你是不是早知道鬼臼有问题,所以故意将她留在小师嫂身边?”紫草地盘膝坐在堆得高高米袋上,一脸不敢苟同地质问道。
“是又如何?”海浮石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小小的白木牌与黑玉印,这两个小东西赫然正是武林盟与魔教的信物。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皇帝的人真的将她捉住了你要怎么办?”紫草神色间有了几分怒意。
“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她身边的护卫武功不弱,对她死心塌地,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让她落入别人手中。而且只要廉姜他们混在青衣卫中将武林盟那些该死的人杀得差不多了,我就会带人去救。摘星岭地形易守难攻,不过是一时片刻,她不会出事的。”海浮石将两件信物随手塞入怀中,语气中多了几分烦躁,一番理直气壮的说辞不知道是要说服紫草还是要说服自己。
第228章去或留
紫草心里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不过以白茯苓的聪明一定可以猜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被人拿来当棋子用的感觉极差,一般女子尚且受不了,何况是从来只欺负人不曾被人欺负过的白茯苓?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她手下的那些人难免会有损伤,从她平日对手下人的态度,这事绝难善罢甘休。到时候估计不是自家师兄就算放下身段道歉,她也不会接受。
而且,就他们得到的消息皇帝这次是不惜血本派出大批青衣卫精锐,务求一击成功,具体数量他们一时仍无法估计,正气院里有鬼臼这个奸细在,万一她成功劫持住白茯苓,那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鬼臼的手段相当厉害,这并非没有可能的事。
不说这些万一,就算白茯苓平安无事,她也不想师兄因为要完成自己的计划,导致与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妻子离心。
周文华带了假人头突然到武林盟示威,白茯苓当众发难的事情,她也听说了,那样一个娇生惯养、连鸡都没杀过还有洁癖的女子,竟然可以为了保住师兄的地位做出这样有震慑效果的举动,实在大大出人意料,紫草自问自己也不见得能做出来。
以前她是因为师兄喜欢白茯苓,她也欣赏白茯苓的性子,所以对她有好感,现在她是真的佩服她,将她当成自己的师嫂一样敬重,极不希望师兄错失了她。
“你有没有想过,她知道了你这样利用她之后,要怎么办?”紫草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之前海浮石说到时候哄哄她、让她出口气就是了,现在呢?
海浮石自己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是他理亏,他其实并没有绝对信心白茯苓会为他做到这一步,说真的其实他第一次觉得有点后悔了,现在他也知道,一旦事情爆发,那绝对不是自己哄一哄白茯苓就能消气的。
但是事已至此,就算他马上现身去向白茯苓道歉,恐怕她也不会接受了,既然如此,那干脆把事情做完了再说。
“到时候再说吧!你小心暗中监视廉姜他们几个,不要到最后一刻坏在他们手上!”海浮石烦躁地挥挥手,示意紫草离开。
紫草轻哼一声跳起来跑了,密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海浮石。
“她明明有事瞒着我,明明打算要离开我的,为什么现在又会这样?”海浮石不断自问,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白茯苓。
他对白茯苓好,声称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送她作聘礼,是试探她也是为了哄她,从白茯苓的反应,他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白茯苓并不打算跟他白首偕老,甚至不愿意真的与他成婚,他失望又愤怒,可也知道,白茯苓为了他的“诚意”,应该不至于听到他的“死讯”便不顾而去,她应该可以猜出其中有蹊跷,只要她肯坚持他未死,留在武林盟内,引开一些人的注意力,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对于白茯苓会不会留下,会留下多久,会为了保住他的地位付出多少,其实他心里没底。如果白茯苓轻易离开,那么他绝对会在事后狠狠报复白家,如果白茯苓留下,他会原谅她的欺骗,想办法让她从此乖乖与他在一起。
他不是没想过白茯苓发现他的欺骗后会如何恨他,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她不肯敞开心胸爱他,那让她恨他也不妨。
他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白茯苓为他做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期待,却也让他忐忑不安起来,他开始后悔,开始有些不敢面对白茯苓将会恨他这件事。
青衣卫已经开始在无华山附近一带暗中集结,发动总攻不过是这两三天的事,一旦他们与教中叛徒联手攻打武林盟的事成为事实,那武林盟与皇家的关系将再无修补余地,武林盟那些让他不爽的人将在这一役中彻底消失。
原本他想等五云门、飞琼宫那些缩头乌龟统统被灭后,再现身出来当救世主的。可一想到青衣卫这次针对的目标……算了,就让那些跳梁小丑再多活些时日好了,不亲自走一趟,他实在不放心。
海浮石与紫草盘算着摘星岭正气院的情势,却不知白茯苓已经先一步掌握了青衣卫以及院里奸细的动向。
确定了青衣卫将在今夜发起攻势之后,白茯苓将白阿大、白阿五、白芍和白果叫来,吩咐道:“今晚入夜,你们看到对方的信号烟火,马上带上方海、罗勒、葛蔓他们从后山绳梯离开。”
这几个月他们不是白待正气院的,白茯苓让护卫们暗中在后山面江方向准备了另一条通道,将长长的绳梯分作多段藏于石壁阴暗处开凿的小石洞中,预先做好了可以使绳梯段段相接的固定悬挂钢构,只要发生意外,他们就可以马上从后山撤退,山下不显眼的石洞之中藏了好几条小船,足够承载他们所有人安然离开。
这项工程每日半夜派几个人偷偷进行,正气院里的人包括鬼臼、鬼目都被蒙在鼓里。
“小姐你呢?”白果马上叫起来。
“正气院里有一个密室,只有我一人知道如何开启,我会躲到那里去,只要等上半天,估计附近的武林人士就会闻讯来援,到时我再出来。”白茯苓早就将事情想好了。
白阿大皱眉道:“没有让小姐你一人留在险地,我们这些护卫倒先行脱逃的道理。”
“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留在正气院只会与他们火拼,造成无谓牺牲。如果我跟你们一起走,他们绝对会穷追不舍,到时处身荒野没了地利之便,又是敌众我寡,我就真的危险了。”白茯苓分析道。
“密室是历代武林盟盟主收藏重要物品的地方,等闲十天半月无法破解开启,青衣卫不可能长久占住摘星岭,等他们退走,我就可以平安出来。”
众人知她说的有理,而且在白家多年也已经习惯听从她的命令行事。
“那我留下陪小姐!”白果坚持道。
“那个密室,你不方便进去的,有小狸花陪我就好。”白茯苓笑了笑,忽然扬声道:“鬼臼,你都听清楚了吧?”
房门应声被推开,白阿二、白阿三押着脸色惨白的鬼臼走了进来。
鬼臼脸上再没有半分笑容,紧紧盯住白茯苓一言不发。
白阿大目露凶光,道:“小姐,这女人要如何处置?”
白茯苓笑了笑道:“废了她的武功,将她绑好了留给青衣卫吧。杀人灭口的事,我们不能干。”鬼臼任务失败,回到青衣卫手上日子必然很难过,她正要借她的口让青衣卫知道她的下落,不要去追赶围剿白家脱逃的护卫与侍女。
白阿三依言将鬼臼押了下去,白阿二见他们走远了,对白茯苓道:“这里不留个人不行,我轻功不错,更善于藏匿,就由我留下吧。待青衣卫的人退了,还有武林盟的人,有我在也方便照应。”
白茯苓知道他说的有理,万一摘星岭失陷也没能逼出海浮石,她知道密室开启方式的事情就会在武林盟中传开,之前大家只是猜测,一旦坐实,难保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就会对她下手以夺取武林盟的信物,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可难以抵抗。所以略一沉吟后便答应下来。
不过还是不断交待:“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现身之前你都要小心行事,绝对不要与人冲突,如果被发现了,先跑了再说。等那些人滚蛋了你再回来找我,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白阿二知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一暖道:“放心,你二叔叔不是小孩子,那些家伙想要发现我,根本就是做梦!”
“正气院里其他人怎么办?”白芍想起这个,问道。
白茯苓叹口气,苦笑道:“我不知道他们之中谁是奸细,谁是好人,如果让他们跟你一起撤离,只要其中混了一个奸细,那就会害了你们,说不得只能将他们都留在这正气院里了,生死各安天命吧。”
做好人救人也是分亲疏的,她只能确保自家人的安全,至于其他人,她也没办法了。
夜幕降临,亥时一刻,青衣卫发动进攻的信号烟火在武林盟外炸开,烟火并不明显,武林盟中人也没人去注意,白茯苓远远看见那一朵银白的焰火,当即命令所有正气院里的人全数集中到正厅去,而白家的护卫等则在白阿大的带领下从后山迅速撤退。
白茯苓与白阿二看着最后一个白家人离开了摘星岭,等了一阵见一个信号烟花从崖下弹射起来,知道他们已经安全上船离开,当即抱着小狸花回到正厅上。
鬼目神情凝重地迎上来,道:“除了鬼臼,其他人已经全数到齐。夫人,可是有人要来攻山?”
白茯苓点点头,走进大厅大声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要来攻打摘星岭,我会随我家护卫暂时离开,为了减少人命伤亡,各位也请尽快离开摘星岭,后山有绳梯直达江面,不会武功的请尽快从前面山路避走!”
第229章不要再见
这是白茯苓想到的减少伤亡的唯一办法。
厅上众人哗然,白茯苓不去管他们,对鬼目直白道:“鬼臼里通外敌,已经被我们制住了,我不知道你与她是否一路人,但是安全起见,请你不要跟在我身边,要走要留你自己决定。”
说完带了白阿二急急往海浮石的寝室走去。
鬼目微微一怔,没有跟过去。
白阿二仔细检查过屋里,确定无人藏匿,便守在屋外,白茯苓关好所有门窗,走到博古架前按照记忆中的顺序一一转动那些花瓶打开密室入口,进入地道后,扬声吩咐白阿二可以离开,然后将地道门关了起来。
手上的油灯光影朦胧,白茯苓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挽着装了食水点心的篮子一步一步顺着楼梯往密室里走。
伏在她肩上的小狸花也许察觉到主人的紧张心情,乖巧无比地蹭了蹭她,喵呜喵呜叫了几声,似是要给她打气。
有个活物在身边,而且这活物还是一只可以保护她的厉害恶猫,白茯苓的心安定了不少。
密室里的东西仍如上次离开时一般,白茯苓知道角落里有一大罐灯油备着,也就放心任由密室里所有灯烛都亮着,借由灯光让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小狸花发现附近并没有危险,甩了甩尾巴跳到桌子上打瞌睡,白茯苓坐了一阵有些无聊,也不知外边的情况究竟如何,于是决定翻看一下自己的“聘礼”打发时间。
武林盟与魔教的信物,武功秘籍又或是丹药对她没太多吸引力,她的目标是架子最下方的两个箱子。
然而打开左边箱子的一刻,她整个人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箱子里空荡荡的,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飞快伸手去将右边的那个箱子也打开,依然是空无一物!
白茯苓脚下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那些东西呢?甘青兰的遗物,还有她留下要给自己媳妇的首饰珠宝都到哪里去了?!
白茯苓不敢想,她木然扶着架子站起身,近乎自虐地取下那两个本应装了武林盟与魔教信物的盒子,用之前学过的手法一一打开,仍是空无一物。
架子上的瓶瓶子罐罐都是空的,书册翻开全是一张张白纸。
她一直在等一个答案,原来答案早已经等在这里……
这是密室旁人不可能轻易进来,更不可能在不惊动海浮石的情况下将东西取走。
海浮石离开后,这里被她的人严密看管,就是鬼白、鬼目轻易也无法靠近,更不可说打开密室从里面搬东西离开。
唯一能够把这里搬空的人只有海浮石!
在她为了辜负他的情意而歉疚自责的时候,在她为了守护自己的聘礼而一意孤行的时候,在她明知道被利用还咬牙坚持的时候,原来海浮石已经不声不响收回了一切。
原来所有这些都不过是个骗局,她的所谓歉疚、所谓坚持,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在他装模作样蒙起眼睛坚持要她重新设定密室机关的开启顺序,而她傻傻地把一切维持原状的时候,他是否在心里暗暗耻笑她的天真愚蠢?
如果她没能事先知道青衣卫大举前来攻山,没发现鬼白是奸细,如果她没有准备好白家众人的退路,现在她的处境会如何?
可能她会落到鬼白手中,可能白家的护卫与侍女们为了救她会被青衣卫的人围攻杀死……这就是她鲁莽顽固、自以为是的结果!
脑子里千万个念头纷纭沓至,她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茫然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两个小盒子,不知道自己该大笑还是大哭。
这不是很好吗?这个答案简直超乎她的想象,她可以彻底死心了,也再不必有什么狗屁的愧疚,所有见鬼的情意都可以一笔勾销,从此灰飞烟灭。
她应该大笑三声以表庆贺!
但是她的心很疼很疼,像被人用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刺穿,再慢慢一点一点绞碎。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在意海浮石。
她从隐约猜到海浮石在利用她的一刻起,就在暗暗难过,不过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这样正好,是他给了她机会与借口,可以让她潇洒地转身离开。
从海浮石离开后,她再没有进入他的房间,更没有私自打开过这个密室,表面上的原因是正气院里人多眼杂,她能开启密室的事被人知道了后患无穷……现在看来,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已经预感到,这里有她一直声称要等,却其实不敢面对的答案。
她一直把海浮石想得太好,太高估他对她的情意,太自恋地认为他不会真的伤害她,所以努力不去怀疑,不去多想,直到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避无可避……
会不会是其他人做的呢?这之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心底里一个微弱声音挣扎着。
如果还有别人知道这个密室的开启方法,不声不响将里面的东西盗走,那她现在的处境将十分危险,这个人也可能替青衣卫打开密室,将她抓去给皇帝!
白茯苓心脏一缩,却并不真的太惊慌。
她很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宁可被抓也不愿被骗。
她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也挤不出半丝笑容,甚至灯油耗尽,整个密室陷入一片漆黑她也一无所觉。
黑暗中,小狸花忽然从桌子上一跃而起,弓起身子尖利地大叫一声。
有人来了!白茯苓浑身一震惊醒过来,能够进入这个密室的人……会是谁?
白茯苓用尽全身的力气慢慢抬起头,漆黑之中,昏黄的光线自密室入口处透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伴着光明慢慢出现在她眼前。
俊美绝伦的脸庞在灯影下轮廓分明,宛如一尊完美冰冷的艺术品,身上朴素简单的粗布衣衫也无法掩盖他的光芒。
白茯苓看不见光明,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如堕冰窟。
果然是他!果然他一直都知道她没有改动过开启密室的方法!只是,这里已经没有对他有价值的东西,他还来做什么?!
心底里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始终是关心她的安危的,所以特地赶来看她,一直想着要把他逼出来,现在成功了!他终于为了她出现了!
够了!白茯苓厌烦地将这微弱的声音狠狠捏灭,抱起小狸花慢慢往海浮石的方向走去。
她的神情宁静而坚定,海浮石竟觉得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她没有停留,缓缓地与海浮石擦身而过,轻柔的声音在密室中显得空洞而冰冷:“聘礼你既然已经收回,我们再没有关系,我不想再见到你。”
海浮石神色一动,伸手想去抓她,不过手才举起便颓然放下了。他想留住他,只是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以让她原谅他。
密室外,已经天色大亮,白阿二守在外边,一见白茯苓便迎上来,欣然道:“小姐可出来了!”
白茯苓看着他木然一笑,道:“带我下山,我要回家!”
白阿二不明就里,不过仍是依言背起她飞快往山下去。
武林盟昨夜一场激战,现在仍凌乱不堪,白茯苓不想理会别人,让白阿二施展轻功避开山庄里的武林人士,一路往见叶城而去。
白家人自有一套联络方式,不过半日光景,一直留在见叶城中负责接应传信的千晓楼探子已经送来了白家其他护卫与侍女的消息,双方约定在青河镇会合,然后一刻也不停留,直往北关城方向而去。
白茯苓也没问白阿二昨夜的战况,她现在不想听到与海浮石相关的一切消息。
因为怕皇帝死心不息继续派人来抓她,她一路吩咐千晓楼的探子打探消息,一边加速赶路。
所幸武林盟一战,几个青衣卫首领都落入了武林盟手中,海浮石将人扣住了,他们也无法指挥通知其他手下继续追截白茯苓一行,所以一路上有惊无险,虽然雪路难行,不过仍是在十二月初进入了北关城所在的永州地界。
这里起算是白家的地盘,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白丑早就得了信带人来接,白茯苓扑进父亲怀里,眼泪止不住便往下掉,把白丑吓得够呛。
自家女儿性子倔强,极少落泪的,他们夫妇从小将她捧在掌心,唯恐她受半点委屈伤痛,也没给她落泪的机会,怎么这次提前回家一见面就哭成这样!?
白丑抱着女儿走进客栈,环顾一圈与她一同回来的其他护卫侍女,他们也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只得拍拍女儿的肩膀柔声道:“苓儿乖,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阿爹,阿爹替你出气!”
白茯苓伏在他怀里摇摇头,抽抽噎噎道:“我想阿爹娘亲还有爷爷和弟弟,很想很想!”
“嘿!这有什么好哭的?乖,别哭了,再哭就成花脸猫了!”白丑哄女儿的词句十几年如一日,毫无创意,不过听在白茯苓耳中却温暖非常。
倒是旁边的小狸花听见他提起“猫”字,很配合地响亮喵呜了几声,顿时把白茯苓逗得破涕为笑。
第230章我的时间很宝贵
回百里山的路上,白丑抽空将白阿二叫来问起他所有白家人撤退后,摘星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女儿上次跟他们见面可没有哭成这个样子。
白阿二也很迷惑,他当日藏身摘星岭上,情势发展与白茯苓所料的一样,事出突然武林盟的人不几提防,就让人直接冲上了摘星岭,正气院里的人因为事先有白茯苓提醒,逃去了大半。
青衣卫的人在院子里搜索一番,发现了鬼臼,获悉白茯苓藏在密室里,青衣卫的领头知道密室的机关错误启动三次,通道就会崩塌,他的任务是活捉白茯苓,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很快找到了密室入口让人从外破坏,企图破门而入,武林盟山庄里忽然一阵骚动,然后海浮石带人攻了上来,青衣卫的人匆忙之中想到从后山白家人留下的通道撤走,却发现绳梯下半截已经被后来撤退的正气院的人毁坏。
结果双方一场激战,最后青衣卫全数落入海浮石手中,被关押起来。
结束战斗后,海浮石马上冲进房间打开机关进入密室,很快小姐就出来了,然后就是这个看上去没什么,却又让人觉得不妥的样子。
白丑听了皱眉,女儿会这样果然都是那海浮石的错,女儿当初一意孤行要借种生子,他们夫妇就已觉得不妥,海浮石那个混帐分明不是好东西,这结果他们一家都预料到了,只是女儿对他的感情显然比她自己所想的要深,否则不会伤心难过成这样。
女孩儿家的心事,他当爹不好细问,只好等回到百里山,让妻子好好开导她了。
让白丑有些意外的是,白茯苓的低落情绪,在哭过一场后却好似好了许多,又恢复到从前的快活模样,几日后,一行人抵达百里山时,连白芍、白果几个从小在她身边的侍女都看不出来她有什么不妥了。
白常山年纪大了,木佩兰又挺着个大肚子,两人都待在山中温泉谷里坐立不安地等着白茯苓,见面时自然欢喜不已,也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海浮石。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白常山摸着胡子道:“再过几日就是苓儿生辰了吧,我们得好好庆祝一番!”
白丑、木佩兰与白茯苓听了这话都是脸色微微一变,白茯苓最先恢复过来,笑道:“那爷爷要好好送我一份大礼!不然等弟弟出生了,你肯定会偏心他的!”
白丑与木佩兰想到女儿马上要过十六岁生辰,距离大限又近了许多,心情沉重根本笑不出来。
所幸白常山的注意力都被白茯苓吸引了过去,没注意到他们晦暗的脸色。
“不会不会,苓儿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月亮,爷爷也想法子给你找来!”白常山想到即将出生的孙儿,眼睛都笑眯了,只觉得人生再没有遗憾!“”那我要好好想想了!爷爷,你见过白金没有?还有旺财、阿福、飞飞它们……嘻嘻,小狸花离开百里山这么久,现在一定跑去欺负旺财、阿福了。“白茯苓努力转移白常山的注意力,说到后来干脆拉起白常山往外走。
现在已经入夜,所幸温泉谷这里带了地热,气候要比外边宜人和暖,所以走在屋外并不觉得十分寒冷。
白常山乐于有孙女儿相伴,一老一少就在谷中漫步。白茯苓吹响哨子,把旺财、阿福等一众恶犬召来,却见小狸花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壮硕的旺财背上,一副嚣张模样,旺财与阿福却有些蔫蔫的,显然是刚被某恶猫欺负过。
不过见到久别重逢的主人,旺财它们又都兴奋起来,纷纷围上又挨又蹭,留着口水用力摇尾巴撒娇讨好。
白常山之前远远见过这些在温泉谷林子里游荡的恶犬,远看就觉得有些可怕,现在一下子身边围了一堆,饶是他见惯世面也不由得打心里发毛。
幸好这些恶犬并没有做出什么凶恶不驯的举动,白茯苓见爷爷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轻叱一声:”统统坐下!“
那群恶犬竟然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十分听话地就在两人身边蹲了一圈。
白茯苓伸手去摸了摸旺财硕大的脑袋,指指白常山道:”这是我爷爷,你们以后要乖乖的,不许对他龇牙咧嘴,知不知道?“
旺财低低咕噜一声,讨好地向白常山摇了摇尾巴,白常山看得啼笑皆非。
一一介绍过自己的爱犬,白茯苓一身衣裙已经彻底报废,上头沾满了狗口水,白茯苓不得不先回房间去梳洗更衣。
等她洗过温泉浴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就见娘亲已经坐在了她的床边等她。
白茯苓知道自己粉饰太平可以骗过许多人,却骗不过娘亲,走过去挨在她身边有些委屈地蹭了蹭:”娘亲,我好想你和弟弟。“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木佩兰隆起的腹部。
木佩兰摸摸她的长发,柔声道:”我们也很想你,你爷爷也很担心你,不过却不敢问你半个字……这些日子,你过得如何?“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你们想问海浮石对不对?那个大坏蛋他骗了我,他对我好,都是装出来!我以后再不要见他了!“
嘴上说得狠,眼里却止不住往下掉。”好,你再不见他也好。他怎么骗你了?哼!真以为我们白家人是好欺负的不成?“木佩兰秀美的眉毛轻轻一挑,面带怒容道。
海浮石是武功高绝不错,不过他们白家如果要全力与他为难,也足够让他头痛的。他想稳稳当当当他的武林盟主、魔教教主?他们自有大把方法让他寝食不安。无论朝堂上还是江湖中,白家隐藏的人脉势力都不容小觑,尤其现在皇帝与海浮石势成水火,他刚刚重新现身执掌权柄,地位虽然远较从前稳固,可也并非不可撼动。
白茯苓摇摇头道:”不要,事情都过去了,算了。“”算了?“木佩兰很诧异,这可不像女儿会说的话?莫非她对那混小子不定期未忘情?
白茯苓看出母亲所想,笑道:”有仇当下能报那就报了,特意去花那个时间精力,不值得。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而且,对他报复是很危险的事,白家每一个人都对我很重要,我不想他人因为这种事情有一丁点损伤。“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当时确实很生气很怨恨,不过见到阿爹还有你们的时候,忽然就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剩下两年时间,浪费不起。过去的,不管谁对谁错,就让他过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福没享够呢。一个混蛋,凭什么让我花时间惦记他,报复他?就算真把他整倒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木佩兰这次是真的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女儿还有两年阳寿,眉头又皱了起来,苦笑道:”看来是我们多虑了,你是我们之中想得最开的一个。“”人生苦短啊!我要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过,爹娘和爷爷也一样,不管有没有我在身边,也要过得快活一些。娘亲不要皱眉头了,不然弟弟生出来一个苦瓜脸,以后骗不到小姑娘啦!“
木佩兰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你啊……”
一家人放下了心结,安心期待着木佩兰肚子里新生命的降临。产期在二月,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北关城外的蛮族却开始不安分起来。
陆英离开北关城已经一年有余,镇北军仍在,几个参将统领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蛮族在陆英离开前被扫荡多次,强一点的部族要么被打残要么转而跟北关城合作做起了生意,倒也还好。
不过随着极北一个名为剌果部的新部族南迁,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局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就在此时,京城派来了一个新的将军负责镇守此地。
这个人名叫马唐,是四皇子母妃家的人,正经的武状元出身,之前因为毛家夏家势大,所以这些二三流外戚的日子都过得比较惨淡,这马唐也只在兵部混个闲职。
直到最近这一年多,京城里风云变幻,皇帝病生,几个皇子活泛起来,纷纷明里暗里提拔亲信,皇帝也知道这些事,不过一来他没精力管,二来这些人为了各自拥立皇子,一段时间内必然尽心尽力办事,派系之间也能互相监督制衡,所以他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四皇子的人之所以把手伸到几千里之外的北关城,也是看准了附近的蛮族已经被陆英压制得差不多,几年内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有心让自己的亲信在这里混个出身,一年半载回京后可以靠着功劳步步高升。
陆英当时离开,就曾留了个心眼,让几个心腹参将三不五时拿些战报向朝廷申诉一番,加深便将情势不稳的印象,好为自己将来重掌北关城军权做引子————边城动荡,才会需要大将驻守。
祁国上下历来都以为北关城这里是虎狼环据之地(陆英来之前这里确实是),可四皇子却得到密报,知道此地其实平安得很,于是才起了这样的心思。